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说的,简直是忘恩负义!”
娄氏的怒火被于氏一番话给彻底点燃了,她也觉得刘远实在太过不识好歹,亭父从属怎么了,那不也是一个正经的差事么!既然看不上眼,一开始又何必来求他们,现在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他们刘家内讧,故意苛待庶子么!
这边婆媳二人说得义愤填膺,把刘远一家连带他那死去的婢妾老娘翻出来一并数落,直到啪的一声,竹简被重重拍在案上,两人吓了一大跳,抬起头就对上刘薪阴沉的脸色。
“阿父息怒!”于氏忙道。
娄氏与他老夫老妻,则不需要过于顾虑他的心情,当下便哂笑一声:“你这又是发作给谁看?如今你儿已是有了大出息,连县里的功曹都成了他的靠山,谁还能对他说一句不是呢!”
刘薪的脸色越发难看。
刘姝有些害怕地往祖母娄氏身旁靠了靠,她跟这位祖父本来就不怎么亲,在刘家,祖父最喜欢的是她的大兄刘承,作为一个将来终究要冠上夫姓的女孩,刘姝只是因为嫡出而得到祖母的一些优待。
但相比起叔父家的几个弟妹,她的待遇已经足够好了。
就在屋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时,外面传来张氏的声音:“阿父,阿母,我带孩儿们前来问安,可否入内?”
这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虽然现在还没曹操,于氏也不会知道这句话,但这并不妨碍她幸灾乐祸的心情。
再看刘薪,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让他们进来!”话语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地迸出来。
8第 8 章
前来问安的是张氏和三个女儿,这个时候刘远还在当值,刘楠也在乡学,都没有来。
一进屋子,张氏就敏锐地感受到那股不友好的低气压。
在场几个人,不管老少,都拉着一张脸,活像她们是来上门讨债的。
张氏心里很不舒服。
老实说,她一点都不想跟夫家的人打交道,也许以前还抱着一点让他们提携自己家的期待,但这种期待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冷遇里消磨殆尽,更何况现在刘远有了一份好差事,还可能再往上升,根本不需要依靠本家,每五日的请安对于张氏来说就更成了一种例行公事般的折磨。
谁乐意隔几天就过来看人脸色?
但她没法表露出来。
非但如此,还得带着儿女们恭恭敬敬地行礼。
张氏的脸色谈不上好看,但刘薪的脸色更难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冷淡的客套,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你家良人得了新的差使?”
连儿子的名字都不叫了,直接就用“你家良人”来替代,傻瓜都能听得出话语里的不高兴,更勿论是张氏了。
她回答得很小心:“我也是昨日才听他提起……”
刘薪冷冷道:“他长大了,自然有能耐了,求盗才干了几个月,如今马上就要升任治狱吏,为父还没有祝贺他呢!”
张氏强笑:“此事还未确定下来,阿父是从哪里听说的?”
刘薪狠狠拍了一下矮案,把连同娄氏和于氏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是泼头盖脸的斥骂:“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难道我已经耳昏目盲到这等地步?!刘远既是攀上了高枝,当初又何必来求我,难不成戏耍老父对他来说是件好玩的事?!此等不孝之子,便是放眼大秦亦是少见,你们都给我出去!以后也不必来了!出去!”
于是张氏和刘桢她们都被赶了出来。
刘婉和刘妆年纪小,被祖父那一通火吓得哇哇直哭,刘桢则同情地看着被当成炮灰狂喷的继母。
这儿媳妇当得可真受气啊……
娄氏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不要让她们在这里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张氏,快带她们归家!”
张氏气得脸色都发白了,她连道别也懒得说了,直接转身就走,生怕再晚一步自己会忍不出口出恶言。
离开刘家走出老远,张氏仍然难抑一腔怒火。
她知道自己一家子从来都不受待见,可也没得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待遇,难道他们生来就低人一等吗!儿子有出息了,父亲非但不高兴,反而指着鼻子大骂不孝,这是什么道理!
“阿桢,下次就由你带着妹妹们过来问安吧!”
刘桢知道这只是继母怒火攻心说出来的气话,父母打骂儿女是理所当然的,但儿女如果稍有差池则会被认为不孝,五天后张氏恐怕还得憋憋屈屈地继续过来受气,哦不,是问安。
在这个儒家还未一统天下的时代,孝顺的道理却已经深入人心,即便是秦律,也对不孝作出了明文规定,张氏别说挑战法律了,哪怕是挑战乡里人的目光,她都不敢。
不过刘桢看她这样,只好安慰道:“阿母不须与大父大母置气,阿父是有大出息的人,他们将来还会为自己的眼拙和错待后悔呢!”
