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第123页

悠远而漫长,从他们创生时起,便已注定此生会纠缠不休,彼此相依,在因赤水招致的别离之前,明明他们是那么相爱的……
她在天之涯守候了数万年,匍匐在灰沉的天地间,也只是想再见他一眼,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天地苍老,时间荒芜,却依旧不见他回来,然后心灰意冷,自甘堕落,以灵力搅乱天之涯的异域,坠落进昏沉阴暗的幽冥之渊。
那些年,她一直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站将会遇到谁,可是她却坚持走着,她知道,倘若不停下脚步,或许还有见到他的可能,一旦站在原地,那么她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尽管这个机会,渺茫几近没有。
幽冥之渊的河,总是那么冰冷,一如她逐渐荒芜的内心,在日夜的希望和失望之中,她开始陷入绝望,细长的河流潺潺流向远方,可曾遇到过她寻找的那个人,可曾告诉他,她的思念像是深渊的河水,永远那么长,那么长……
长离微微垂首,清俊的面容抵在她的发间,拥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低沉喑哑的轻唤:“姝妤……”
战姝妤美艳苍白的容颜里绽放出冰凉的笑意,像是自嘲一般,低低的呵了一声:“长离剑灵竟会为我战姝妤难过,纵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吧。”
残阳如血,蔓延在天际映红了整个大地,他们的身影重叠在晚霞之下,恍若置身在传说中的海角天涯,赤红的花瓣轻灵飞舞,纵使这世间最为美好的画面不过如此。
战姝妤愈发虚弱,单薄的身体仿佛要吹散在风中,她静静望着天际的夕阳,倒映在眼眸中化成无尽的悔恨与哀伤,叹息般轻声道:“真美啊,可惜这样美的夕阳,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战姝妤死了,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柄称为长离的创世灵剑。
有人说,长离剑在那场大战中毁去,也有人说,它被封印回混沌之井。
然而,在冥海无尽的黑暗与旷寂中,那道墨紫的身影却辗转流落了万年,他曾去过幽冥之滨,打败过守护轮回石的洪荒神兽,他曾去过传闻中的修罗地狱,望着恶臭漆黑的河水久久失神,怎么也找不到,如何也见不着,耳畔是凄然惨烈的哭嚎声,尸积如山,断肢残骸露出水面仿佛想从空气中抓住什么。
他不知道受到诅咒的魂魄会流落到哪里,于是便一直找,一直找……
他也不知道为何非要找到战姝妤,大致是因为她救了他,也大致是因为她临终前说过的话,那样美丽的夕阳,他还想让她再看一次。
在寻觅的那些年里,他的心中也清楚,那一瞬间的移开,不是为了拯救,仅是战姝妤一心求死而已,可是,阴差阳错的保护,那也算保护不是?
他孤独生存在天地之间,整个人像是流落的浮萍,战姝妤是第一个令他愿意驻足的女子,为这,他也该为她做些什么才对。
后来的后来,他终于在冥海中找到了战姝妤的灵魂,那个美丽的女子被缚在红莲业火之上,日夜折磨,魂力消耗殆尽,最终仅剩下一缕魂魄。
那日的长离,站在炙热荒芜的岩石上,静静的遥望着她,烈火熊熊燃烧,热浪直扑脸面,她的手脚被铁链束缚在身后的铜柱上,颓然无力垂着首,眼眸轻轻合着已经昏死了过去,那袭墨黑的衣裙却丝毫未损,赤色的绣花在火光中闪耀跳动,栩栩如生。
他把她从冥海中拯救出来,又消耗万年修为凝出精元送她投胎,由于战姝妤的魂魄已在业火中消耗损伤,仅剩下一缕命魂强行支撑,所以即使投胎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他站在那户人家的窗外,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闹声,第一次感觉心里沉痛,终究不放心,终究舍不下,于是他又把她抢了过来,望着襁褓中的小小婴儿,身体又暖又软,脸颊粉扑扑的,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竟有种奇妙心悸的感觉。
他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长离剑下积聚着多少冤魂,长离剑灵举手投足间甚至可以毁灭千军万马,也能摧毁好几座城池,然而,注视着怀抱中小小的婴孩,他只觉得沉重,一不小心就渴了,没有留神就饿了,她会哭,会闹,哭起来撕心裂肺,闹起来他根本没有办法。
可是,看着她慢慢长大又是多么欣喜的事,有时候,一个生命的成长,远比它的毁灭要更有感染力的多,渐渐的,长离发现其实纵使她不是战姝妤,那也没有什么,他喜欢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样子,喜欢被她环绕叽叽喳喳的样子,一个人的生活总归是太孤独了些,总要留一个人在身边,才不会显得那么冷清。
有时候,他还会想起战姝妤,那个曾在无意间保护了他的大魔女,那个让他第一次驻足的女人,甚至在梦里,也时常会见到她的悲伤离去,然后便是又一轮的焦急找寻。
天际的夕阳依旧很美,不似从前那般凄然惨烈,平平淡淡,却莫名打动人心。

决战神女峰(一)
厨房里,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氤氲出模糊不清的水雾。
赤红的灵力肆虐在半空中,像是游走的小蛇,绕着她们两人急速飞舞,阴姽婳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的血红逐渐变浅,与此同时,那些灵力也慢慢湮息消散。
她松手放开云皎,唇角勾起诡艳的笑意:“明白了么?这就是你与长离的过往,被长离抹掉的过往。”
云皎的表情怔怔的,还未从远古时期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眼前不断浮现起记忆中的片段,昏暗阴沉的天之涯,荒芜冰冷的幽冥之渊,纯净圣洁的九重神殿,以及最后诀别的那场大战……又听阴姽婳慢慢说道:“长离为你做了这样多事,你却毫不知情,我这个做姐姐的,可真是看不下去呢!”
