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第23页

白烟,闭上了眼睛。
  被季白称为毒蛇的季明德,在宝如梦里也是条毒蛇。
  天还未亮,院子里挂拉挂拉,是有人有拿扫把清扫院子。宝如迷迷糊糊往板壁上蹭着,季明德也紧紧贴在她身后。……然后,窝里。
  “能像胡兰茵一样大?”宝如忽而一句神来之问,倒是逼退了季明德。
  他翻身坐起来,闭眼片刻,再笑一声:“胡兰茵有多大,究竟我又不曾看过,她不过咱们的大嫂而已,顶多应付两句,你为何总要纠结于她了?”
  宝如扯过锦被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暗道胡兰茵恨不能倡的满秦州人尽皆知他与自己圆了房,季明德一口白牙倒是咬的死紧,再不会承认。
  不过他这个人的好处便在于此,若在外人看来,昨夜她跟方衡就等于是私奔了,他倒好,一句话也不说,搂着一觉睡到天明,仍是温温的脸色。
  听外面人声渐多,宝如也不敢再耽,匆匆起床出到院子里。青砖青瓦的小小四合院儿,方衡满脸灰败,一双秀眉紧簇,鬓角还贴着一片可笑的狗皮膏药,与赵宝松二人负手站在主屋的屋檐下。
  黄氏一见宝如出来便奔了过来,揽过她道:“千躲万藏的,谁知季明德还是追来了。宝如,咱好容易出来了,你求求季明德,我瞧他虽不对付别人,倒还不敢惹你,你再多说两句好话,让他放了咱们,好不好?”
  宝如想起那句即刻洞房,早吓的腿麻脚软,连连摇头道:“嫂子,咱先不要惹他,等出了这洛门镇,半道上再寻机会脱身,好不好?”
  俩人正嘀咕着,季明德还是昨天那身短打,自院外走了进来,笑的春风日和,抱拳道:“大哥大嫂,你们也是赶得巧,出来游玩竟投奔在我义父别院之中。咱们这就过去,见见我义父,如何?”
  赵宝松昨夜先是因为黄氏放了方衡进宝如的屋子而大怒,责了黄氏一场,但因为出逃之事全是方衡一人操持,况且相比于季明德,他也觉得方衡更合适宝如,哭了两声也就罢了。
  谁知眼看四更,方衡满脸血冲了进来,他才知季明德半路赶来,鸠占鹊巢,把方衡给打出来了。
  清清早听见妹妹在隔壁哭,赵宝松不知季明德这斯文败类怎么折腾她,几番欲要冲进屋去,又怕撞见了要伤妹妹的脸面,才忍到现在。见面就骂:“季明德,原本就是五百两银子的事儿,宝如在你家住了三个月,我也不计较了,银子都已还了你,我们如今要走,你若敢拦,咱们就当面较量一场,如何?”
  青光天色,季明德的脸上蒙着一层青玉白,仍在笑,但脸绷的有些紧,目中寒气渐盛,忽而袖拳轻咳,院外立刻涌进来七八个与他同样穿短打的汉子,一个上前问道:“大哥,这人还要用请的么?要不兄弟们替你绑过去?”
  季明德皮笑肉不笑,示意这些混身匪气的人不要再言,上前道:“大哥,请!”
