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第35页


  宝如连踏带踢,本是胡兰茵欲逼死她的路,一杵杵砸在背上,将胡兰茵步步逼到山崖边。
  到了崖边,左一脚是悬崖,右一脚是台阶,宝如终究没忍心直接把胡兰茵逼上悬崖,一脚踢在她那肥臀上,将她逼下台阶,眼看着胡兰茵连滚带扑下去了,拍了拍手,转身进殿,这才清清净净去上香了。
  且不说秀才童生们,于一些在书院读了十几年书,家中儿子都会打酱油的举子们来说,今儿也是陇南书院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季明德两位夫人打扮的姣花一般进了书院,叫举子们着实垂涎艳羡了一番,还没羡慕完呢,监察御史季墨又来了。
  自赵放之后,季墨便是秦州在京城为官最显赫的人物了,与王定疆关系好,得太后倚重,小皇帝都要叫他一声墨老。
  胡兰茵满脸香灰,双眼通红,头发上斑斑结结全是泥草树叶,此时正坐在李翰的息炉中,给季墨哭诉。
  以她的叙述,自己带着赵宝如上山敬香,本是好意。可谁知赵宝如忽而翻脸,拿香灰扑她也就算了,打的她两鬓发青,一头三五个大包,肩上腰上全是踢伤。
  身上的伤不好验,织儿扑散胡兰茵的头发,一处处给季墨看着肿成红彤油亮的大包。
  知府家的大小姐被人揍成这样,许多人生来还是头一回见识,窗子上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举子,对于季明德,也从早上的艳羡,变成了同情。
  刘进义扒在最前面,头被后面的人整个儿挤贴在墙上,挤眉弄眼对李小虎说道:“得,我再也不做白日梦了,夫人娶一房就好,你瞧那样两个美人儿,打起架来下手比我都狠,河东狮河东狮,今日我才知什么叫河东狮。”
  李小虎也被挤成只壁虎趴在墙上,气喘嘘嘘道:“你信赵相府的小姐会打人吗?”
  刘进义道:“我宁可相信是胡知府的姑娘自己想不开拿金钢杵敲自己,也不相信赵相爷的孙女会打人。”
  俩人话音未落,身后满满同情之声,几十个举子,没有人相信那乖乖甜甜的小妇人会打人呢。
  季墨听了半天,又亲自看了一回胡兰茵的脑袋,问那跪在地上的庄思飞:“本官问你,你又是怎么将自己吊上树的?”
  三人作恶,胡安跑了,剩下个庄思飞和胡兰茵,当然一口咬住宝如不放,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庄思飞道:“御史大人,本举本是在山上拿绳套猴儿的,亲眼瞧见俩个妇人入殿上香,赵宝如又洒香灰迷了胡小姐的眼睛,再拿根金刚杵一通狂砸。
  本举一生阅女无数,但从未见有妇人如赵宝如般泼辣的,一惊慌,钻进了自己下的套索中,所以才会被吊上树。”
  季墨冷笑一声,转身再看宝如,她一身素色圆领袄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最不耐脏的本黑色长裙,上面一丝杂尘香灰也无,一头乌油油的发总绾成个髻子,低眉顺眼,掬着两只手,温顺而又乖巧的,站在墙角。
  最朴素又会持家的秦州妇人,恰就是她如今的妆扮。
  可分明三年前初见,在她十二岁的及笄礼上,季墨印象中的宝如,穿着大红色十样妆花锦的通袖袄儿,白裙仿如一朵莲,鬓贴蝉翼,眉扫粉黛,眼儿两蒙蒙清水,笑的又甜又圆。
  那是她的及笄礼,也是她的订婚宴。
  百官为争一张订婚宴的请帖,几乎要打破脑袋。季墨有幸,也在其中。
  赵秉义牵着她的手出来谢客时,李少源一袭金百蝶穿花阔袖长袍,就站在她身侧,那是她的未婚夫,当年不过十六岁的荣国府世子爷,生的龙璋凤姿,气宇轩昂。
  那少年和少女站在一处,金童伴着玉女,若无意外,赵宝如嫁入皇室,成为当朝荣王妃,秦州人在长安官场,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可惜终是差了一点,贵女落难,明珠蒙尘,连季白那种土财主,不知天高地厚,也想打她的主意,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配叫这姣花似的美娇娘红袖添香?
