花重锦官城  第95页

这人是谁,为何要对付她?”
崔氏一顿,淡淡道:“这女子害了我好多回,上回大隐寺之事我疑心她知道些首尾,若不除去,迟早会坏咱们的事。”
曾南钦似乎将信将疑,仍木着脸道:“她怎会知道大隐寺之事?还是你打算借刀杀人,编了话来哄我?”
崔氏面色一僵,佯怒道:“我怎敢哄你?你忘了上回我曾跟你说过大隐寺时,有个小娘子出来捣乱,她身手颇为了得,险些捉住你派去的那几个人,我当时说的人就是她。这人断留不得!”
曾南钦默了一会,重又吃力地开口道:“事成之后呢?你打算如何谢我?”
崔氏低头,眸子仿佛化作一汪春水,故作羞赧地一低头,虽不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
曾南钦嘴角扯了扯,忽道:“你这回倒不怕王爷发现了?”
崔氏似乎耐心告破,隐含着不耐道:“你愿意做便做,不愿做我自有办法找别人――”
她话音未落,忽然唰的一声,背后隔扇门骤然打开。
她面色一白,忙起身往后一看,便见澜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眼睛里仿佛燃起一把火,正怒意冲天地望着她。
身后几名宫人,依稀是皇上身边最得意的大太监,全都垂眸看着地板,可脸上那鄙吝的神情,分明是已将方才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蒋三郎,难得穿着三品武将官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106章

澜王虽然淡泊避世,到底是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当下胸腔里烧起一把熊熊烈火,恨不得立时将崔氏和曾南钦挫骨扬灰。
他眼睛赤红地看着崔氏,怎么也想不到他这继妻竟如此胆大妄为。
想起她第一回出现在他眼前时,是在广郡王的夜宴上,她当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姿容出众,举止活泼,有意无意地吸引他注意,他当时以为她不过是谁家不懂事的小娘子,未曾放在心上。谁知过不多久,在幽州刺史来长安述职的筵席上,他又再一次见到了崔氏。当时他因席间气闷,到湖畔透气,黑暗中,这女子“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身前。
他看在眼里,虽觉得这女子手段稚嫩粗浅,骨子里却有股百折不挠的劲,非但不觉厌烦,竟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趣。
当时正是惟瑾母亲去世第一年,澜王府终日里只有他和惟瑾两人,寂寥得犹如一潭死水,崔氏的出现,仿佛旷野中出现的山花,给他荒芜冷清的生活带来一抹艳色。
不久之后,他便借着皇兄要替他张罗续弦,派人到幽州崔府下了聘书。反正他皇兄这些年的疑心病始终未除,他越是娶低门女,皇兄就越是能高枕无忧。
这两年功夫相处下来,要说他对这位小娇妻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要知道过去这些年,为着惟瑾母亲的病,他一直有意约束自己,从不敢恣意行事。后来迎娶崔氏进门,她身子康健,颜色明媚,性子又显见得与惟瑾母亲不同,他新鲜之余,几乎夜夜贪欢纵情,不久之后,崔氏便给他生下了次子敏郎。
此后她将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他得以将全部心思放在钻研曲艺诗词上,整日不问世事,闲时不过以逗弄敏郎为乐,原以为日子便会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下去,可谁知――
他厉目看着崔氏,气得声音都变得嘶哑了许多,怒斥道:“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
不但不守妇道,竟还敢雇凶杀人,他越想越是生气,猛地抬起脚,便要一脚将崔氏踢倒在地,可刚一动作,脑中一阵血气上涌,眼前花得不行,身子险些晃倒。
蒋三郎一惊,忙伸手扶住他,见澜王面色难看,有心宽慰几句,却因场面实在难看,不知如何劝起。
只好暗骂蔺效,这人忒奸猾,怕他父王颜面无光,索性从头到尾都不露面,把个恶人让他来做。经此一遭,恐怕他这姨父往后只要一见到他,便会想起今日之事,心里断不会自在。
他暗暗叹气,就算如此,又能如何?他跟澜王不过亲戚情分,蔺效却是澜王的长子,比起蔺效跟他父王生出隔阂,他被姨父嫌弃实在算不得什么。
澜王这时眼前的那阵头昏好转了些,睁开眼睛,铁青着脸看着崔氏道:“我当初真是昏了头,竟把你这么个东西给娶进了府!”
