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  第344页

,每年的春末夏初,牡丹盛开的季节,她通常都是住在这里。他无意识地叩了叩窗台,时辰要到了,怎还不见蒋长扬和牡丹出门呢?这园子也太安静了罢?竟似是无人住着一般,半天不见一个人走动。
  良久,方见一对穿着粉色衣服的小身影从廊下钻出来,欢快地撒开短腿奔到园子中间那株榆树下,蹲着就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光凭这小小的一点粉,刘畅就无比清晰地认出这是蒋家那对小混蛋。
  小混蛋出来了,老混蛋也快出来了。他磨了磨后槽牙,耐心地等待,果然没过多少时候,就见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檐,站在了庭院中,却又回头对着身后似是在说什么。这是蒋长扬,化成灰他也认得,刘畅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紫色身影从房檐下走出来,手边还牵着个豆青色的胖墩儿。
  刘畅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唇,何牡丹挺能生的,命也好,又给蒋长扬添了个胖儿子。洗三的时候他也去了,还记着是个只知道呼呼大睡的崽子呢,这一晃都又会走路了。
  蒋长扬弯腰把那小胖墩儿抱了起来,牡丹靠上去,一手亲昵地环住他的腰,一手放在小胖墩儿的头上,凑过去在小胖墩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树下的两个小混蛋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到那二人身边,分别扯了父母的衣袖,不依不饶地嚷嚷,牡丹蹲下去在每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小混蛋这才善罢甘休,却又指着蒋长扬说什么,牡丹抬起头,看着蒋长扬。
  隔得太远,刘畅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他们此刻在做什么,一定是含情脉脉,恶心死人的挤眉弄眼罢了。他觉得好刺眼,狠狠地把窗扇砸上。儿子,女儿,有什么稀罕的?爷也有,而且还有好几个,比你家的多多了。比你家的胖,比你家的大,比你家的高,比你家的白!还比你家的聪明可爱!
  “爷?”一旁的美人儿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时辰要到了,您要下去待客了么?”
  时辰要到了?刘畅狐疑地看着美人,在美人的眼里得到十分肯定的答复。他疾步冲到窗边,看着那一家子,心情好了很多,哼哼,看那个样子就是要来赴宴的,在哄孩子呢,哼哼,你们恶心我,我也恶心死你们!可是他呆住了,他看到那一家子似乎都在看向他这个方向,蒋长扬好像还朝他挥了挥手。
  刘畅下意识地缩了缩头,随即又坦然站直了,他在自家的楼上往外眺望,又没碍着谁,怕什么呀?虽然知道人家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是挑衅地朝蒋长扬笑了,然后朝牡丹抛了个媚眼。你们来呀,来呀,我就气死你们,膈应死你们!他想到蒋长扬瞬间黑了的脸,心里就一阵快乐的颤抖。
  尽管身后的美人儿催得急,他还是看着蒋长扬和牡丹出了院子,才把那颗心放下,雀跃地摊开手,任由美人儿给他打理衣衫,然后光鲜亮丽地下了楼,热情洋溢地和客人们打招呼,听着阿谀奉承之词,嗅着空气中的沉香,酒香,花香,脂粉香,再看着沉香亭上的美人儿,他有些飘飘欲仙。他在心里默默数数,一、二、三、四、五,蒋长扬怎么还不来?

番外三:花开千次(二)
  酒过三巡,寒暄过后,席中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客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面前卖力歌舞的美人们,美人妖娆,一举一动极有风韵,一颦一笑极为勾人,让人痒到了骨头里。不得不说,刘畅在欣赏挑选美人这一方面,的确是极有眼光的。
  可是主人刘畅心情却不好,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美人们。包括他身边那位,才从沉香亭里走出来的美人的万般柔情也丝毫不能为他分去半分烦闷忧愁。只因为,他等的那两个人,竟然到现在也没出现!
  不过短短一截路,他们竟然要走一刻钟么?就算是乌龟爬,也该爬到了吧?这鬼天气,怎么就这么闷热?刘畅心烦意乱,却仍然优雅从容地轻轻扯了扯衣领,他闷燥地看了看天色,天空是湛蓝色的,几朵洁白如玉的白云静静地浮在天边,太阳却刺眼得很,他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刺得眼前发黑,他赶紧使劲闭了闭眼,哎呀,眼前一片红黑色,无数的小星星在四处飞溅。
  身边的美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翘起纤纤素手,揭开鎏金银碗的盖子,用勺子把碗中的蜡珠樱桃拌了拌,确认奶酪和糖都拌均匀了,方才舀了一勺樱桃,殷勤地递到刘畅口边,媚眼如丝,娇柔婉转地道:“爷,您吃樱桃。”
  刘畅自然听到了这声娇啼,他半睁着眼,转头朝美人看过去,却不防转头的幅度大了点,美人的手举得太高了些,那勺覆着奶酪和糖的樱桃冰凉凉地戳在了他的鼻尖上,留下一缕甜甜的奶香。
  “呵呵……”美人被吓了一跳,随即看着刘畅鼻尖的一点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漂亮的凤眼好看地弯成一个让刘畅魂牵梦绕的弧度,刘畅眯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美人那张有着五分熟悉的面孔,一时间心神都不知道飘那儿去了。美人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很是得意,俏皮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鼻尖那点白,随后用粉红的舌尖在饱满的唇瓣上轻轻一舔,曼声道:“爷的鼻尖真甜。”随即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崇拜娇憨讨好地看着刘畅。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东西,真是不枉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精力!看看这眼睛长得多么的像,看看这笑容,就和若干年前那个女子眼里只有他时一样,刘畅笑了,亲热地搂住美人的肩头,正要说两句体己的话,就听秋实在身边低声道:“爷,蒋侍郎……”
  终于来了!刘畅从白日梦中惊醒过来,双眼发亮地迅速松开美人的肩头,坐直了等秋实说话。秋实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期待的神情,竟然有些不忍心和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刘畅见他望着自己直眨眼睛,立刻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便不动声色地又搂住了美人的纤腰,淡淡地道:“怎了?”