  他转而对宝如一笑,道:“宝如,咱们是老相识,当时究竟什么个情况,你说给季叔叔听,好不好?”
  宝如早在烧香的时候,就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叉福一礼,不卑不亢,声儿也不是一般妇人的蚊子哼哼,朗朗大方说道:“御史大人,事实上无论我家大嫂,还是庄举人所讲,皆非真话,他们不过是为了各自隐情而隐瞒事实。
  妾方才未摸香灰也未摸过杵,但两只眼睛,将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此时讲给御史大人听,其中有些污言秽语,并非妾所言,为了事实真相,妾决定全盘讲出,还请您一定相信妾的话。”
  季墨示意:“你讲!”
  宝如徐徐而踱,先走至那庄思飞面前,扫过他皱巴巴葱绿色的方巾,一笑道:“这位庄举人当时确实在山上套猴子,见妾与我家大嫂上山,他便说了一句:原来是王小婉家姑娘呀,你那干舅舅王朝宣与你老娘通奸,险些把禁军侍卫的腰牌都丢了,你竟还有脸来上香?”
  王朝宣丢腰牌一事,是几个月前的花边,宝如一个闺中妇人,说这话时三分难为,七分难堪,但声音又足够大,外头趴窗子的那些举子们听了,爆出一阵轰堂大笑来,更有甚者直叫拍窗子起哄,怪叫声不绝于耳,气的衙役们直喊:肃静,肃静!
  胡兰茵两眼还是肿的,恨不能喷出火来:“赵宝如,我真真小看了你血口喷人的本事。”
  宝如也不怕,慢慢踱止胡兰莹身边,冷冷盯着她,又道:“我大嫂听了当然生气,但一个弱妇人又辩不过那庄举人,抹着眼泪进了文昌殿,正准备烧香呢,那庄举人又来了,他张嘴便是侮辱:听说你娘王小婉是有名的歌姬,嘴里叫王定疆是干爹,上了床却喊亲达达,是与不是?”
  罩顶太监作绿帽,换来一朝州知府。胡魁那知府,在秦州人眼中本就是个公开的笑话,这时候经由一个小妇人的嘴里说出来,语气软糯,似乎天真无比,又带着些戏询。
  外面的举子们一蹦三尺高,连嚎带叫,季墨带来的衙役们都震他们不住。
  宝如关子卖罢,听够了呼声,又说:“我大嫂啐了庄思飞一脸唾沫,庄思飞恼羞成怒之下便洒了她一身的香灰,又踢又打,将我大嫂打成如今的样子。
  后来妾怕这庄思飞失心疯,打完我大嫂要打我,正往槐林子里躲着,谁知他跑了几步,自己钻进陷井里,就把自己给吊树上了。”


第41章 金口御言
  胡兰茵望着庄思飞庄思飞望着胡兰茵俩人本是合谋杀人的凶手但方才宝如不过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他俩的同盟化解此时相互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狠意竟是一窝的狗要相互撕扯。
  胡兰茵先指着庄思飞大喊道:“御史大人是这庄思飞想亲薄我家宝如……”
  庄思飞声音更大:‘御史大人,是胡兰茵想杀赵宝如,才会招我前去帮她伙同杀人,她才是幕后凶手!”
  胡兰茵披头散发,抬头看季墨似笑非笑赵宝如远不是往日里的憨样儿忽而后心一凉,才省悟过来自己竟叫宝如逼进了死胡同她若不承认自己是被庄思飞侮辱就得被庄思飞咬出杀宝如一事来。
  想到这里胡兰茵牙一咬指着庄思飞道:“御史大人宝如说的对,这厮险险将本小姐侮辱还请你一通乱棍,打死他!”
