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34页

华氏原本已因沈雁突发的这股人癫疯而吓得七魂失了三魄,正要怒冲冲掉头去取鸡毛掸子,听着她这么一说,再看向一张脸红得跟猪肝似的的沈璎,顿时也明白了个彻底。

沈宣望着完好无损站在地上的沈璎,竟是睁大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璎姐儿怎么崴脚了?”

这时候,陈氏的声音急急地出现在人圈外头。

下人们自觉地让开路来,陈氏看到安然无恙站在地上的沈璎,又看向正对着沈璎目露愠色的沈宣,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再看向立在沈宣旁侧、并往这边递来眼色的春蕙的时候,她来时脸上的那股急切,便也一点点缓下来。

陈氏到来之后,廖仲灵也随后到了,经查之后沈璎的脚果然安然无恙,谁都没有再说什么,沈宣便就与陈氏告辞,领着沈璎回了四房。

一行人径直到了秋桐院,见着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伍姨娘,陈氏不免将沈璎推到她面前,开口便是一顿好斥。沈宣也没料想沈璎小小年纪竟会耍这些花招,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扫了华氏的脸面,如今真相一出又能说什么?

虽不曾斥伍氏什么,却是一句话没帮她们说,还交代沈璎自即日起挪到陈氏屋里去学规矩。

伍姨娘在房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稍后又见陈氏出了门去,正琢磨着不知出了什么事,等到这会儿被陈氏贴着鼻子骂了个底朝天,才知道事情出在沈璎身上。一时脸上忽青忽红,也不敢辩驳什么,只得默不作声跪下来。

沈宣自然是没心情在秋桐院呆下去了,见陈氏从旁望着她,便就负手道:“回房吧。”

伍姨娘直到他们出了门槛好远,才在七巧搀扶下起了身。

沈璎怯怯地望着母亲,抿着唇。伍姨娘叹了口气,牵起她:“走吧。”

正房这边这一夜自是风轻云静。

秋桐院这里伍姨娘这里让沈璎下去沐浴的工夫,则已经从七巧嘴里得知了经过。

“这二房不是跟四奶奶不对付么?奴婢真是不解,怎么这回二姑娘又巴巴地帮起四奶奶来?”

七巧蹙着眉头,想起沈雁突然以让人大跌下巴的那么一招瞬间破灭了沈璎的计谋,不免感气闷。沈璎差一点点就得手了,只要沈雁不当面戳破,就是廖仲灵来了看出破绽也绝不会当面揭穿,那么即使陈氏到来,心疼女儿的沈宣也肯定会送沈璎回房,伍姨娘也就可以趁机留他过夜。

伍姨娘坐在桌畔默了半日,幽幽道:“她不是帮陈氏,只是不想搅和进来而已。”说完她目光往二房方向瞟了瞟,又默然地把眼眸垂下来。

“我真没想到二姐姐居然这样坏,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拆我的台!”

屋里正静默着,洗漱完的沈璎忽地一打帘子,怒气冲冲的进了来,先前在人前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瞬时不见了,那双时时透露出娇弱的双眼里也满布着怒恨。

“好了!”

伍姨娘站起来,“谁让你这么莽撞。”一面从架子上取了干布替她擦湿发。

原先她也当二房实属有勇无谋,除了沈宓心里清白些,华氏根本不在她话下。可是哪想到突然又冒出个沈雁来?先前那一把虽然不见得多么高明,可是对付沈璎这样的孩子却是最有效不是吗?最难得的是她那份机智……

伍姨娘机关算尽,沈宣到底还是回了正房过夜,陈氏心里那片阴霾不觉散去了许多。翌日早上随同沈宣一道起了床,侍侯他出门去了衙门,沈璎正好也过来了,陈氏领着她一道去上房请了安,便就吩咐林嬷嬷在侧厅让她抄。

春蕙扶着陈氏在花厅坐下,扭头看了眼那边厢乖乖写字的沈璎,遂就与陈氏道:“伍氏这才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她以为派三姑娘出马,四爷定然跑不了,却不想想,二奶奶再不招太太待见,她也是府里的少奶奶!

“四爷跟二爷感情向来深厚,这次伍氏算计到二房头上,四爷必然是恼上她了。”

听见她这么说,旁边奉茶的丫鬟也不由露出几分得意。

陈氏唇角扬了扬,也难得地没喝斥她们的无状。

春蕙又道:“只是奴婢很好奇,我们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三姑娘假摔,二姑娘又是怎么发现的呢?”而且还毫不留情当众捅破了沈璎的骗局,这要是换成沈弋,即便是知道也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丫鬟们面面相觑,在场的春蕙都不知道,那她们就更不知道了。

春蕙想了想,又倾身道:“以奶奶所见,二姑娘此举,会不会是在曲意帮着咱们?”毕竟沈宣与沈宓关系亲近,沈宓自然没有眼看着四房夫妻不睦的理儿,就是前儿为着沈茗那桩事,沈宓不是还劝着沈宣来与陈氏和好了么?

