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为陌儿落水一事,闹出了不少龃龉,沈奕瑶也是头大的很。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奴才自己犯错怕受罚攀扯主子,阿嫣才听信了她们的话,和老夫人闹了起来。沈奕瑶从来宅心仁厚不愿罚下面人,可都这样了这秦妈妈还攀扯主子,就让她感觉颇为恼怒。
“秦妈妈我敬你奶了阿嫣长大,又服侍陌儿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可挑唆主子之间不和这就是你的错了,你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侍候。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犯我就撵了你出去。”
“夫人……”
“秦妈妈你快下去吧,别惹夫人生气了。夫人这几日照顾少爷劳心劳力,可是气不得。”一旁的芳翠拉着秦妈妈便往门外推,边推边笑着说。
坐在床上的严陌,突然用手打翻了药碗,泼了沈奕瑶一身。他躺在那里蹬腿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别走,阿陌怕……”
秦妈妈一把挥开芳翠抓她的手,冲过去抱着严陌,“四少爷别哭,妈妈陪着你……”
芳草赶忙拿了帕子给沈奕瑶擦身上的药渍,沈奕瑶皱着眉道:“陌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严陌小手抓着秦妈妈的衣裳,白皙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是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我要秦妈妈陪着我,我害怕……”
“夫人,你就让奴婢陪着少爷吧。他胆子小,又落了水,心里定然是怕的。”秦妈妈抽噎着。
沈奕瑶看看满脸病色的儿子,想着他刚醒来,隧道:“那你好好在这里服侍少爷,陌儿还小,别说些乱七八糟的污了他耳朵。”
“是,奴婢定然不会了。”
“再去给少爷熬碗药来,我去换身衣裳。”
沈奕瑶吩咐完,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秦妈妈抱着严陌,心里又悲又喜。她看了看严陌小脸上一脸的泪水,道:“少爷,妈妈去拿个帕子给你擦擦脸。”
严陌点点头,松开手。
正擦脸的时候,严陌突然道:“姐姐被关了几日了?”
秦妈妈一愣,哽咽道:“已经好几日了。”
想着三姑娘交代不要把府里的堵心事告诉四少爷,秦妈妈欲言又止。刚才要不是实在压不住内心的憋屈与担忧,她也是不会把事情抖落在小小的严陌眼前。
她强撑出一抹笑,道:“少爷饿不饿,奴婢让燕儿熬了你最喜欢吃的鸡丝粥在灶上,你吃两口再喝药。”
严陌一愣,看了秦妈妈脸一眼,道:“不救姐姐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秦妈妈又是一哽咽,低头瓮声说:“夫人只关姑娘半月,过几日就能出来了,夫人也是为了姑娘好。”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违心至极。
她说完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严陌清澈而澄亮的眼睛,不禁失声喃喃,“四少爷……”
屋里静谧至极,落针可闻。
严陌道:“你们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就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我也大了,不是任事不懂。”
秦妈妈手里的帕子掉落在了地上,眼泪奔涌而出。她抱着严陌嚎嚎大哭,“四少爷,你不知道姑娘有多苦,她的苦没人知道啊……夫人不懂,她从来不懂,可她也不是不疼你们,可她就是看不到……就是如此,才伤人啊……”
严陌默默的听着秦妈妈的哭喃,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就是有点感觉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一直分不清明。她娘一向把他护的很好,严嫣六岁便搬到凝香阁自己住了,而他却一直和沈奕瑶住在锦瑟院。
此次落水的事件,才将藏在暗里的一些东西在他眼前掀开。他通过秦妈妈的诉说与姐姐的被罚,才知道他娘糊涂到什么地步。心寒有点,更多的却是一种恨铁不成钢,还有则是憋屈。
他不是严嫣,便能感觉的很憋屈,心里非常不舒服了。那么他的姐姐,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了想,开口道:“妈妈,你找个人偷偷给外公那里递话,就说我想二舅母了。”
“四少爷?”
“外公那里来人,她们定然会放姐姐出来。就算我娘犟着要罚姐姐,她们也会想法子敷衍过去。”
最后这一句,严陌说的声音很低,秦妈妈依稀从里头听到了些许嘲讽的意味,又似乎没有。
“夫人可能会不高兴……”
沈奕瑶在娘家一直受宠,出嫁后与娘家的关系也很是亲密。只是很少回娘家,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前看不懂,之后严嫣身边一些亲近的人差不多都能看出点些许,只是这事关于夫人与侯爷,连严嫣自己都讳莫如深,更不用说她们几个奴婢。
“先把姐姐救出来再说,现在也管不了其他的了。”
秦妈妈应下,去吩咐莺儿出府一趟。
莺儿一听说是回镇国公府递话,立马喜出望外。放下手里的活儿,收捡收捡便去了沈奕瑶那里告假,说想回家一趟。
沈奕瑶没想那么多,准备点头同意。
一旁的芳草却是眼光闪了闪,开口笑着道:“莺儿妹妹,你该不会是想躲懒吧?这四少爷刚好点,你就要回家,四少爷身边可从来是你和燕儿秦妈妈服侍的,也不让旁人插手,你这一回去,四少爷可怎么办?”
