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28页

狠瞪了那二人一眼,才跟着离去。

张氏并非世家贵族出身,在这之前,她所能掌管的最大的权限,就是几个子女的起居日常,现在陡然多了那么多的下人,就算她已经是一府主母,拥有这些人,包括姬妾在内的生杀大权,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用,他们从长社县带过来的八个婢女,在那之前也仅仅只是婢女,没有一个能够成为张氏的副手,指导她应该怎么去做。

何况距离张氏他们正式成为这里的主人也才短短两天,在此之前,张氏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两个姬妾身上了,自然暂时腾不出空去处置其他婢仆。

但是今天发生的小插曲让刘桢意识到这件事迫在眉睫。

事情不大,仅仅只是两个婢子在嚼舌根,这种事情很正常,人的天性本来就好八卦,古今中外都避免不了,不过刘桢也知道,在规矩稍微严格一点的人家,这是必须禁止的,他们今天能在背后议论主人,明天就能干出别的事情,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放纵不为,迟早也会闹出祸事。

刘桢心性成熟,智商和情商也都不低,但她从穿越过来就一直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接触过这种场面,最多只能做到不怯场,沉稳应对,但要说到能教导张氏怎么做才是对的,那开上一百根金手指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跟张氏一样,都是站在需要学习的起跑点上啊。

不过刘桢再没经验,也知道张氏现在完全本末倒置了。

当务之急,是处理这批前郡守留下来的旧人,而不是去纠结那两个姬妾。

但她没有料到,事情又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

差错出在张氏的反应上。

张氏听到刘桢的汇报之后,生怕她年纪小说得不清楚,又去问桂香。

桂香自然是一五一十地把当时那两个婢子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刘桢讲的时候,跳过了那两个婢子嘲笑张氏吃饭时发出声音这一节,但桂香没有,张氏当时一听就勃然大怒,命人将那两个人绑来,又将府里原先那些旧人都召去,当然,也没有落下那两名姬妾。

当着所有人的面,张氏让人把那两人痛打一顿,然后丢到柴房里去,声明要饿上两顿才放出来。

她处置那两个人的时候,没有事先告诉刘桢,想当然尔,刘桢再成熟,年龄摆在那里,张氏也没有把她当成能一起讨论事情的人,就像她会跟何氏哭诉丈夫收纳了姬妾的事情,却不可能去向刘桢哭诉一样。

于是等到刘桢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两名婢子已经因为伤口感染发热,当晚人就没了。

这件事放在当时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奴婢向来就不被当成人看待,这从刘远他娘的遭遇就能看出来了。主母杀人立威,又是婢子背后诋毁主家在先,谁都不能说她做得不对,不仁慈,更何况颍川郡现在还是刘远当家,皇帝有跟没有一个样,秦律什么的更是摆设。

即使是刘远,听到这件事之后,也仅仅是皱了皱眉。

但是当张氏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反应就大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把人打了一顿,竟然会把人给打死了,她根本没有杀人之心,从前别说杀人,连想都不敢想,现在成了郡守府的主母,对那两名姬妾的存在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是想把她们赶出去而已。

结果现在,短短几天,在她的眼皮底下,就死了两个人,说起来还是她造成的。

当晚张氏就骇得做了一整夜的噩梦,隔天起来还唇青面白,眼下泛黑。

早上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刘远已经用完,早早去办公了。

刘家原先家贫,没那么多讲究,家里也摆不下那么多食案,要么把饭食放在地上直接吃,要么大家共用一张,在山中生活那些日子就更随便了,现在到了郡守府,事事都要开始讲究起来,再不能跟以前一样,大家也都各自分案而食,刘婉和刘妆年纪小,很不习惯,不仅打翻汤碗,木箸也经常敲在案边发出声音,结果被张氏一通大骂,又哇哇大哭起来。

刘楠见情形不妙,用完朝食就借故溜出去了。

刘桢也被闹得头疼不已,又见张氏的情况有些不对,用完朝食之后,便特地留下来,关切询问:“阿母昨夜可是睡得不好?”

张氏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这种丢脸的事情,她也不好总把何氏叫进来对她说,娘家的人离得又远,被刘桢一问,当下就掩面哭出声来,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那两名婢女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张氏又惊又怕,忍不住就埋怨起刘远,说若不是他那两个姬妾,自己也不至于心情不好,以至于迁怒到那些下人身上,说不定那两个婢子就不用死了。

见张氏完全搞不清重点,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还埋怨别人,刘远也火了,直接就从榻上爬起来,找那两个姬妾过夜去了。

这下好了,夫妻俩大吵一架,连带那两个婢子的死,张氏一整晚都是在噩梦里度过的。

于是她陷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

刘桢听得极度无语,这都叫什么事啊?

