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第187页

便再不情愿,也得到义德堂去混嗒两天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季明德和李少源紧赶慢赶,赶在除夕之前回府了。
  李代瑁自然高兴万分,带上李少源在东西朝堂招摇了一圈,开太庙,上过香,拜过小皇帝,才肯放他回府见妻子。
  至于季明德,为了不叫他掩李少源的风头,李代瑁刻意指了个差事,让他晚半日才入长安城。他自己则一直留在皇宫里,不到除夕,他是不肯回家的。
  恰今天宝松和黄氏两夫妻也带着小青苗来看望宝如,一家子热热闹闹,坐在一处闲话。
  还是方衡和宝如两个人资助,让他们夫妻俩在洛阳开了一间晋江茶楼,宝如将那黑糖生意,也交给了宝松,俩口子做生意的起点高,赁了处宅子,兜兜转转,算是有一份安稳日子了。
  宝松是男人,不好在妹妹的闺房里坐的太久,坐了片刻,便转身往书房里坐着吃茶去了。
  黄氏怀里搂着小青苗,只待宝松一走便开始掉眼泪。大过节的,宝如道:“大嫂,好好儿的你怎么哭了,可是我哥哥他待你不好?”
  黄氏恨恨道:“日子才好过了几天,这些天隔壁有户姓朱的穷家儿,有个姑娘生的貌美,那家的婆子刁钻,整日说青苗太孤单了些,初时我还不在意,后来才明白,她是想把她家姑娘嫁进来,给你哥做二房了。
  我只当一同吃过苦,你哥定然会极力拒绝,谁知他竟然跟我说,青苗一个总归太单调,自己生不出来,就不要怨他纳别人,你说这叫什么话?”
  宝如本就心续败坏,看了眼书房,心说没瞧出来老实巴交的哥哥竟还要来这一手。当初在秦州日子过不下去,她是跟黄氏承诺过的,说将来赵宝松永不纳妾。
  她揽过青苗,道:“你去把他给我叫来,我跟他说。”
  黄氏转身出门了,气气呼呼,去叫赵宝松了。
  青苗小大人一样,目送母亲一离开,立刻道:“小姑,他俩的烂事你少管。”
  宝如倒愣住了:“为何?”
  青苗恨恨道:“要我说,他们就是突然有了钱,闲的。我爹不过和那位朱家小姨多说了两句,我娘便将他一通好骂,不骂还好,一骂,吵的街坊邻里全知道,隔壁朱家小姨的名声也毁了,如今人家老娘天天坐我家门上哭,就是逼着我爹纳她。”
  黄氏一直都不算个贤妻,但好歹陪着赵宝松同患难过,宝如见他进来,也是心情烦闷,恨恨道:“便嫂子有什么不对,或者打了你,你是个男人,什么事情扛不过,非要纳妾?”
  宝松愣在那儿:“我何曾说过要纳妾?”
  黄氏掩着鼻子便哭:“你明面上是不说,可整日甩搭个脸子,天天只说你娘的好,说你娘贤良大度,不是想逼我替你纳妾,是想做什么?”
  宝松恨不能满身是嘴,气的手比划:“我不过日子好过了点,怀念一下父母,这也能扯到纳妾上,再说,我娘待庶女胜比亲子,妻妾和睦,孝敬公婆,难道不值得怀念几句?”