  若说赵宝松这个人,身为宰官之后,父亲还曾是督察使,按理来说自幼受家庭熏陶,理该有一番大作为的。但事实上他天性软弱,用祖父赵放的话来说,其心胸才智,全然不及妹妹宝如十分之一。
  所以赵放临行前给赵宝松的安排便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赵家血脉不断。概因除此,他也没有别的能力。
  季明德先武再文,赵宝松方才强撑的那股子勇气顿消,众目睽睽之下,忍气吞声率先出了门。
  宝如抱着小青苗抬眉远眺。这洛门镇离秦州城不过百十里路程,气候温润,景色别致,远远一面石崖,应当就是季明德所说的水帘洞。
  小院一座连着一座,尽头是一座顶阔气的大宅院,三门洞,里面两进,迎门还有绘着迎客松的照壁,虽质朴,但疏朗大气,显然季明德这义父,家底应当不输于亲爹季白。
  进了院子,迎门的大厅四门八窗齐开,两排短打负手的汉子劈着腿,一直排到厅屋大门上。见季明德进门,人人躬腰,都要称一声大哥。


第27章 调虎离山
  宝如一瞧这些就是土匪暗道方衡提前一个月打算竟是钻进了土匪窝子里可见季明德早就知道她悄悄筹划要跑一事表面上却丝毫也不露出来这人城府之深实在叫人胆寒。
  忽而台阶上一声嚎赵宝松叫道:“方升平?竟是你?你……”
  宝如抬头,那在厅屋里劈腿而坐,正在喝茶的男人五十上下,精瘦,谢了顶脑后挽个小小的髻子同样穿着黑面布鞋,短打绑腿瞧着耷眉睡眼抬眉便是两道精光统领着秦州八县的土匪不是方升平是谁。
  不期季明德的干爹竟是这方升平那就难怪他能使得动土匪了。宝如将青苗递给黄氏,上前揽住赵宝松道:“哥哥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已经进了匪窝就低个头只求今儿能全囫囵的出去,好不好?”
  赵宝松气的混身直抖,指着方升平的鼻子咬牙骂道:“老土匪,你已清光我的家财,我本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为匪所掳,也只能恨朝廷奸佞当道,官衙黑暗,才致你这种流匪从出山林。罢,我赵宝松交不得你这类朋友,就此别过!”
  方升平笑嘻嘻站起来,摇着只紫砂茶壶道:“赵兄且慢,莫急莫急。说起你父亲赵秉义,我们也是老交情。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聊,好不好?”
  趁着这个当口,季明德恭恭敬敬三揖首,撩起袍帘跪地,深深磕头,叫了声爹。比给季白行礼的时候正式多了,显然这个爹在他心目中,地位比亲爹更高。
  此地人早餐惯吃面,一人一大海碗,是黄花菜、豆腐粒儿,肉臊子并木耳鸡蛋熬成的臊子打底,那碗比黄氏寻常洗菜的盆子还大。
  方升平坐在上首,季明德铁腕箍着赵宝松,将他压在了侧首。讲起当日勒索一事,方升平招手叫季明德呈上一纸书信来,递给赵宝松过目。
  他道:“咱们这类匪,朝廷放着不剿,自然就要为朝廷办事。你们兄妹的货,那是朝中有人盯上,传话给我讹的。
  至于赵兄你,有人传话要你死,我虽冻你一夜,好歹替你留了条命,兄弟们出来混,都要找口饭吃,还望赵兄海涵。毕竟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你早死过八百回了。”
  青苗正在宝如怀里卖力的捞面吃,宝如放下孩子,上前周周正正一拜道:“方先生,既明德叫您一声义父,而我是明德的妻子,论理也该叫您一声义父。媳妇斗胆问一声,那要我哥哥命的,可是王定疆王公公?”
  方升平道:“是!”
  宝如总算明白了。回秦州的归乡之途,本就是个死局。王定疆或许碍于李少源的面子而不敢明动手。转而传句话给方升平,借刀杀人,再容易不过。
  好在方升平当时未掳光家财,她和赵宝松才能一直苟延残喘,最后李少源退婚,若不是季明德前后脚儿的娶,此时的她也早叫王朝宣带走了。
  她偷眼去瞧季明德,他就在方升平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锋眉,眼略深,笑起来深深两个酒窝,面容与李少源相似,但李少源太过清冷,他更多一份凡俗人间的烟火气,温和俊朗,忽而抬眉对上她的眼睛,眸子亮晶晶恰是晨起时一般含着两股贪婪。
  宝如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忽而忆及回秦州的半道上,路过关山道时拜土地庙,那月光下站于半山崖两只眼睛发绿光的狼。
  季明德实则也是头狼,既方升平是他的干爹,那么关山中那场杀戮,以及后来的绑票,他肯定都有参于,否则怎么能寻到那么好一个巧宗儿,就把她给娶了呢?