陈氏接茶默了半晌,说道:“以华氏那德性,并不见得是为着帮咱们。三丫头那么做,可是明目张胆地没把二房放在眼里,二丫头既看穿了,又哪有白白吃亏的道理?”她顿了顿,却是又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次若不是雁丫头,伍氏这诡计还真就得逞了。”

春蕙恍然点头。

陈氏抿了口茶,望了眼那边厢埋头抄经的沈璎,低头想了想,扭头又示意春蕙:“前儿端午的时候,舅太太不是送了几枝淑妃娘娘赏的珠花儿来么?你给雁丫头送几枝去。”

春蕙送珠花儿来的时候沈雁正盘腿坐在玉簟上,听青黛说起胡嬷嬷与刘嬷嬷近来的交手状况。原是要顺手塞入橱柜的,一听说这珠花儿还是来自淑妃所赐,便不由拿起来看了看。

淑妃可不是寻常嫔妃,她不但是皇帝的宠妃,还是日后与次任太子、如今的秦王夺储的楚王的生母。

她记得淑妃娘家与陈家并没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历年宫中年节之时赏赐官眷,皆是皇后主持。今年却是由淑妃赏赐,这么说来,经去年太子被废之事后,皇后也已渐显式微,淑妃眼看着已经有冒头之势了么?



039 质问
秦王是皇后的嗣子,生母早亡,那会儿帝后还很和睦,皇帝便将尚在襁褓里的秦王交给了皇后抚养。算起来秦王如今应该还是郑王,她记得是她十五岁那年,十二岁的郑王在万寿节上以一支秦王破阵剑舞赢得了皇帝的欢心,于是被改赐为了秦王,原先的封地也改到了洛阳一带。

而在她十八岁那年,秦王又被赦封为太子。淑妃母子因此消沉了一段时日,之后楚王到了之国的年纪,也去了封地。但后来随着皇帝病重,楚王奉旨回京侍奉汤药,就又渐渐掀开了这场暗战。

沈雁缠绵于病榻之时,正好是两厢正在拼实力的时候。

如今想起来,宫里头从这会儿开始,似乎就已经有看不见的硝烟在悄悄弥漫了。

眼下这珠花看着光亮润泽,却不知又寄托了淑妃多少希望。

只是淑妃赐了珠花给陈家,怎么沈家又不曾有得到赏赐的模样呢?按理说,相比较起陈家来,淑妃不是更应该重视沈家的力量才对吗?……不对,淑妃既然是主持端午赏赐官眷之事,那绝不可能落下沈家,至于她不知道,那么就有可能问题出在沈夫人那边。

她对着盘子默然了半晌,伸手将珠花拨了,把盘子拿起来看了看,抬头笑道:“珠花我多的很,倒是这盘子我看不错。你回去代我谢过四婶儿。”

她揭穿沈璎的把戏虽不是为着陈氏,也没打算掺和她院里的事,但却不介意领了她这份情。珠花是礼,盘子也能看作是礼,谁还拘她拿什么?

春蕙先前见她沉默出神,那模样看着与平日的活泼外向很是不同,心里正琢磨着,不知道这珠花是不是犯了她什么忌讳,这会儿见她不要了珠花却要了个木漆盘子,暗地里不免撇了撇嘴,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弯腰称是,告了辞。

沈璎在二房闹的这点事也传到了沈夫人耳里,听说陈氏给沈雁送了东西,沈夫人虽未说什么,眉眼间却是冷了冷。到后来听得下人们私下里笑说陈氏送去的是淑妃赏的珠花,而沈雁居然珠花不要要了个盘子,那眼里的冷意随即又加重了几分。

陈氏傍晚来请安时,不知为什么,众人就瞧见她面红耳赤地从沈夫人房里出了来。

府里都有风闻了,这事自然也逃不过沈弋的耳目。

翌日她与沈雁在后园里洗翠亭下棋,便就望着她只插了几枝珍珠粒儿的发髻,打趣道:“听说你前儿得了个举世无双的绝好木漆盘子,怎么也不把它摆出来,让咱们也羡慕羡慕?”

沈雁拈着棋子,心不在焉地寻找着落脚之地,口里道:“就是怕你们太羡慕,所以才不拿。”

沈弋见打听不出什么,只好笑骂她:“瞧这德性!”一面摇起了扇子。

沈雁静观了会儿局势,却是抬头道:“你可知道,端午节咱们家为何没有赏赐下来?”

“谁说没有赏赐?”沈弋素日在曜日堂呆的时间最多,这些事情自然知道。她停了扇子,说道:“赏的是珠花缨络笔墨等等常物。今年的赏赐是在端午节前,那日淑妃着宫中内侍送了赏赐来的时候,正好豫亲王妃路过麒麟坊,也来府上作客,太太就没急着让人送过来。只是后来到如今,也一直没有送。”

果然是沈夫人那里的原因。

沈雁拈着棋子,缓缓地落在空档处。

宫中这些例行赏赐都不会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最大的意义还是来自于御赐,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沈夫人也不可能做出昧为己有的事情来,她为什么不把它分发下来?

是忘了?不可能。她不记得,身边也总有人会记得会提醒,要不然养那么多人做什么?

那就是故意。

沈雁回想起前世沈家在秦王楚王夺嫡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一直都未曾明确。

这不免又要提到前些日子沈宓所说的程阁老告老之事上来,程阁老的确在明年秋光荣告老,而替补上去的是谁难以确定,但沈观裕是在五年后才入的阁,入阁之时柳亚泽已在内阁,照这么样推算,明年入阁的应该就是柳亚泽。

沈观裕入阁后也不曾参与这场宫斗,一直到秦王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太子,沈家才开始辅佐中宫。

这么看来,沈观裕如今只怕也已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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