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436页

原来到头来还是挣脱不开这张网去。

“当然,老夫也就是作个揣测。”沈观裕收回撑膝的手来,“真假与否,王爷可自行斟酌。皇后一向贤良,王爷又侍奉膝下多年,也许对王爷也有着几分母子之情。老夫今日奉旨而来,不便久呆,王爷一切多加保重。”

他站起来,站在案尾朝郑王深揖。

郑王垂头良久,终是摆摆手,示意他去。

殿门口黯了一黯又恢复光亮,于英等沈观裕出了殿门,遂跪坐在郑王身侧,忧心地道:“皇后若当真如此,王爷可要早些找个对策方是。”

郑王望着桌面,一伸手拂落了面前杯盘。

沈观裕去了郑王府,没事人儿一样地回了都察院。

皇帝这里吃了药,也听程谓禀报完了经过。

皇帝端碗沉凝片刻,说道:“确定他未曾对郑王做些什么?”

程谓垂首:“不但没做,据说对郑王还十分恭谨。”

皇帝唔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沈观裕素日行事本就滴水不漏,虽说这事扯上了韩稷,但他暂且忍着不胁迫郑王什么也正常。

他也就不再追究,只着三司加快办理此事。

大理寺一经催促,果然就不敢再拖。

虽说案子查到一定程度上也出现了一些疑点,比如楚王郑王挟持华正宇的动机,又比如韩稷明明在场却又无人主动招出他跟案子有什么直接关系,上了刑逼得紧了便又交待韩稷如何救人,到底跟楚王之死有没有关系没有人敢说。

毕竟皇帝是皇帝,可韩家手上才真正掌握着京畿命脉。倘若韩稷矢口否,朝中起码有三四成的人会站出来声援,那样的情况下,对自己是完全没有什么益处的。何况掌管都察院的沈观裕还是韩稷的岳祖父,就更不敢大涡了。

于是大理寺就渐渐有了共识,倾向于定性为郑王手下过失杀人。

反正这是皇帝的自家事,就是郑王亲手杀了楚王,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杀一个儿子偿命。

折子在八月上旬递进宫里,皇帝勃然大怒,口里道着“放肆!”脸色一片铁青,直瞪着下方躬身站着的文武大臣们,也不知道是怪郑王放肆还是怪责这些臣子们竟然敢当真把罪名扣到郑王头上。

纵凶伤人,看着比亲手弑兄体面些,可还不是因为有矛盾才行伤害?

郑王有了污点,朝中那帮文臣又岂会同意他即刻立储?

不即刻立储,朝中再生事端怎么办?何况他也着实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来帮着自己了。

皇帝从前不着急立储,到这个时候却急得虚火直冒,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并无人有劝慰的把握。

倒是柳亚泽一贯会做人,说郑王失手杀了楚王,近来因为愧疚也十分不安,以致于忧心成疾,可看在其知错思过的份上保住亲王爵位,且仍闭府思过,直至他身子恢复康健时再行惩处。

没人有什么意见。

因为一则这是皇帝自家事,只要祸及他人谁还会去纠缠什么。二则柳亚泽以病为由倒并非信口胡言,看守郑王府的羽林军统领早就传话进宫说,郑王近来还真是病了。这几日皇帝指派了太医前去诊病,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的。

案子算是告一段落,沈家这边也操办起了龙凤胎的周岁宴。

因为多了房家尤其是韩家这两门贵亲,这次的周岁宴又显得空前热闹。

但因为沈雁大嫁在即,难免抢去了弟妹的风头。来贺喜的客人除了周岁礼,同时也将添妆礼给带过来了,金银珠宝摆了正房满满一炕,沈菁沈筠平生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光闪闪的东西,兴奋地迈着小胖腿爬到了扶桑腿上,又顺着扶桑的腿爬到珠宝堆里,你抓一把我抓一把,玩得不亦乐乎。

韩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双带轮子的摇椅送给这俩,摇椅搬进来的时候他们俩立刻又爬下炕,一人抱着韩稷一条腿摇来摇去。辛乙拢手扬眉:“爷还不快抱抱您的小舅子小姨子?”

韩稷随即将他们一人一手抱住,吧唧在沈菁脸上亲了一口,又揉了揉沈筠头发。

沈雁打从华家出事之后便没见过韩稷面,知道他隔三差五来了府里,不是去寻沈宓议事,便是去寻沈宦下棋,再要么就去寻沈宣钓鱼,万一都不得空,就是沈莘沈茗那里他也会大摇大摆前去逛逛,他如今恐怕对沈家前院比她这自家小姐都还要熟,可是心里也终还是存了些话想要问问他。

如今这朝局怎么说呢,乱成这样跟她是脱不开关系的,现在她顺利将这些事过渡到沈宓他们手上,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她的大小姐生活,可是随着她即将成为魏国公府的儿媳妇,总还是有些事避不开的,比如说韩家自家那些事。

下个月她就要过门,韩家内宅那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呢?