  庄思飞是举人见了官都不必跪的一看季明德两房妻子合一块来咬自己,气的直接跳,指着胡兰茵和赵宝如道:“御史大人,这两个妇人信口雌黄,全是诬赖,若果真有节操,两个妇人当时为何不打我,可见她们就是在撒谎。”
  季墨一笑,道:“胡小姐会不会撒谎本官不知。但赵宝如却是当今皇上金口御言过的,天下绝不会撒谎之人,你敢说她撒谎,难道是想违抗圣意?”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外所有人失都傻了眼,毕竟谁都没有听过,天下间还有绝不撒谎的人。
  这时候季墨也不急,不疾不徐讲了起来。
  原来,当初宝如在长安时,常入皇宫,与当今圣上李少陵,并诸国公亲王家的孩子们都玩的极好。
  某日,一群贵女在一处玩,荣亲王府的二姑娘李悠容丢了支簪子,尹国公府的嫡姑娘尹玉卿一口咬定是旁边一个小宫婢偷了,并称自己亲眼看见。
  她这一指证,别家贵女们也纷纷指证,说是那小宫婢偷了簪子。
  此时唯有宝如力证那婢女没偷簪子,因为那小宫婢一直陪着给她在御花园里找并蒂莲,一刻都没离开过。
  簪子并不贵重,贵女们分成了两派,谁撒了谎,又谁说的是真话,一时无定论。
  恰当时为太子的李少陵经过,听众口烁金一致指责宝如,遂笑着说了句:“本宫觉得,天下间无论任谁会撒谎,我的宝如姐姐也不会撒谎,她是普天下心肠最憨的姑娘,本宫信她,放了那小宫婢吧。”
  当夜,宝如和那小宫婢挑着灯笼在花园里找了半夜,终于找到那支簪子,为那宫婢力证清白。赵宝如绝不会撒谎的典故,便由此传开了。
  典故一讲完,季墨忽而一声喝:“庄思飞,你身为读书人,觊觎,亵渎,并调戏同窗家的夫人,本官今日要先革你的功名,再杖责三十大板,拖出去,给本官打!”
  二十年寒窗苦读,庄思飞的功名,就这么没了。
  随着庄思飞被拖出门,外面一阵倒嘘鬼叫之声。
  胡兰茵一招杀手不成,却是刻骨体会了一次宝如的心狠手辣,正准备也要溜,便听窗外轰闹之声哑然,帘子一撩,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她爹胡魁,一个是方才大家都未注意过,不知跑那去了的季明德。
  胡魁一看女儿发儿乱蓬蓬,两眼通通红,气的眉毛都瞪了起来:“庄思飞在何处?看本官不打折他的狗腿。”
  方才季墨虽然结案时将过错全推给了庄思飞,但以他对胡府一家人的了解,早就猜到全是胡兰茵搞的鬼。遂冷冷道:“知府大人,庄思飞我已责之。
  我看,兰茵伤成这样,你还是先把女儿带回家的好。”
  胡魁莫名火大,又不敢对上司发,转而看季明德:“明德,兰茵是你的妻子。人常言,杀夫之仇,夺妻之恨,他轻薄你的妻子,难道你就这样算了?”
  从宝如到胡兰茵,一屋子的人,连带外面那些终于挤开窗子的举子们,倒趴在瓦檐上的童生们,无不望向季明德。
  他早晨走的时候,换了件鸦青色的棉布面直裰,今日天本阴沉,他的脸呈一种青玉白的冷色,原本盛满温和的眸子里满满的戾光,两颊绷的紧紧,斧劈过一般,说出来的话亦透着寒冰碴子:“知府大人真是说笑,大嫂是我大哥季明义的妻子,小叔欺嫂,您做的出来,我却做不出来。”
  胡知府见女儿平白受欺负,本就火冒三丈,再听季明德还是死相不改的倔劲儿,不肯承认胡兰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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