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要紧之物,乃是钱财……
谢姝宁气急反笑,上前收了和离书。
谢元茂被小五拉开两步,近不得谢姝宁,他眉头紧拧,斥道:“银子呢?”
箱笼的钥匙,宅子铺子田地的契约,都该悉数交出来才是!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姝宁嘴角一个寡淡的笑意。
她说:“今后怕是难以再同父亲相见,阿蛮敬父亲一杯茶,权当是父亲为女儿践行了。”
谢元茂心心念念想着黄白之物,听她这般说,便耐着性子道好,自挣脱了小五去椅上坐定,目光炯炯地等着。
妻子女儿都是靠不住的,当日那毁了他右眼跟一只手的人,他暗自揣测过多半是宋氏派来报复他的。因而他口中虽然极不情愿放宋氏离去,心中却明白,事到如今长房也不曾派人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否则,假以时日,他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他眼下,只求银子。
这世上,唯有金银钱财不会负心。
他焦急地等着谢姝宁来敬茶,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
谢姝宁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至桌边,再慢条斯理地背对着他们沏了一盏茶,转过身来。
她端着茶朝谢元茂走近,躬身行礼,将手中茶盏双手奉上,道:“父亲请用。”
谢元茂一把接过,仰头就将一盏茶尽数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空的茶盏一倾,急道:“东西呢?”
“我只是同父亲说了句玩笑话。”谢姝宁用极轻的声音,徐徐说道。
茶盏“哐当”一声坠了地。
谢元茂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冲天。
然而一盏茶下去,不过须臾,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中,眸光微闪,蓦地现出几丝闷浊的灰绿色,在他眼中流连辗转。
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空白。
谢元茂仍瞪着眼,却忘了,自己为何瞪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发间玉簪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随她俯首的动作而轻轻一颤。
谢元茂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谢姝宁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生。今日这一回,乃是她最后一次拜他跪他。
母亲同他的孽缘,终于断在了今日,她跟哥哥,自然是义无反顾要跟着母亲一道走的。
她亦恨极了他。厌极了他。
然而他生她养她一场,她身上到底还流着他的血。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终此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可是恨他,却没办法将这与生俱来的血脉抹去。
今日一别,形同永别。
长裙流水般逶迤,她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何时从厚厚的云层后冒出头来的太阳高悬于头顶上。落下白薄的日光来。
谢姝宁广袖轻曳,腕间一抹绯红夺目似血。
日光下,图兰眼尖地发现,那抹红上似乎缺了一角。
——那只自敦煌带回来的红镯上,少了一小块。
三日后,谢家三房的大门敞开。里头空空荡荡。
长房得知讯息,却不敢贸然行动。
大老太太呕了一回血,身体虚弱了许多,但仍强自撑着,要亲自领着人去一探究竟。
谢三爷养着伤。自是不必非跟着她去不可。谢大爷便倒了霉,不得已只得陪着她战战兢兢地往三房去。
他们这才惊觉,宋氏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竟从三房消失不见了!
大老太太大惊失色,由人搀扶着快步往里头走,没走两步便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吵嚷着。
她立即拄着拐杖,循声而去。
声音是从正房发出来的,她催促芷兰:“快,再快些!”
芷兰便几乎是半拖着她,将她带到了正房。
然而一进前庭,众人便傻了眼。
谢元茂穿着身脏兮兮的衣裳,正在前庭里胡乱走动,一面走一边嘀咕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大老太太惊呼:“老六!”
谢元茂听见响动,回头来看,面上忽然绽开一个笑脸,手舞足蹈地指着老太太身后一处道:“有鬼!你快看,有鬼呀!”说着,忽然又扯着脸皮冲她做了个鬼脸,嚷着,“哎呀,好热,怎么这么热。”伴随着话音,他飞快地将自己身上的直缀剥去,只余身里衣在寒风中。
“啊——”大老太太惨叫了声,晕在了芷兰怀中。
*****
这一年的隆冬,对谢家而言,是真正的隆冬。
但对谢姝宁而言,暖春却似乎已经近在眉睫。
宋氏的眼睛渐渐开始复明,如今已能隐隐瞧见物事轮廓。
谢姝宁在北城置了个宅子,一行人暂且先住了进去,准备着等宋氏的眼睛彻底康复那一日,众人便立即启程回延陵去。
一等宋氏的眼睛开始恢复,事情安置妥当,谢姝宁便带着鹿孔去见燕娴。
然而到了燕家,她见到如意,方才得知,燕淮竟已数日不曾露面。
第322章 去向
换了平日,至多隔上个一日两日的,燕淮便必定会来见燕娴,问一问她的身子状况。然而这一次,他足足不见了三日。
谢姝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如意:“吉祥人呢?”