  黄氏恨恨道:“你当真以为你娘待宝如好,是当成亲闺女来养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她拿宝如当亲闺女养,自幼教她不妒不忌,要隐忍大度,非是她真的不妒。
  而是,她自己深受妻妾同侍一夫的屈辱,奈何不得同罗绮,便将同罗绮的女儿教养成她一样,叫宝如将来成了亲,做了正妻,去体味做人正妻,却不敢妒,装贤良做隐忍的痛苦而已。
  她奈何不得妾,便让妾的女儿尝她尝过的痛苦,这便是你娘的贤明大度。”
  赵宝松听不下去了,扯起黄氏道:“你这般诋毁我母亲,不敬尊长,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今儿我就发纸休书,将你休回娘家去。”


第217章 余飞
  青苗两只圆蒙蒙的大眼睛睫毛低垂眉头耷拉着缩在宝如怀中:“小姑你瞧见了吧就是这样若说错一人一半。”
  宝如厉声道:“都吵什么吵?日子才好过了几天你们就要这样闹?嫂子我娘已死,化成了尸骨,不谈长辈之讳更何况是死了的长辈,这是一个人为人最起码的良知。你再这般说我娘,我哥不休你我也要代他休了你。”
  她如今是一家子的金主黄氏一看宝如怒了,吓的立刻一噎生生憋下了气。
  宝如转身又骂宝松:“你要真想找个贤妻便找去留下青苗和我嫂子自己滚出去找晋江茶楼和黑糖生意,一个铜板都不给你只管滚。”
  宝松一听,也噤声了。
  两口子彼此斗鸡一样总算妹妹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为了银子和茶楼,气哼哼走到了一处,肩并着肩,伸手要来抱青苗。
  青苗抿了抿嘴,笑道:“小姑才是真高明,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脸再闹。”
  宝如将青苗揽在怀中,才能缓解心中的焦燥与悲伤。她在青苗耳畔低语:“人人都说小儿有天眼,你帮小姑瞧瞧,小姑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青苗十分认真的盯着宝如的肚子看了一番,点头道:“是个弟弟。”
  宝如噗嗤一笑,眼里却涌着泪花儿:“这可难办了。”
  季明德似乎疯了一样想要个女儿,若是个女儿,宝如怕自己带不走,可若是个儿子,于男人来说,儿子便是自己的根,更加带不走。
  难怪尹玉钊知道她怀孕时,会那般震惊。若没个孩子牵扯,便就此分道扬飙也没什么,可这有个孩子了,该怎么办?
  吵嚷了一番,宝松两口子带着青苗走了。
  明儿就是除夕,府中下人们自然忙的团团转,杨氏也自发到大厨房帮忙去了,苦豆儿和秋瞳两个也是里里外外的忙碌着。
  宝如坐在窗前,再回想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温柔的,甚少说话的沉默妇人,和嫡母段氏心里一样,应该都是苦的吧,她整个的童年,都陪伴着段氏,便去见同罗绮,也不喜欢跟她多说,匆匆来,匆匆去,便在一起,谈的也是我娘如何如何,我娘这样那样。
  同罗绮的心中,想必也很苦吧。狠心撇下儿子,两目痴痴,只盼着女儿能来看自己一眼,可尹玉钊望穿秋水,一直在齐国府做牛做马,等着她。
  季明德进门了,黑熊皮的外氅,下面是宝蓝色绣狮补的蟒袍,靴子上沾着些雪迹,疾步过了照壁,忽而两个跃步,已到了台阶下。
  在檐廊下闭了闭眼,他又转身退下台阶,缓缓退步,绕过照壁,出门去了。
  宝如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酝酿了两天,想要问个明白,看余飞说的话是否属实。见他出门了,伸手扯过衣架上的裘衣披了,正想出去接他,便见季明德又进来了。
  季明德风尘朴朴,急匆匆而来,进了院子又怕自己身上不干净,小儿在娘胎中有天眼,怕孩子要瞧见什么,在外解了那件外氅轻轻拍打。送神送鬼,迷信到自己都觉得肉麻。
  他苍黑了不少,胡茬未净,身上亦是股子淡淡的风旅气息,在小间厅的花隔扇外看到宝如,随即咧嘴一笑,两颊深深的酒窝,两只眼眸亮晶晶,就那么真勾勾看着宝如。
  她就倚妆台站着,见他的目光投来,两只手一上一下,下意识抚上了肚子。
