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第162页

游历,在外头看中一位姓王的小娘子,当时他身边人知道此事,曾劝过他,说王家虽是官吏之家,那小娘子却不过是位被养在外头的庶女,身份与他着实不般配,不如另觅门当户对的姻缘,可当时苏家只余苏建甫一个当家主事人,万事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执意想娶那位小娘子,依然请了人上门提亲。”
“下聘前不久,王家一位在外做官的老爷突然得了升迁,举家即将奉旨搬到长安城,因那位王姓小娘子生得异常貌美,王家老夫人想借着她到长安城攀扯更好的姻缘,竟对外谎称这娘子死了,回绝了苏公子的提亲。苏公子起初信以为真,伤心欲绝,可后来打听明白,那小娘子并未死,而是被王家人安排顶替了家中嫡女的身份,跟着家人一路到了长安。”
“王家?越州?”蔺效忽然起疑,“这小娘的闺名你们可曾打听到?”
王行之摇头,“苏公子怕此事宣扬出来会连累那位小娘子,从未向人提过,可管事曾听苏公子醉酒时失言唤那女子的名字,似是叫――阿绫,或是阿林。我们后来打听明白,王府二十年前确实‘死’了一位叫阿绫的庶女。”
蔺效一怔,他年初曾奉皇上的旨意去淮阳帮蕙妃的胞兄王兴邦洗脱贪腐嫌疑,知道王家祖籍越州,二十年前才到的长安,后因蕙妃去世,外放到了淮阳。
巧的是,这位险些跟缘觉定亲的小娘子二十年前也是从越州跟随家人到长安,跟蕙妃的生平竟然每一处都能吻合得上。
虽然名字并不相同,但由庶女伪作嫡女,名字势必重新拟定,光名字这一项,不能排除那位阿绫不是蕙妃。
“因王家还有不少旧人留在越州,我们打探那位阿绫比起打探缘觉的生平容易得多。”王行之接着往下说,“听说此女是王府一位姨娘所出,姨娘不受宠,大娘容不下她们母女,早早将她们撵到了城外一座庄子上住着,当时阿绫不过三四岁。听说那位姨娘极为信道,常带着女儿到附近一座道观烧香,后来道观的道长无意中瞥见阿绫,说此女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只是命中会有一劫,若能每日到观中烧香,可免灾厄,从那之后,那姨娘逢人便说阿绫以后会做人上人,让阿绫常去道观帮着做些杂事。”
说完,王行之小心翼翼地看沁瑶一眼,似是想说,这阿绫当时在观中的情形倒跟世子妃有些相似。
沁瑶浑不在意,笑道:“接着往下说罢。”
王行之正暗悔自己刚才那一眼多余,见沁瑶未放在心上,暗松了口气,道:“阿绫在观中帮着做了几年活,后来在道观的大弟子的主张下,拜了道长为师,做了那道观的俗家弟子,一直到她十五岁‘暴毙’,都常跟道观有往来,后来老道长去世,大弟子继承了道观的衣钵,成了新的掌门人,对阿绫母女比从前更为关照,乡间甚至有些闲言碎语,只因那年轻道长本事甚高,脾气又颇为暴躁,才没人敢到阿绫母女面前说三道四。”
沁瑶听到最后一句话,心突突直跳起来。
“奇的是,阿绫‘暴毙’后,那位年轻道长从此不知所踪,那道观也就此荒废了,后来乡间有人说,那道长其实早已恋慕上了阿绫,奈何受道家制约,不敢剖白心迹,所以阿凌死后,他不是疯了,便是也跟着死了,此后二十年,乡间再也没人见过他。”
沁瑶咽了咽唾沫,看一眼同样面色凝重的蔺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护卫,不知你们可让当年的知情人画下那位年轻道长的画像。”
王行之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道:“当年见过那位年轻道长的人不少,可至今仍想得起他模样的人却寥寥无几,问了好几个人,拼拼凑凑画了一幅画像,却做不得准,世子妃看看便罢,恐怕做不得真。”
常嵘便掌过灯来。
沁瑶立于蔺效身旁,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幅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看清那人,忍不住手捂住嘴,低声地惊呼起来。
就见画上那人浓眉长目,双目锐利有神,面容瘦削严肃,五官端正清朗,十足风华正茂。
即便如今这张脸庞已然爬满了皱纹,原本笔直的身形也佝偻了不少,沁瑶仍一眼认出就是师父。
她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想起师父如今瘦得凹下去的脸颊,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师父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竟被岁月摧残成了这幅模样。