如意不知燕淮行踪尚且情有可原,但吉祥身为他的贴身护卫,断没有不知他去向的道理。
“昨日才见了一回。”如意闻言却摇了摇头,“说是今日该有消息了,但眼下还未曾见到人。”他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姝宁,“您过会见着了大小姐的面,还请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叫大小姐知道了这事。”
燕娴的身子不好,委实受不住任何打击。
秀眉紧蹙,谢姝宁微微一颔首,同他一道去见了燕娴。
宁安堂内,燕娴正坐在树下捧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翻着,听见响动她猛地抬头看来,见是谢姝宁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来,唤她道:“阿蛮姐姐,你今日怎么得空来?”
谢家的事,她虽不明,但多少少少也有些耳闻。
谢姝宁便也不瞒她,亦笑了起来道:“鹿大夫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正巧有了些思路,我便先带着人来见见你。”
“是吗?”燕娴语带欢喜,将手中书卷“啪嗒”一合,“这可太好了!”
谢姝宁将她的病放在心上,燕娴是知道的,虽然从一开始她便不对鹿孔抱有期冀,但当着谢姝宁跟燕淮的面,她从来都是信心满满,满脸高兴的。
二人说话间,鹿孔已同如意一道将随身的药箱搁下,来同燕娴行礼。
他一早见过了谢姝宁绘了给他看的画像,心中已有准备,但他此刻亲见了燕娴,仍是忍不住暗自心惊。
这样的怪症。他翻遍了书籍,所见亦不过一例,费尽心机,循着上头记载的蛛丝马迹。他苦苦搜罗,却只是徒劳。古籍上所载之人,年不过十岁,便已经老死,甚至于还不如燕娴命长。
若非她爹燕景十数年来想尽法子为她续命,按理,燕娴也是无法活到今日的。
医者父母心,鹿孔见到了燕娴的模样,不由得便动容了几分。
他年少时跟着坐堂的师父为人望诊,所见之人哪怕只是偶感风寒。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叫人看了也连带着难以高兴。
如燕娴这般身怀重病,却笑语晏晏的人,他几乎不曾见过。
见过礼,他上前为燕娴把脉。
迎枕垫在燕娴干瘦的手腕下。愈发衬得她瘦骨伶仃,叫见者心酸。
一阵风过,宁安堂内常青的这棵大树叶片碰触,哗哗作响。
树下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等着鹿孔开口。
良久,鹿孔换了燕娴的另一只手切脉。
来来回回数遍,他额上都不由冒出些许汗珠子来。
这样的脉象。他前所未闻。
燕娴瞧出来了,便道:“无碍的,这么些年来,什么样的坏消息都已经听过了,鹿大夫但说无妨。”
鹿孔轻叹了一声。
众人便知不好,不由沉默。
燕娴却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口中问道:“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再多活个两三年?”
谢姝宁站在她身侧,听到这话不觉看了她一眼。
“若能再活个两三年,哥哥怎么着也该成亲生孩子了。”燕娴掰着手指头数着。“来年出了孝,成亲生子,兴许我还能赶上孩子的洗三、满月酒呢。”
她笑吟吟说着,似乎很久以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后事一一打算妥当了。
“等到那时候,我如若得了机会见到爹爹,也好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谢姝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阿娴……”
燕娴忽道:“说到哥哥,他这是上哪儿去了?论理,他昨儿个便该来督促我吃药了,怎么到了这会也还没露面,如意,哥哥人呢?”
“主子他……”如意不妨她会突然扭转话头,不由愣了愣,努力气定神闲地道,“主子手头的差事还未了,只怕还得个三五日才能回来。”
燕娴的眼神便变了变:“你在撒谎。”
如意口中的话一滞。
“你说话时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燕娴面上笑嘻嘻的,嘴里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十分的郑重严肃,“你根本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
如意苦笑:“我的好小姐,没有的事,主子真是去办差了!”
燕娴起了怀疑之心,自然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信,她慢慢敛了面上笑意,“他是不是,出事了?”
“真没有!”如意跳脚,“您别胡思乱想,主子好着呢,这事真真的!”
谢姝宁眼见他是瞒不住了,只得出言劝起燕娴:“你哥哥若是个那么容易就出事的人,当年也没法活着从漠北回来了。你放心,用不了几日他便能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照常催着你吃药休息。”
燕娴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