“你说得对!”张氏咬牙切齿,胸口还在不住起伏,“他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撂完了狠话,又被刘桢安慰一通,张氏的心情好了一些,但仍忍不住气愤,等刘远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把今天在公婆那里得到的冷遇都统统倒了出来。
一面还很担心地抱着一线希望:“良人,你没有接受功曹的推荐吧?”
自从得知丈夫的晋升是必须通过得罪萧起得来的之后,她就没了任何喜悦,相反还希望刘远赶紧放弃那个职位,萧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沾染不得的恶霸人物。
但刘远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我答应了。”
张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你,你不怕得罪萧家大郎?要是他怀恨在心……”
刘远满不在意地舀了一勺肉羹送进嘴里,然后才说:“比起萧起的记恨,你不是更应该担心五天后怎么去见阿父阿母吗?”
家里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改善,现在刘桢他们偶尔他们也能吃得起肉羹了,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放了肉块的稠粥。
见他漫不经心,张氏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良人!”
刘远哈哈一笑,“好了好了,阿云,”他叫着张氏的闺名,“无须担心那么多,我自有主张!”
张氏叹了口气:“那么阿父那边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我不当治狱吏,阿父就能对我有个好脸色了?”刘远叹了口气,拍拍张氏的手,“连累你们了,他总归只是几句恶言恶语,你就多担着点罢!”
张氏苦笑:“也只能如此了。晨时我被气了一遭,那时阿桢便安慰我,说你日后定会有大出息,阿父阿母他们日后也定会后悔的,枉我老大岁数,倒要阿桢来安慰我!”
刘远望向正在不紧不慢舀着肉羹送入嘴中的女儿,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朝父亲一笑:“阿父,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得对!”刘远哈哈大笑,越发下定了决心。
这个治狱吏,他一定要当上,而且要当得比谁都好!
没过几天,刘远从求盗一下子跳到治狱吏的事情就传遍乡里,人人都羡慕他的好运气,也有从前就看不惯“刘无赖”的人等着他什么时候倒霉。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氏所担心和其他人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刘桢不知道自家老爹用了什么法子,萧起从头到尾竟然安安分分的,不仅没有找她老爹算账,甚至还像以前一样,跟老爹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就连本想劝他放弃治狱吏,免得被人当了靶子的安正也惊奇不已。
短短一个月下来,刘远就已经在治狱吏的位子上站稳了脚跟,每日早早前往县里去当差,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才回来,刘桢还听说,在刘远刚上任之初,县狱里的几个狱卒合起来作弄刘远,想要给他一个难堪,刘远也根本指使不动他们,但一个月之后的现在,刘远不仅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甚至还经常从自己的俸钱里拿出一部分去给囚犯加菜,那些犯人因此对他感恩戴德,再也无人能借机生事,等着看刘远笑话的人也都讪讪闭了嘴巴。
找了个机会,刘桢虚心求教老爹:“阿父,你抢了本该属于萧起的位置,难道他不生气吗?”
刘远道:“自然是生气的。”
刘桢:“那为什么你和他的交情还和以前一样呢?”
刘远笑了笑:“一者,萧起虽然霸道,却绝不愚蠢。二者,我待他亲热如常,并不因自己骤然晋升而改变。三者,我交好狱卒,善待囚犯,萧起纵是想借机生事,也找不到机会。”
刘桢恍然,又问:“若萧起执意要与你为难呢,阿父可有法子对付他?”
刘远露出地痞流氓式的嘿嘿一笑:“他若有能耐,功曹又怎能压得住他?可见他不过是靠着匹夫之勇横行乡里罢了,我与他交好,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而非惧怕他,惹急了我,不仅得罪了我,还有你那两位阿叔,以及我背后的刘家,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刘桢不由得刮目相看,在这个遍地都是文盲的时代,若是寻常乡里农夫,怎能说出这番颇有见地的话,自家老爹看着粗俗,内心却不乏细腻,不仅会做人,连人心都看得如此透彻。
刘远瞧见女儿闪闪发光的崇拜眼神,哈哈大笑起来:“阿桢可是听懂了?”
刘桢点点头:“阿父好生厉害,可为何大父还是不喜阿父,只喜欢世父呢?”先秦时,伯父便称为世父。
她实在没法理解,枉费她祖父长了一张聪明睿智的脸,却只看重正室生的大儿子,对小儿子弃若敝屣,要知道孔子的父母还是无媒苟合呢,人家还不是成了一代先贤!
刘远敛了笑容:“我出生时,你大父即大病了一场,差点一病不起,是以视我为不祥。”
刘桢有点无语,她本来还以为祖父因为老爹是庶出才不喜欢他,但事实上,庶出和嫡出虽然有区别,现在还没有被看得那么重,祖父讨厌老爹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因为迷信!
她忘了古人有多迷信,不,别说古人,就算放在后世,稍微迷信点的,碰上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