芳草这话说的是事实,严嫣把身边三个人给了严陌,严陌就不爱让外人服侍了。而秦妈妈几个是负命过来的,自然事事上心,不假她人之手。
“芳草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想躲懒,只是长时间没回家了,突然想回家里看看。”
芳草上来抓着莺儿的手,什么亲热的拍了拍,“既然没什么急事,就缓缓再回吧。四少爷毕竟大病初愈,身边可离不了人。难不成主子身体还没你回家一趟重要,姐姐比你年长,教教你,什么事儿都没主子重要的。你等四少爷好了,到时候夫人心放下,你的心也能安稳,到时候夫人多给你几日假,不是更美。”
莺儿暗暗咬牙,深恨芳草的巧舌如簧,又气恼自己为什么不编个家中有人病了的话。可她家里最近是没来威远侯府找她的,她也清楚编了幌子,到时候被芳草点破,夫人更是会恼了她。
她勉强一笑,“芳草姐姐说的有道理,倒是我考虑不当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下去好好当差。”
莺儿僵硬的对沈奕瑶行了礼,便退下了。
走至门口时,听到里面沈奕瑶对芳草说:“芳草还是你细心妥帖……”
莺儿心里暗呸一口,匆匆往四少爷房里而去。
莺儿回去把事情一禀报,秦妈妈和燕儿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既然能拿这话把莺儿堵回来,她们两个去了自是也一样,只是她们手里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这可怎生是好!
严陌也没有办法,说白了他就是个六岁的小童,可能聪明了点,但毕竟所知有限。
正在这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有人来禀镇国公府沈二夫人来了。
这沈二夫人是严陌和严嫣两个的亲舅母,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
二舅母若来,必定会来看他的,严陌这才心定,准备等会儿二舅母来了,定要求她说情放了姐姐。
殊不知沈二夫人所来,就是为了此事。
☆、第9章
当然,这话头就要从严嫣那边说起了。
那日,严嫣听闻那婆子说自己娘发话要关她半月,虽是心中失望恼恨,但还是存了些希望的,说不定便是这婆子故意诳她。可是连着被关了几日,外面都是不闻不问的,只是每日那婆子送来一罐水并两个馒头,严嫣才终于认清这项事实。
心中的难受与憋屈自是不必说,无处可坐无处可睡,每晚都是身处黑暗之中,再加上吃不好穿不好,身上味道也不甚好闻,对从小养尊处优的严嫣来说,简直就是极刑。
幸好她素来坚强,又性烈如火,更有满腔的愤怒憋屈等等夹杂的情绪撑着,精神也没有萎靡下去。
又是一天夜里。
连着在黑暗中度过了几日,严嫣现在也是习惯了,虽说还是会有怕,但没有之前刚来那般强烈。
突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严嫣便听到了蕙娘的轻唤声。
“三姑娘,三姑娘……”
“蕙姨,是你吗?”
“三姑娘是我,梅香和梅雪说你被关了,这两日实在放不下心,我便瞅着半夜过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外面的蕙娘,说着说着语气便颤抖起来。
连她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夫人就怎么忍心,怎么那么傻!
严嫣靠坐在门上,低声道:“我很好,回去和她们说,别担心。”
外面是良久的沉寂。
过了会儿,蕙娘细小的声音才又响起:“三姑娘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你、你就别逞强了,我这两日在府中打探过,这小佛堂连成年男子呆上几日都会叫苦连天,更何况是你。”
泪水顺着严嫣的脸,不自觉滑落了下来。
她想笑,又想哭。
“以往总觉得娘是疼我的,虽说她总是爱训我,但她的心是疼我的。可为什么,这种信心越来越不确定了呢?”
这声音很细碎,近乎喃喃,蕙娘却是听了个清楚。
“三姑娘,你别多想,夫人她是疼你的。”这个时候,蕙娘除了说这,也不知该说什么。
“是的,她是疼我的,却从来不信我说的话,不信事实,只信她认为可以信的。我一直认为,总有一日娘能清醒过来,总有一日!却发现这只是奢望……”
这几日,平心静气的时候,严嫣也曾静静想过了。哪怕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老夫人裴姨娘之类的等等身上,也抹除不掉一个事实,沈奕瑶从来不信她这个女儿。
每次被沈奕瑶训了,严嫣也很后悔,也想表现的好,让娘开心。可她从小秉性便是如此,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每每都会惹得娘不开心。每次被训了,她憋屈之后是难过,便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能忍则忍,可事到头上还是忍不了……
这就像是一个打不破的怪圈,而这次阿陌落水只是把事情更加严重化了……
严嫣抹了一把泪水,笑着开口:“蕙姨,你别担心我,我真的很好,长这么大再也没有比这会儿更好的时候了,以后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去奢求谁的赞同!”
“三姑娘……”
“蕙姨,我想求你件事,麻烦你递个信给外公那边,就说阿嫣想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