但是看到张氏如此,她也不能再打击对方,只能先安慰一通,然后把道理一条条讲给她听。

首先,阿父是不知情的,你可以征询他的意见,但吵架是行不通的。

其次,这件事的起因,全因我们家现在还没有家规,所以要制定规矩,把旧人都处置好,免得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最后,刘桢主动提出,如果张氏不方便开口,她可以去帮忙问问刘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人选,可以来帮忙管理这些琐事,毕竟咱们谁都没有经验。

张氏听得连连点头,她自己亲生的儿女还小,别说出什么点子了,甚至还不懂事,看看刘婉,跟刘桢其实也就相差一岁,懂事和贴心程度却天差地别,她不由庆幸还好有这个继女在。

看着张氏这个样子,刘桢有点发愁。

别人的继母都是跟继女斗,跟小妾斗的圣斗士,到了她这里倒好,母女两人都对这大摊子事一筹莫展,她还得帮忙出主意。

家宅是否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大程度上也会影响男主人在外面的效率和名声,何况现在整个颍川郡有名望的人家可都盯着姓刘的这一家暴发户的一言一行呢。

她决定去找老爹想想法子。

殊不知现在的刘远,也在揪着头发发愁呢。
27第 27 章
  在一干差不多出身的diao丝里头,刘远的际遇算是很不错的了,虽然前半生都在奔波劳碌的底层生活里打滚,几次险死还生,但一朝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一跃成为反贼头目,还拥有一块偌大的地盘,虽说他头顶上还有几个更大的头目,可正因为如此,刘远反倒不怎么引人注目,也暂时没有招来更多的敌人。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很奇妙,十之八、九都少不了运气的成分,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其中还有个人的实力。

假使刘远的性格比较简单粗暴,又假如说他当时贪恋更大的胜利果实,主动跟着吴广他们去打荥阳,成功与否或还两说,颍川郡是绝对要与他错身而过的。

归根结底,刘远之所以现在能够坐在这里,就是对他前段时间一切努力的回报。

但是刘远再厉害,他也不是万能的。

譬如现在,这位新上任的郡守看着眼前案上这一堆小山似的书简,干瞪着双眼,愁得头发都要根根竖起了。

以前打仗还好说,他也是从过军的,一切都有经验,打仗要的是胆大心细,文化水平高低不是不重要,但丰富的实战经验也足以抵消战略知识的缺乏。

但是治理地方就不一样了,他连字都认不大全,对着这一堆文绉绉的书简,脑袋都大了一圈,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刘远的出身决定了他先天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他熟谙人情世故,还能拿来教育刘桢,是因为他比刘桢在这个时代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在生活里多积累了几十年的智慧,这些不必有人教,全靠自己的悟性。

现在又一座巨大的障碍挡在了面前,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恶果浮现出来了,更何况他并非世家出身,又没有经过正规官员的系统培训,身边除了安正就是许众芳,安正的文化程度是不错,起码比他强多了,但他以前就是县里一个管仓库的小吏,对这些地方事务同样两眼抓瞎,没比他好多少。

于是刘远现在就面临诸事不会,又无人可用的窘迫局面。

要不还是去把二弟找过来一起参详罢?

刘远揉揉脑袋,把这些讨厌的书简往前一推,正想起身,就瞧见门外多了一个身影。

“阿桢?”

“阿父可在忙?”刘桢站在门口,没有贸贸然进去。

“没有,你进来罢。”以刘远对闺女的了解,他知道刘桢绝对不会是没事跑到这里来捣乱的。“有事?”

刘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过来,在老爹身后跪坐下来,然后轻轻地帮他按揉肩膀:“阿父看起来忧心忡忡,可是有琐事烦心?”

她的力道当然不可能大到哪里去,按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不过闺女这个贴心孝顺的举动顿时让刘远烦躁的心情犹如一盆雪水浇灌而下,平静了不少。

“是啊!”刘远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向闺女吐槽起来。

从老爹的口中,刘桢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从古至今,为了防止出现土皇帝拥兵自重的情况,一个王朝但凡有点能耐的,都要千方百计防止地方势力坐大。就像清朝的时候,一个省的权力由总督、巡抚、按察使来瓜分一样,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同样也有类似的官职。

诚然,郡守是一个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权力也是最大的,但是还有两个官不需要受到他的辖制,也不需要由他任命,这就是郡尉和监御史。

郡尉管兵的,监御史是监察官员的,而郡守是管日常政务的,三者形成一个稳固的铁三角,维持着秦朝的地方统治。

不得不说,刘远的运气实在不错,当时他接管颍川郡的时候,这里就只有郡守和监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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