崔氏早在澜王等人露面时,便已万念惧灰,听得澜王这话,竟生出几分破罐破摔的意思,凄惨地一笑,不作辩解,只暗想道:若不是当年世子为母守孝,三年内不得婚娶,我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去。
她本就比蔺效大两岁,因着曾南钦随军出征,拖缓了嫁人的日期,直到十六岁仍待字闺中,
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蔺效是澜王唯一的嫡子,日后必定会在高门贵女中挑选世子妃,就算她能苦熬三年,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她并不因此知难而退,甚至想过,只要蔺效肯给她半点回应,她便厚着脸皮去给他做妾,可他却始终未曾多看过她一眼。
她日复一日地煎熬,渐渐生出一份执念,也许十四岁的少年还不懂得情爱,他如今看不上她,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多瞧她一眼。哪怕日后他只待她有一点点与旁人不同,她为他所受的煎熬就算值了。
因为抱着这份心思,在嫁给曾南钦和嫁入澜王府之间,她毅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她兄长当时正卯着命想往上爬,见妹妹有心攀附澜王,自然乐见其成,很快就充当起了推波助澜的角色。
后来她终于称心如意地嫁进了澜王府,第一回他来给父王请安时,她忘了掩饰,近乎贪婪地将他看了又看,若不是李嬷嬷暗中提醒,险些就在他父子面前露了馅。
此后她虽不常见到他,但每回见他,心里都会生出好些满足,若不是后来德荣公主一家人回长安,他的亲事被提上议程,她嫉恨之下铤而走险,恐怕还会继续自我麻痹下去。
想到此处,她沧然一笑,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就算重来一次,只要她心魔不除,一定还会选择同样的路。恨只恨当初为什么要跟着兄长来长安吊唁,若没有澜王府门前那惊鸿一眼,也就不会生出后来的痴念了。
“王爷。”她眼泪滑落下来,看着澜王道,“妾身死不足惜,便是王爷将妾身千刀万剐,妾身也断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这些事全由妾身一人谋划,与妾身的兄嫂家人一概没有关系,敏郎尤其无辜,还望王爷明鉴。”
蒋三郎在一旁讥讽地笑笑,这妇人这时候倒知道害怕了,大隐寺之事牵涉到几位皇室公主及一众朝中大员的女儿,若这些人当日统统死在了刀下,不说别人,光一个康平就足以引起皇上的震怒。
是以他跟蔺效一查出事情的原委,头一个便要将澜王摘出来,以免他被崔氏连累,遭皇上猜忌。
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不是亲眼所见,皇上恐怕还会心有疑虑,不如设下一场局,引了皇上的近侍米公公等人到此处,让他们亲眼看一场好戏。
澜王这时将目光转向始终僵着不动的曾南钦,忽然一把将蒋三郎腰间的剑拔出,挥剑对准曾南钦的胸膛,就要将他当胸刺死。
米公公等人忙上前拦住澜王,急声劝慰道:“王爷,使不得啊,这人是朝廷要犯,若就这样将他给杀了,有些话恐怕就说不明白了。”
澜王虽然愤怒,到底并未丧失理智,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握了握拳,这一剑到底未能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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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跟着裴敏等人从云容斋出来,暗暗瞧一眼对面,见崔氏的马车仍在楼下停着,忍不住抬眼看向楼上。
刘冰玉买了许多玫瑰露和芍药花膏,正是心满意足,见沁瑶望着对面楼发怔,奇怪道:“看什么呢?”
又拉她道:“时辰不早了,莫耽搁了,咱们去荣宝楼买桂花糕去吧。”
沁瑶见王应宁和裴敏已经上了马车,就等她了,便由着刘冰玉拉她往前走,笑道:“走吧,走吧,不敢耽搁你买吃的。”
两人刚走到车旁,街道尽头忽然来了一群官吏,刘冰玉不经意瞥一眼道:“咦,那不是我阿爷的马车么?”
沁瑶一看,果见官吏身上的官服很是眼熟,正是上回去大理寺时见过的那种官服,一众官吏后行着两辆马车,到了对面楼下,同时停下。
前头那马车下来一个腰杆笔直的中年官吏,生得清瘦周正,全不是寻常官吏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不是大理寺卿刘赞是谁?
刘冰玉面色一喜,忙奔上前道:“阿爷,您怎么会在此处?”
刘赞转头瞧见女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板着脸道:“阿爷在办要务,你莫要在此处捣乱。”
看一眼对面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王应宁等人,对女儿道:“你今日不是给家里递话,要跟你王家姐姐上街买胭脂水粉么。去跟她们玩去,记得早些回书院。”
刘冰玉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却仍不肯走。
这时后头那辆马车下来一位年轻官员,这人生得芝兰玉树,身上虽穿着最不起眼的赭色官服,却仍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个。
沁瑶一呆,竟是冯伯玉。
冯伯玉走到刘赞跟前,请他示下道:“大人,该如何部署?”
刘赞略一沉吟,对冯伯玉道:“蒋将军他们现在楼上候着我,我先上去瞧瞧,看看里头的情形。你手上不是有桩无头公案吗,此处人多热闹,不如趁这个功夫去探访探访。”
分明顾虑到楼上几人的身份,有意要支开冯伯玉。
冯伯玉应了。
刘赞点点头,转身进店上楼。
刘冰玉见父亲无暇理会她,只好悻悻地回了马车这边,对沁瑶等人道:“咱们也走吧。”
沁瑶看一眼冯伯玉,犹豫了一会,有心上前打声招呼,可眼见他正忙着办公,不好贸贸然打扰,只好作罢。
谁知冯伯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低头看了两眼,抬步便要往这边的店铺来,瞧见沁瑶,失声道:“阿瑶?”
大步朝沁瑶走来。
沁瑶忙应一声,笑道:“冯大哥。”
冯伯玉走到近前,见沁瑶身旁不过几名跟她同龄的小娘子,脸色更加和缓,柔声道:“今日书院不用上课吗?”
边说边细细地打量沁瑶,像是因好些日子不见她,有些看不够似的。
沁瑶点点头:“下午书院放假,我跟几位同窗出来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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