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9页

姝宁只冷眼看着,也不理会这屋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静静想着心事。

前世里,她对谢琛,也是只有一个“厌”字的。

一开始,宋氏有她跟哥哥这一双儿女,陈氏一无所出本势单力薄。可奈何陈氏膝下还有个谢琛在,虽只是嗣子,到底也是她的儿子。这么一来,陈氏的腰板莫名便又直了点。

然而陈氏生下了谢姝敏后不过两年,便又有了一个儿子。

从那以后,谢琛这个嗣子在三房的身份便变得尴尬起来。他是谢元茂跟陈氏的儿子,却不是正经的儿子,府里有着正经的少爷,他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后来,她总算是学聪明去讨了伯祖母的喜欢,被接去了长房。可谢琛,却只能在三房一日日艰难地活下去。

现在想来,谢琛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谢姝宁想着便觉得心中郁郁,索性扯了被子蒙头躺下。

“阿蛮,你又要睡?”谢翊见状不由惊讶地道。

谢姝宁隔着被子声音闷闷地应了声。

谢翊便道:“那你睡吧,我去寻爹爹去。”

父亲喜欢她多过哥哥,哥哥却喜欢父亲多过母亲。谢姝宁知道他这是大半年不曾见过父亲,如今不想离了人,便也舍了想要让他跟自己一块窝在炕上的念头,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目送他而去。

蔷薇自然是要去送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个李妈妈。

谢姝宁看着她便觉得心烦,“我要睡了,你也出去吧。”

软糯的童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烦躁,李妈妈听得一怔,而后才盯着拱起的被子抿抿嘴,走了出去。外头的雪势似乎又大了些,李妈妈隔得远远的看了两眼,扭头吩咐守门的两个小丫鬟道:“都仔细着些!”

说完,见谢家的两个小丫鬟喏喏地应了,她才转身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的谢姝宁却一直睁着眼躲在黑暗中。

只隔了床被子,似乎就成了两个世界。

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她叹口气,掀开了一角被子坐起,紧抿着嘴隔着厚厚的玻璃纸看向窗外,模糊的人影正飞快走过。

谢姝宁想起方才突然出现的谢琛,显然是出乎了李妈妈的意料,所以这会李妈妈定然是忍不住要去向陈氏报告消息。

“珍珠,你方才可瞧见李妈妈那张狂样了?不过也是同我们一样的奴才罢了,偏生她似乎高人一等,叫人瞧着就生气!”

“你小心些,莫要叫人给听去了。”

“怕什么,咱们这房本来人就少,这会都跑前头去了这里哪会有人!”

“小声点,八小姐还在里头睡着呢……”

“莫说她睡了,就是醒着又能如何,那般大的丫头能听懂什么?”语气仍旧焦躁,可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再者说了,我听我娘说,老太太虽答应了六爷这事等过了年再说,可就里头那位,将来怎么都只能是个庶出的……”

“这……你怎么知道?你娘告诉你的?”

“哪能啊,我前些日子听见我娘跟老太太身边的秋喜姐姐说话,听来的。对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好了好了,你就当我是那锯嘴葫芦,保管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

谢姝宁安静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是何处不对劲。思来想去,困意莫名就又涌了上来。她在来京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如今虽是好了,可却还是渴睡。她揪着被子,上下眼皮打架,不一会竟又沉沉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便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桌上的蜡烛似才点上,昏黄的光线倒不是过于刺眼。

她躺在那,睁着眼却恍若隔世。

耳畔渐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她便看到母亲在她眼前俯下身来。母亲换了身樱草色的缎面狐皮袄子,出挑的颜色更是衬得她肤白赛雪,面若桃李。她一动,耳上戴着的翡翠耳坠便在谢姝宁眼前晃晃悠悠地摇荡起来。

那样透的水色,几乎能越过其看到后头的烛芯。

“阿蛮可是睡得不舒服?”宋氏轻声道,“这炕想必是睡不惯,等晚些,还是搬去床上睡吧。好在如今这时候,南边有的东西,北边也都有,等过些日子便都习惯了。”

听母亲细细说着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谢姝宁便笑了起来。

她愁什么?

母亲还活着,哥哥也还活着。

一切都只会变好,她到底在愁什么?

