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104页

亲杀心太重?”

沈宓走过来,望着她,面色逐渐变得晦涩,“刘氏前次对二房下手,你那般袒护着她我已觉得有疑。时隔数日她又冲佩宜下手,若不是母亲在后撑腰,她哪里来的胆子?如果不是母亲指使庇护,又怎么会那么巧我刚刚走出府门,秋禧就出来骗我去庄子上?

“我早已知道你不满佩宜,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狠毒到这个地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杀了佩宜,就等于在儿子心里捅刀子。

“刘氏固然可恶,可她之所以会向佩宜下手,全都是因为你的纵容和指使!你终归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像对待刘氏那样对待你,让你当众丢尽脸面,无地自容。但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容不下我的妻子,甚至不惜杀害她?!”

侧壁上的灯光幽幽地照耀着屋里的二人,沈夫人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默默流淌的失意渐渐变成了一幕优柔的哀伤。

她从来没想过瞒得住沈宓,就算是刘氏这次成功了,华氏死了,一切痕迹都让她抹去了,她也知道,终有一日真相也会被他查到手。可是她又有信心,沈宓忠孝仁义是谦谦君子,华氏死后,他即使知道了这一切,即使会恨她,可终归也不会忘记她是他的母亲。

只要能保住沈家不倒,她就是担负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因为沈家的风光就是她身为沈家媳妇的荣耀,身为沈观裕妻子的荣耀!

可是她没有想到,事情败露了,沈宓也比她想象中更快地猜到了真相。事情全部乱了套,她看得见他眼里的疏离,那是这十年以来最让人心冷的目光,这目光让她蓦然意识到,在他的心里,她的份量已经在赫然变轻。

她精心布下的局,不但没有杀死华氏,反而让她彻底失去了儿子。

谁能体会到她这一刻的失败和悲伤,以及她此时的寂寞?

“难道我不该容不下她吗?”她望着他,走下脚榻,长长的绣袍在地上拖出一道华丽的弧。“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名声与地位重于一切。她不能为你生子,又无法让你在朝堂上争取到更多的助力,我为什么还要让她占着沈二奶奶的身份?”

即便是眼下,她又怎么能说出杀死华氏是为撇清与华家关系这样的话来?

她太了解他,越是这样,他越是会想尽办法地去帮助华家。而华家若已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那事情又岂是他能够左右的?他是沈家最有希望的接班人,她怎么能让他去沾惹这件事。

刘氏失败了,沈宓对她失望了,为了沈家,她也不能退缩。她宁可让他更恨她,华氏也必须死,沈家必须要跟华家划清界限。迟早有一天,当他亲眼目睹了华家的衰败,他会庆幸的,会感谢她这个决定的!

“在母亲眼里,只有名声和地位吗?”沈宓抬起头来,“那么假若有一日我给沈家带不来光荣,母亲是不是连我也要放弃?我从来不知道我所深爱的沈家底子里是这般的丑陋,不能在官场上相助于我便不能做我的妻子!若是如此,我倒不如就此辞官出府,也好全了我仁义之名!”

“你!”沈夫人情急,她胸脯起伏望着他,“你若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那么母亲意图谋害沈家名媒正娶的儿媳妇,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沈宓嘶吼着,哪还有点恭顺。

但是恭顺保不了他妻子的命,更保不住他内心视为珍宝的亲情!


118 恩断
他始终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为何会如此之深。

他知道华氏对沈夫人也有诸多不满,但是他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或者发过狠要对沈夫人如何,除了不会取巧讨好,她从来没有哪点对沈夫人不敬不周,她只是做不来刻意的卑躬屈膝,如果这也是错,那是不是证明他这些年对沈家,对父母的观感也都是错的?

“那你想怎么样?”

沈夫人微颤着双唇,忽然有了丝害怕,她害怕他真的撂挑子不干,害怕他真的会弃家而走,假若沈宪还在倒也罢了!她与沈观裕培养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将他当作沈观裕在朝堂上的助手,假如他离开,沈家便将面临青黄不接的状况!

难道醉心于书画的沈宦会挑得起这个担子吗?

难道眼界永远困在后宅里的沈宣能肩负得起这个重任吗?

“我一直以为你是有志向有抱负的,难道你跟老四一样,也被儿女情长四个字蒙住了眼睛,也栽在这坑里爬不出来,连志向也不要了!”

她激愤地瞪视着他,她怎么会养出这样不知轻重的儿子!