当然,她不是那种只会坐着等待的人,在他们在朝上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她也派了庞阿虎前去韩家明里暗里地打听过的。有些事情能问辛乙的则问辛乙,不能问或问不到的则暗中查探,据她所知,韩老夫人对于这门婚事还是抱持乐观态度的。

鄂氏当然不会乐见,不过近来她十分安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对婚礼的准备也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当然,沈雁也并不认为鄂氏会傻到在这件事上做什么小动作,除非她真不想混了。

如今既然魏国公亲口承认韩稷是陈王的儿子,而鄂氏当初又是在不知韩稷身份的情况下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抚养,而后她不知怎么又查出韩稷的身世来,然后向其下手,估计也是察觉到一点魏国公与陈王妃的什么,然后将他当成了魏国公的私生子,在他身上下毒泄愤的。

那么好了,既然这中间是场误会,韩稷究竟是原谅还是不原谅鄂氏呢?鄂氏对于这件事又会持什么态度呢?沈雁实在是无法把握这分寸。

但是如今沈家把她看得很严,硬是不准她有与韩稷婚前见面的机会,说这是最后的规矩绝不能再错,于是虽然只隔着一个前后院而已,她也着实是无计可施。

不过想想总共也只有个把月的事,也就算了,反正过门之后总会知道的。


496 拿下!
沈家办周岁宴的时候,刘括也去了。

宴后进宫求见皇后,皇后一面抚着羽扇,一面冷笑着:“这两年他们家倒是隔三差五地办事儿。”

刘括道:“外头都说,沈家声望并不比元老们要低了。想不到沈观裕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私下里经营人脉却是很有一套。”


刘括勾首称是。

皇后等他走了,遂招来王德全,“去郑王府瞧病的太医可曾都看好了?”

王德全道:“已经瞧准了,昨日换成了罗清辉。郑王的药单子奴才也让人拓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张呈给皇后。

皇后瞧了瞧,慢慢折起那药单在袖,说道:“明日中秋,正好行事。”

王德全凛然颌首。

按理,每年的中秋宗室子弟都需进宫叩拜,但郑王既然忧病在床,今年自是免了。

罗家世代行医,罗清辉的祖父本是京师有名的医师,到他父亲这辈,正好碰上改朝换代急需用人之时,罗父便被招进宫当了太医。罗父告老之后,擅长针炙内科的罗清辉又接了他的班,太医院里的生活枯燥但是平静,三十五岁的罗清辉举止行动都十分沉稳。

皇帝素日里有不畅之处也常唤他扎个针,这次指派他到郑王府,看得出来对郑王还是上心。

当然,他一个医官,是不会掺和这些政事的。但认清楚朝堂形势,对于常在宫闱行走的人来说却是十分必要。

郑王的病并说不上来哪里不妥,但他既然装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就得当个病给他治,在宫里朝堂,会装病也是一门本事。比如说这次郑王“病”得这么巧,不是就免了立刻受责罚么?他像往常一样领着药童走进王府大门,熟稔而稳健地往郑王寝殿行去。

郑王歪在榻上,手里拿着本书。但目光游离,似有些心不在焉。

罗清辉上前去请了安,然后从药童手上接了药箱。如常替他把起脉来。

把完脉他又开了方子,并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拿了药材命药童下去熬药。

过程中整个大殿都十分安静,郑王没什么话说,罗清辉也不是会主动献殷勤的人。熬药的当口他就立在门外看着煎药。等药好了,再等摊凉了。他才亲手端着走进来,到了榻边,交由于英,由于英接过去喂服。

这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所谓的汤药,也就是一些强身健体略带去湿去燥的温补之物。

但没想到于英才放了汤匙进去,就蓦地转过了身。双目如电般往他瞪过来。

“快把这厮拿下!”

一声令下,殿两旁的侍卫忽然一涌而入。几双手臂如同铁钳一般将他摁压在地!

罗清辉再持重的一个人,也承受不起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跪在地下,失措道:“敢问下官何处得罪了王爷?”

郑王将目光从药碗上收回来,咬牙坐直身子,赤脚下地道:“你还敢问本王?你自己瞧瞧这药碗!”

于英将满满一碗端到罗清辉面前,而后将没过一半的银勺举起来。

罗清辉看到那勺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把雪白的银汤勺,竟然黑到只剩手柄处还看得见一丝原色!

“这――这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那就要问你了!”郑王声色俱厉,竟一扫前几日的萎靡。

罗清辉哪里回得上来?

他就是长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嗣,怎么可能会给郑王下毒?

“下官冤枉,还求王爷查明白后再予下官治罪!”

郑王睥睨着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本王还会冤枉你?来人,把那熬药的药童连同那药渣一道带进来!”

旁有自有小太监立刻带人出门。不过一个院子的距离,没片刻去的人呼啦啦又小跑着冲进来:“禀王爷,奴才方才出去,正见到这厮正在往水沟里倒药渣!现证据在此,请王爷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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