  那点圆圆的,鼓鼓挺挺的小肚子,看起来格外可爱,季明德平生第一回,发现怀着身孕的妇人是那么的美,她身姿依然轻妙,腰身空荡,面容依旧是往日的可爱,唯那点圆圆的小腹,衬着她整个人格外温柔。
  纵横沙场,肝脑涂地,男人一生在外辟荆斩棘,所为的,可不就是这样一个妇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季明德走进卧室,扔了大氅,撩袍帘单膝跪在宝如面前,贴耳侧听了听,是她的心跳,也是孩子的胎动,温暖而又平淡,恰如他们如今的日子,平淡而又幸福。
  “辛苦你了。”他道。
  宝如将季明德扶了起来,笑道:“怀孕而已,是个妇人都会的,这有什么辛苦。”
  从柜子里取了便衫出来,亲自扶侍季明德穿上,外面苦豆儿已经摆好了热茶并点心。
  宝如这些日子下午总要加餐,她爱吃水果,冬天鲜果少,李代瑁差人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冻樱桃,冻成冰,一口一个,暖融融的屋子里,透心的甜凉。
  拿翡翠色的琉璃碗儿装着,绿碗衬着红樱,又好看,又好吃。
  宝如递了一枚冻樱桃给季明德,淡淡问道:“此番行军,可还顺利?”
  季明德满面胡茬,手亦粗了不少,语气虽淡,言语间掩不住的野心勃勃:“经此一战,北疆俱伏首。少源和少廷是难得的将才,可惜跟着李代瑁,狼都给养成羊了。”
  他想做皇帝,如今两眼盯紧那张王座,王座上那个可怜的小皇帝,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宝如自打头一日跟上季明德,便在见识他的野心与胆识,也知如今于他,那个王座不过囊中物而已。
  她也是一笑,将茶奉个他,茶杯在半空停了一停,季明德接的时候,宝如并没有松手。若尹玉钊说的是真的,她要杀季明德,果真容易,茶里下点毒,见血封只喉。
  她淡淡说道:“前两天出门,竟碰见个赵府故人,是当年跟着我姨娘的一个老妈妈,她差我问候你,说许久不见,问你可还好,可记得她。”
  季明德接茶杯的手怔在半空,宝如一松手,那杯茶就落在了桌子上的琉璃盘子里,哐啷一声响。
  “你们赵府的老妈妈,怎会认识我?”好在很快,他就敛回了神,略黑了许多的脸上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当初陪伴过同罗绮的两个老妈子,俱是他看着死的,季明德直觉宝如是在诈自己。
  她肯定见过尹玉钊,并从尹玉钊口里听说了什么,但死无对证,她是想诈他。
  可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与错愕,又岂能逃得过宝如的眼睛。
  宝如依旧不动声色,捡起茶碗再斟一杯,又递了过去:“她说当初从秦州到凉州,我姨娘一路上多蒙你照顾,便她身死,也不是你的错。老妈妈让我转告一声谢,说谢谢你和坎儿,还有余飞三个。”
  连当初押送同罗绮的两个孩子的名字都点了出来,可见宝如如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季明德暗叫一声不好:余飞,他把余飞给忘了。
  那小子回秦州之后,他从此未再过问过。尹玉钊说什么宝如不会信,但余飞要是现身说法,宝如肯定会信的。
  季明德稳稳接过茶,眉头渐渐簇到了一处:“我全然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话,宝如,你是不是听外人说了些什么,才会说这般奇怪的话。”
  这是要打死不承认了。
  宝如推了茶杯:“我如今困多,早晨又有些忙,这会子想睡一会儿,你要不要去盛禧堂陪老太妃坐会儿?”
  季明德不语,下榻,伸手将宝如抱了起来,转身进了卧室,替她掖好被子,进隔间洗了个澡,披散着半干的湿发,取了只引枕,便靠在床侧翻书。
  翻书不过借口,季明德两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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