“我要的很简单。”沈宓站在原处,幽幽望着他已然激动起来的母亲,“怎么处置刘氏是母亲的事,但是儿子却有一条,往后不管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你都要保证华氏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威胁,她是我的妻子,她有与我白头到老的责任,旁人没有资格来替她中断。包括你。”

沈夫人觉得仿似有把刀子扎进了心里。

她颤着唇,说道:“你这是在警告我?”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沈宓挺直胸膛,“我不是能任人随意拿捏的。

“是母亲使我看见了沈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仁爱,我依然敬您是我的母亲。但是我并不会愚孝到任凭你对我在乎的人和事随意伤害,假如您把我视成是你的私有物,该为沈家付出我所有,那么抱歉,换言之我的妻子和儿女也是我的所有,你纵始是我母亲,也无权伤害。

“从今以后请母亲再也莫要管我房里之事。

“包括子嗣。佩宜能生儿子,那是我们的福气。若不能生,我也一样会把雁姐儿充作男儿教养。府里已有这么多男孙,不必非等着我来传宗接代。不管她生男还是生女。都是我的孩子,您记着,就是万一佩宜不在这世上了,我也一定会终身不娶不纳。”

“你这个不孝子!”

沈夫人蓄着泪。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不,我只是不愚孝。”沈宓平静地。

空气像是结成了冰一般让人无法呼吸。沈夫人不敢动,她怕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怕一动心里的害怕和悲伤就会流出来。没有什么比这些话更能够伤她,她是那么疼他。一切为他着想,可是反过来他却将她当成了敌人!

她不知道她有什么错,她替沈家着想又有什么错!

她明明一切都是为了沈家。为了他,可他到头来却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认!

“如果我不呢?”她紧了紧牙关。

“如果不。”沈宓扬着唇,半晌抬起头来,“那么我只好从沈家分离出去,与母亲断绝母子关系,纵使我被天下人唾弃,我也要使您从此再也不能插手我的事。”

烛光忽然啪地跳跃了一下。

沈夫人站在那里,身子忽然有些摇晃。父在不分家,他竟然为了华氏要分府另住!这要是传出去,沈家哪里还有颜面在,她又哪里还有颜面在!

他这是在逼她,往死里逼她!

可是眼前的沈宓平静庄重,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在以沈家的名声威胁她!甚至连他自己的前途官位都已经不屑一顾!

十年前她也曾有过这样挫败的感觉,那是在他执意要娶华氏的时候。如果要说孝顺,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是个“不孝子”了。沈宓端正谦和,但他心里又有自己的一把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成为了四个儿子里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

而她最出色的儿子,却在拿他的前途要挟她!

“滚!”她指着门外:“你给我滚!”

夜风徐徐,带来一股秋雨过境的清冷的气息。

沈宓稳步出了曜日堂,仿若来时一样从容不迫。

也仿佛他从来不曾为什么事情而紧迫过。

但明明又有人亲眼目睹过他为妻女不顾一切出头的样子。

沈二爷的温柔与刚硬,像是宝石的两面,一样的具有魅力。

曜日堂里的烛光仍然把整间正房照得如同白昼,高贵的沈夫人,站在空旷厅堂之中,仿佛矗立在狂风中的一座雕像,面目纹丝不动,但是身形却又微微在摇晃。

每个人都有弱点和软肋,她的弱点在于太在乎自身之于沈家的意义,而她的软肋则在于她寄予厚望的沈宓身上,没有人能够了解她此刻心里的挫败感,那是一种类似想要握紧手里的沙,但是越用力却漏得越多的失望和无奈,又像是面对线握得太紧以致纸鸢飞走的无措。

她呆呆地站在烛光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五指在这恍惚间,仿佛已残缺不齐。

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面前,石青色蜀锦的袍子绣着完美的祥云纹,底下的靴子到了面前,便隔着一尺远的距离不再移动。

她抬起头来,面前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再也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刘氏,果然是你指使的。”

沈观裕声音微哑,逆光下的双眼看不出深浅。

沈夫人嘴张了张,不知道他在暗处听到了多少。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咽了口唾液,“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书房吗?”

沈观裕负着手,走到屏风下。“有人来告诉我,说是老二又来跟你闹腾,我怕你吃亏,所以赶了过来。可是没想到,我这一来,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内幕。”

这花厅比起先前的沉重,又多了几分冷冽之意。沈夫人忽然打了个哆嗦。面前这是她同床共枕三十载的丈夫,她太了解他这副平静之下隐藏的汹涌。

沈家的家长,必然是个端正严明的君子。也许在妻子与儿媳之间有矛盾与不和时他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也许在面临朝堂党争时他也并不见得多么光明磊落,可是一个长年以清贵为尊的士子,他必然也有他的底线。一旦她们的行为触及家族的利益,他便再也不能是非不分。

他一直相信她。所以内宅之事他一向未管。刘氏的杀人动机,他也不曾疑心过。

她之所以隐瞒着他做下这一切,就是不想面对眼前这一刻。

“可我都是为了沈家,不是为了我自己。”她胸脯隐隐地起伏。声音却尽量平稳。“华氏死了,沈家跟华家也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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