  从被杀光所有仆从,到大雪封山里逃出关山,再到卖家宅,搬进那肮脏阴暗的小房子,她被剥夺去随身所有的一切,他也参于了那场掠夺,如今更是截断了她唯一的退路。
  两行土匪浩浩荡荡,千呼后拥,要陪宝如一家去水帘洞敬香。
  位于洛门镇的水帘洞石窟,上接炳灵寺,下承洛阳龙门石窟,都属于秦汉佛教东行路上的遗迹,因洞外总有雨帘潺潺似帘幕而得名。
  洞中或塑或绘,千佛鼎立,皆是魏晋遗迹。小青苗出门时还抱了几只面果儿,沿途一直在闷闷的吃。宝如先与黄氏一路行着,黄氏止不住掩面哭道:“那王定疆是誓要将咱们一家人赶尽杀绝的,此时不悄悄儿的跑了隐姓埋名起来,好养大我的苗儿。再回秦州,只怕咱们一家人全要完蛋,宝如,你再去求求季明德,求他放咱们一条生路吧!”
  宝如将青苗递给黄氏,落后两步,与季明德并肩,他的手自然挽了过来,轻搓宝如未曾沾过阳春水的,娇嫩嫩的掌心,轻轻摩梭,倒叫宝如想起早晨他趴在身前那轻轻的啃噬,两腿莫名发软发酸。
  “王朝宣死了!”季明德淡淡说道,仿佛那不过一只苍蝇一般,语气中略带嫌恶。
  宝如道:“季白杀的?”
  季明德轻笑:“唔!”
  宝如道:“明德,你未曾入过长安,不知道王定疆的爪牙势力有多大。王朝宣不过一条狗,死了他,王定疆还有千千万万的干儿子,比他更狠更有手段,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要回秦州。”
  季明德似乎心情格外好,颊侧那酒窝就一直没消过。
  他见小青苗的面果儿吃完了,从怀里掏出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来,递给正在黄氏怀里远远伸着手的小青苗,语气和蔼:“来一个杀一个,刀老了再磨就是,刃卷边了换一把,我们秦州八县多少弟兄,难道不比王定疆的干儿子多?”
  “可还有王定疆了,那可是辽东都督,如今白太后与小皇帝最亲信的大太监,明德,你斗不过他的。”宝如连忙搬了王定疆出来,要将拿那盘踞长安的长龙,来压这秦州小地头蛇一军。
  季明德笑着摇头:“再大的太监,脖子也是肉长的,我自信能卸掉他的脑袋。若果真有我护不了你的那一天,不必你逃,我也会替你安排好退路,走吧,拈香要紧!”
  秦州八县的解元是土匪头子,难怪他能笑的这么开心。黄氏频频回头,宝如怏怏摇头,一家子人名为游玩,前护后拥全是黑脸的汉子,颤颤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些土匪要突然发火,那还有玩的兴致。
  菩萨慈眉,土匪凶悍,俏比菩萨的小媳妇儿叫季明德握着一只手,各处敬过香出水帘洞时,匪首方升平亲自骑马相送,一直送到秦州地界儿上,才与季明德分别,转而策马,据说是往鸡公山劫土蕃人的道儿去了。
  回到家时,杨氏正在清扫院子,瞧见宝如一件立领儿的褙子,衬着小脸圆圆,笑的甜瓜儿一样走了进来,儿子高挺如松,面白身修,真真儿一对壁人。
  她笑道:“逛回来啦,水帘洞如何,香火可还旺否?”
  宝如一听便知季明德在她跟前撒了谎,连忙说道:“旺的,很旺。”
  杨氏虽整日埋头弄药材,却无一日不在操心季白何日开口,要从季氏族中把儿子夺走,养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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