☆、第176章

王行之等人退下后,沁瑶又跟蔺效在外书房坐了许久,两个人各有思量。
蔺效想的是,缘觉为何会对皇上动了杀机,清虚子既跟他是旧识,不知是否曾参与其中。
沁瑶想的却是,倘若这位所谓阿绫便是后来进了长安的蕙妃,那么缘觉和清虚子都与她是旧识,可当年蕙妃生下太子后便去世了,生前似乎也颇受宠爱。究竟什么原因,能引得这二人放下各自家业,搬迁到了长安呢。
“我得马上去观里一趟。”沁瑶一刻也等不得了,起身将清虚子的画像卷起,对蔺效道,“师父有太多事瞒着我,以往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就算想劝他也无处着手,如今既让咱们知道了,再去问她,想必他总不好意思再瞒着我了。”
蔺效看一眼沁瑶,她行事虽然磊落,却向来稳妥,甚少有这样直来直往的时候,可见无论发生何事,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她师父的为人。
可不论他心底怎么想,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总不好当着她的面揣测她师父,免得惹她伤心。
沁瑶走了两步,回头见蔺效仍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怔住,开口问:“怎么了?”
蔺效笑了笑,走近她身旁道:“无事,走罢,到青云观找道长问个明白。”
沁瑶见蔺效有些疑虑的模样,隐约明白过来,蔺效毕竟不像她一样跟师父生活了十几年,对师父的为人品行了解得甚为浮泛,尤其眼下知道了师父隐瞒过去身份的事,恐怕已对师父起了疑心。
这好像是夫妻俩头一回因着某件事发生分歧。
可他仍选择了信任她,陪着她一道去找寻真相。
她心里满满涨涨的,默默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将那句谢字咽回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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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子时到天亮之前这几个时辰,夜色浓重得如同墨汁,风又冷又硬,呜咽作响,整夜不停,让人无处可避。
沁瑶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衣,双手被蔺效握在手里,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可仍觉得心底一阵一阵发寒,她知道,除了情绪低落的缘故,她的身子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蔺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裹在她身上,搂着她劝道:“去青云观还有一段路程,你先睡一会。”
沁瑶点点头,窝在蔺效怀里,乖觉地闭上眼睛,可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自从前段时日开始着手查书院之事以来,他们越往下查,越觉得事态不好把控,越有惊心动魄之感。
想来那背后之人不过为了关闭书院、重新固阵,便能悄无声息潜入书院杀死陆女官,可见其既有手腕又足够心狠,是个极难对付之人。
最让她忧心的是,师父对书院的态度也太过怪异,明明已堪破了书院里的某样事物,却不知顾忌什么,迟迟未采取行动,而今晚,他们又查到了师父和缘觉都跟蕙妃是旧识。
她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不知再继续查下去,会查出什么样的真相,而这真相,他们又是否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去承受。
她睁开看一眼蔺效,他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如山,这一连串纷至沓来的杂事并未让他将愁绪挂在脸上。
她微松了口气,这男人身上有着让人心定的力量,无论外界发生何事,他似乎总能尽力将事情把控到最好,不躲不避,亦从不悲天悯人,
这样想着,心绪一定,倦意便席卷而至,这回她不再抵抗,不一会便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澜王府离青云观穿过大半个长安城,足得一个时辰方能赶到。
不知是太过困倦,还是蔺效的怀中太舒服,沁瑶这一睡下去极沉,直到耳畔传来金戈相击声,这才从浓睡中惊醒。
“怎么了?”这声音一向预示着凶险和刺杀,她睡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看向蔺效。
蔺效手中握着剑,掀开车帘,目不转睛看着车外,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
沁瑶心中一惊,也探身往外看去,就见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青云观。
打斗声便是从观内传出来的。
更糟糕的是,观内不知什么时候着了火,火势冲天。
她瞳孔猛的收缩,担心到无以复加,“师父,师兄。”便要起身跳下马车,跳下车。
没等她起身,忽然一柄飞剑朝马车飞来,正对着车窗,直直刺向车内的蔺效和沁瑶。
蔺效挥臂将那柄飞剑挑飞,一把扯下车帘,纵身掠出马车,稳稳立于马背上,看清观内情形,跃到地上,回头对沁瑶喝道:“阿瑶,里面全是一流高手,你待在车上不要出来。”
话音未落,斜刺里杀过来两名黑衣人,齐齐挥刀砍向蔺效。
蔺效格剑挡开劈到面门上的长刀,一拧身,抬起一脚,狠狠踢中另一人的小腹。
沁瑶唯恐蔺效吃亏,暗暗捏诀,飞出一符,对那两名刺客使出障眼法。
那两人就觉脚下仿佛生出无限牵绊,刚一出招,便互相撞在一处,狼狈地跌倒在地,发出轰然声响。
这两人刚才使的全是杀招,奔着蔺效而来,招招全为了取他性命。
此时根本不是手软的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蔺效毫不犹豫将二人一剑一个,刺死在当地,弯下腰,扯开他们脸上面巾,果如他所料,面巾下是两张从未见过的脸。
他蹙了蹙眉,不再在这两人耽误时间,挥剑往观内而去。
常嵘几个早进了观,正杀得兴起。
来的黑衣人足有十余个,全都功夫一流,常嵘、魏波,加上之前被沁瑶派在青云观保护清虚子师徒的王亮、吕钦怀,统共不过五六个,敌众我寡,一时占不了上风。
沁瑶跟着下了马车,在观门口张望片刻,里头人影晃动,金戈缠斗,根本无法辨清战况。
她抬头一望,见院墙甚高,索性提气跃上墙头,稳住身形之后,便开始焦急地用目光找寻师父的踪影。
所幸没找多久,便在院角一处光秃秃的槐树下看到一个青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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