  秋实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蒋侍郎让人送了一盆玉楼点翠和一盆烟绒紫,说是恭贺别苑落成。请爷示下,这两株花放在哪里?”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拿来大家一起欣赏了。”刘畅的脸上露出一个自信且得意的笑容,搂紧了怀里的美人,慵懒地往后一歪,眼神转了几个弯,飘忽地落在了门口处,希望来人能一眼就看到自己和怀里的美人。但他失望了,门口就站着他家的仆人,其余一个多余的身影都没有。他有些恼怒地看着秋实,有一句话哽在喉咙口,却问不出来。
  秋实就是他肚里的那条蛔虫,一看他恼羞成怒,半是含嗔,半是强撑的样子,心里就晓得他在想什么,恼恨什么,心中暗叹,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蒋家的总管亲自送过来的,道是蒋侍郎不能来做客了,似是何夫人的娘家有什么事,不得不赶回城去,蒋侍郎万分抱歉,请爷千万见谅。”
  刘畅无力地低低喘息了一声。这叫什么?他苦心巴拉地排练了许久,就这样轻飘飘地算了?蒋长扬那是什么鼻子?竟然就闻到了,跑得这么远?主宾不来,看客再多又有什么意思?但刘畅是什么性子?越挫越勇的性子。他微微一皱眉,淡淡地道:“叫他家总管进来,就说我要赏。”蒋长扬为何不敢来?说明蒋长扬心里挺在乎这个的,不肯亲眼看着是吧?那行,就让他家下人看着也是一样的效果嘛,想到这里,刘畅不由得又紧了紧横在美人腰间的那只胳膊,勒得美人龇牙咧嘴,娇声道:“爷轻点,奴的腰要断了。”
  刘畅淡淡地扫了美人一眼,不怒自威,美人的娇嗔瞬间变成了讨好,小鸟依人地吸着气,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刘畅这才满意了,抬眼看着秋实。
  秋实使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他家总管放下花传了话就走了,小的不曾留住。”要说自家爷吧,什么都好说,就是一遇到这事儿脑子里就仿若装满了糨糊,喜怒无常也就不说了,还不通窍。
  刘畅的眼神呆了呆,嘴歪了歪,不自觉地又使劲勒了美人的纤腰一下,美人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在当前。勉强撑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刘畅,仍是不敢吭气,只敢可怜兮兮地看着秋实总管,希望秋实能够伸手搭救她一回。秋实尚且自顾不暇,哪能腾出手去救美人?便只有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刘畅的目光呆滞了没多久,猛然听得下头一阵叫好声:“好花!”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往下看去,但见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将两大株枝繁叶茂,正在盛花期的牡丹抬了进来。玉楼点翠成花率本来偏低,可这株玉楼点翠却开了整整十二朵,朵朵都有碗口大,粉白娇嫩,绿色如玉;而那烟绒紫,色彩浓艳到了极致,半遮半掩于叶中,慵懒多姿,正如夜妆初成的美人。两株花少说价值百万,这份贺礼真真是下了功夫的。客人们赞叹一气,再打听,得知是从隔壁芳园送来的贺礼,眼神里就有了些许别的意味。
  姿态真高啊,他们永远都是大方大度,光明磊落的好人,就他永远都是小肚鸡肠的小人,刘畅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痛恨蒋长扬和何牡丹又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与蒋长扬亲善的客人,开始隐晦地夸赞蒋长扬霁风朗月,为人大度。试想,遇到这种事情,谁不生气?聪明地避开也就算了,还大方地送了名贵的花来做贺礼,人品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若是平常人,定有人会笑话他是胆小怕事,但蒋长扬却从来与胆小怕事挂不上钩,刘畅则是自来人品名声不佳。故而大家都只认为,刘畅若是知晓道理,就该羞愧死心了,再一味痴缠,那便是越来越下品。斗吧,也得讲究点章法,不能让人看低了手段是不是?
  有与刘畅亲善的,便上前敬酒,隐晦地拐着弯地劝他算了,毕竟同朝为官,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必硬抗一辈子呢?损人不利己,对大家都没好处,说到哪里都是他没道理哇。朝中和离再嫁的也有好些,但人家前夫后夫即便不能做到相敬如宾,却也能做到视而不见,他这样上赶着挑事,真的是太少见了。不过说来说去,人家又表示同情了,谁叫何牡丹那么漂亮,种植牡丹花的技术又是举世无双呢?刘畅当时年少不懂,过后后悔嫉妒也是情有可原啊情有可原。真是可怜呢。
  被人安慰地拍着肩头表示同情,多嘴多舌地表示愿意与他做媒,娶一房好妻,好忘了过往,刘畅看着那两株怒放的牡丹花,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心里在滴血。他本想说,他其实真的不在乎何牡丹,他只是看不惯蒋长扬那假模假样的样子,但他开不得口,谁会相信他的话呢?他自己都不信。他看了看身边的美人,突然索然无味,假的就是假的,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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