她隔着被子,一把扑进宋氏怀中,带着才睡醒的喑哑声音道,“娘亲……”

“怎么了这是?”宋氏搂着她,略带疑惑地道。

说着话,桂妈妈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清粥过来,舀起一勺吹凉了喂给谢姝宁,“小姐尝尝,您最爱吃的粥,少爷晚间也足足喝了两碗呢。”

宋氏便顺手接了过来亲自喂给谢姝宁,一边吩咐桂妈妈,“明儿一早去长房拜见两位长辈,你帮我将那只红木匣子取出来明日带过去。”


第014章 长房

次日一早,谢姝宁便被桂妈妈跟蔷薇伺候着梳洗妥当,来不及用早点便被父母带着跟哥哥一道赶去先给三老太太请了安,而后才又匆匆往长房赶去。

原本昨日三老太太曾发话让宋氏跟一双孩子免了晨昏定省,可这话谁也没当真了听,因而今日该如何还是如何。

不过因着今日的重头戏在长房,所以三老太太也不过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便让人散了。

谢姝宁跟哥哥穿着同色的鹤氅,被父母一人一边牵着往前走。

进了长房的地界,一行人脚步匆匆地前行。过了会,穿过高大的琉璃随墙门,一大片梅树便映入了眼帘。

长房的伯祖父自认风雅,喜琴棋书画,又爱侍弄花草,从朝堂下退下来后便愈加如此。所以,长房的两位长者居住的地方便也被他取了名做梅花坞。如今梅花坞里腊梅尽开,香雪遍布,倒也着实别有一番滋味。

谢元茂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同宋氏介绍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梅花坞的花厅前。

不过才卯正一刻左右,梅花坞的花厅里便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见他们走过来,急忙迎上前来,行礼道:“奴婢给六爷、六太太请安。”微微侧个身,穿着身靛青色冬服的清秀丫鬟便又向谢姝宁跟谢翊行了礼。

谢姝宁便多看了她一眼。

面貌有些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身边的人,不过靛青色的冬服,她若是没有记错,该是府里的大丫鬟才能穿的。

“老太太念着您,早早地便起身等着,又特地吩咐了奴婢在这候着。”

谢元茂点点头,牵着谢姝宁穿堂而过。

到了梅花坞的正房前庭,一水的青石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昨儿一场大雪,到了夜里的时候才总算是停了,今日积雪自然是化不掉的。北地的雪下得密,积雪也特别得厚,可这会前庭却连一点雪星也没有,干干净净似是未曾落过雪一般。

方才候在那迎他们的丫鬟便道:“老太太想着五少爷跟八小姐都是南边长大的,见了雪想必愈加怕冷,天蒙蒙亮便吩咐了人将雪都给铲了。”

谢元茂闻言不由微讶。

说起来,这还是他回谢家后,长房老太太第二次见他。

生恩、养恩都是恩,却终归是有亲疏的。可今日这般,却叫他忍不住觉得长房老太太心底里还是拿自个儿当儿子对待的,若不然今日也就不会巴巴地早起等着他们来请安才是。这般想着,他心里就微松了一口气。

宋氏跟陈氏两人,在他心里就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赖了谁的帐都不像样子,可是却又不能不算,所以他才想着好歹将这年给过了再提。然而眼下看去,如果长房老太太能插手管一管,也许便能早些理清楚了也说不准。

脚步轻缓地上了正房前头的台阶,一群人站在帘子外等候通传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童有些不情愿的嘀咕声。

谢姝宁迈开的脚一僵,下意识又收了回来。

“三夫人,六小姐。”守门的婆子急忙躬身问安,领着谢姝宁一行人过来的大丫鬟也行过礼后,便打起帘子进去禀报了,没一会帘子便被重新掀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

谢元茂便同后来的妇人问好,“三嫂。”

走得近了,谢姝宁才瞧清了来人。

鹅蛋脸的妇人,年约二十许,穿一件绛紫色绣蝶纹妆花缎面的貂皮袄子,杏色的挑线裙,头上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华胜叮咚,的确是她的三伯母蒋氏没错。

长房的老太太是三夫人蒋氏的亲姨母。

而此刻被蒋氏牵着手的女童,瞧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正瘪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蒋氏却只是面色郁郁,冲着谢元茂扯了扯嘴角,低低道了声“六弟”便带着自家闺女越过他们先进了里头。

谢姝宁的眉便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谢家长房的三爷谢元明是承乾十三年的进士,如今任扬州巡盐御史。古来富庶之地属两淮,两淮之地又推扬州,所以这些年来三夫人蒋氏也都是带着女儿随三爷住在任上的。毕竟,扬州瘦马名扬天下,她若是不去亲自管着,怎能安心?可饶是如此,三爷后宅里的女人也还是越来越多了。风流但不下流,这可是如今爷们做人的准则,谁若是不这般,岂不是不合群?

蒋氏忍气吞声,可憋得久了,便也挨不住了,索性眼不见为净,借着上京来看自家次女的名头赶在腊月前便入了京。

算算时间,蒋氏只不过比她们早入京几天而已。

屋子里暖风迎面,几人渐次入内,见月洞门左右延伸出去的廊房,飞檐彩绘,古朴雅致。右次间雕花的月洞门前,侍着的两个丫鬟见他们过来,忙屈膝行礼将帘子撩起。

里头的声响便传了出来。

有个女声讥讽地说着,“是妻还是妾都未定,这会便巴巴地来请什么安?没得惹了那边的不快!”

宋氏跟谢元茂在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