云皎看向阴姽婳,神情间还是掩不住震惊,她定了定心神,静静的问:“姐姐,你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我吧?”
阴姽婳挑了挑眉,眸中似是敛着深水,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你又知道了?”
云皎垂下眼帘,说什么神女峰,说什么阳炎,阴姽婳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把云初末支走,让她看到那些过往罢了。
事到如今,她恍惚想起一件事来,以前的云初末从没有过失控的时候,可是自从阴姽婳为他疗伤之后,他就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和情绪,有时候甚至会不自觉的显现出长离剑灵的原身,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她还是能看到缭绕在他身侧丝丝缕缕赤红的煞气。
她抬头问:“那日……在雪域的时候,你对云初末做了什么?”
阴姽婳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满:“这样久远的事,难得你居然还记得,长离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长离本就该与我们在一起,他却为你抛弃了我们,抛弃了三界,将自己的元灵封印起来,我所做的,不过是想让我的弟弟回来罢了。”
云皎的眼眸低垂,怪不得和绯悠闲对战的时候,云初末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怪不得跟他相依相伴了百年,她都看不出他的原身是什么……净水池中的水常年清澈如镜,纵使有杂物落在里面,用不了几天也会消散了踪影,可是这些天,她能明显感觉到净水池变浑了许多,甚至池水旁还有隐隐的煞气逸散出来。
阴姽婳的语气生冷,没有丝毫感情:“他以为这样做,便真的能脱离三界,跟你在这一方天地里安稳生活,不再陷入争斗之中了么?”
这世上有一种生灵,他们超越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内,亦不是六道之中,活着的时候茕茕落落,即使死了,也无法坠入轮回。因为什么都不是,所以地位才最是低微,连弱小低贱的怨灵都比不上。
创世灵剑,是何等的尊崇和高贵,云初末便是抛弃了这样的身份,跟她嬉笑怒骂生活在明月居里,却什么都不曾跟她提起过。
云皎觉得心里生疼,堵塞在胸口如何也化解不开,声音清清淡淡的,仿佛在确认笃定着什么:“云初末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他不想再做回长离剑灵了。”
阴姽婳的笑依旧从容,信心满满般:“长离剑灵注定要被封印回混沌之井,这不是他所能选择,也不是你所能掌控。”
云皎对上她的目光:“既然这样,你为了什么,要花费心思找上我呢?”
这时候,阴姽婳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下来,她微微偏着头:“一万年前,你杀死了阳炎的主人,阳炎要找你和长离报仇,作为他们的姐姐,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她的目光灼灼,理所当然般:“你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要把性命交给我?”
云皎握紧了手指,对方是上古剑灵,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面对阴姽婳,她到底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云初末,心中又升起些许勇气:“杀死临渊的是战姝妤,不是我,战姝妤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也该过去了。”
阴姽婳呵了一声,似是嘲讽般:“过去?到底是什么令你有这种可笑的想法?你的身上已被打上邪魔的印记,堕落的灵魂不可能获得拯救,只要这些东西还在,那些事情就不可能成为过去。”
阴姽婳的语气冰冷,连带着云皎的心里也开始发寒,她的手指止不住轻颤,虽有恐惧,却还是鼓足勇气,哽咽的声音道:“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逼他,让他留在人世间继续做他的云初末,这样不好么?”
阴姽婳低笑了一阵,她慢慢接近云皎,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分明能感受到冰冷和绝望:“你也曾看到过心爱之人死在眼前,也曾经历过痛心彻骨的离别,历经万年,可还记得那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云皎在她的气势中慢慢退后,听到她的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
阴姽婳缓缓勾着唇角,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美艳的神情中带着些许孤独和苍茫:“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女人,你觉得对于女人而言,什么样的诅咒才是最令她无法承受的?”
云皎的思绪顺着她的话语,慢慢向深处探寻,触及到某一点,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唇,望着阴姽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悲伤。
阴姽婳微微笑了,语气依旧平静:“别那么看着我,倘若失去已成为习惯,也就没什么心痛可言了。”
她在云皎的跟前顿步,手指冰凉覆上云皎的脸:“帮帮我,让长离回来吧。”
云皎的神情怔住,感受着阴姽婳阴寒如冰的手指,她的心是否也如这般冰冷寒凉,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悲伤……
“不对……”云皎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那是你的事,跟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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