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112页

那般简单。

这一支驼队,密密麻麻百余人,规模绝不能算小。

可她从宋延昭口中得知时,他用的却是相当漫不经心的语气。

由此可知,他手里远有比这人数更加庞大的商队。

她仔细打量着。

商队中有一群人是单独坐在另一侧的。

这群人的身上虽然也显现出疲态来,可刀依旧未曾离手。

是职业的刀客。

这群人的存在就像是西越的镖局,但价格却远胜过普通的镖局。

谢姝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其中的信息。

要雇佣一支刀客队伍的价钱,所带货物能换取的钱财货物……

就在这时,宋延昭同刀疤说完了话,唤她,“阿蛮。”

她收敛心神,匆匆走了过去。

宋延昭拍着她的肩头,笑着同刀疤道,“这是我外甥女,叫阿蛮。”话毕,又对谢姝宁道,“叫刀叔。”

谢姝宁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刀叔”。

对面的黑脸大汉因了面上一道自眉骨到左脸的刀疤而显得有些狰狞,但他笑起来时,声音洪亮,神情爽朗,叫人心情舒畅。

见过礼后,宋延昭便先带着谢姝宁回客栈去。

商队也需要休整,不可能立即便启程,干粮饮水,都需要准备妥当才能出发。

所以时间,定在了两日后。

这一天夜里,谢姝宁却翻来覆去,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边城的月夜显得格外凄凉,叫人夜不能寐,也总是容易叫人想起心事。


第140章 敦煌

她蜷在厚厚的被窝里,勉力让自己沉到梦境中。

前世今生,两辈子了,她却还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

许就是因为如此,叫她忽然间对自己身处的境地产生了怀疑,觉得如梦似幻。

她从不觉得自己长情,甚至偶尔还会认定自己健忘。可那块从她身上落下来的肉,却总是时不时就浮现在她眼前。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尤是如此。箴儿的笑颜,像是最美的月色,在风里悠悠飘散开去。

清晰得能令人听到他甜甜唤母亲的声音。

明明,连儿子的脸都已经记忆模糊了。

可笑颜跟声音,却仍旧那么深刻。

哪怕深陷梦境,谢姝宁依旧长长叹了声。

浅眠的玉紫听到声响,霍然睁开眼去看床上睡着的人,却见她裹在被中,呼吸平稳,并没有苏醒,这才放下心来。

两日过后,谢姝宁一行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一去,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饮水。

旁的东西再重要,都不会重要过命去,而在这里,水就是命。没了水,谁也别想活着走出无垠的沙漠。

好在驼队里的其余人,都是在这条商道上来来回回走惯了的。

宋氏也显得执拗起来,疲倦困顿都能忍,环境差,也无事,似乎走过这些路后,她的心智变得愈发坚强起来。谢姝宁瞧着,不免有几分讶然。但这是好事,她其实也高兴着。

这样的状态下,宋氏的精神却一日胜过一日,好了起来。

她对敦煌,充满了期盼。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敦煌者,乃是辉煌盛大之意,是这条绵延数万里的商道上,咽喉之锁钥。

正如天下人所知的那样,它掌握着西域最大的绿洲,牢牢扼守着西域的命脉。

历经数代,西越改朝多次,并非没有对西域这一块动过念头。

敦煌地处要冲,又接壤多方小国,乃是极重要的城镇。因此,从西越朝的前身大越王朝开始,便已表现出了对敦煌的极度渴求。只可惜,历代敦煌城主都不是好对付的。

一来当地环境复杂,不易发兵,二来却也正是因为敦煌的缘故。

所以这么岁月长河里,敦煌依旧是敦煌,而不是西越的敦煌,它牢不可破。

这块肥肉,谁都想啃,却是谁也啃不动。

史书上记载,昔日西域诸国也曾归附过中原大朝。

可最终,依旧不了了。

对谢姝宁来说,那已是极其久远的历史了。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前景。

如宋氏一般,她亦对敦煌充满了期待。

只二人期待着的事,不大一样罢了。

她有心锻炼已经改名成冬至的立夏一番,所以索性便让他去跟着领队的刀疤一道。

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这一支队伍不是舅舅自己的,绝不会有人愿意带着她们这几个女的出行。

好在这一去,并没有意外发生。

驼队顺顺当当的,出了一望无垠的沙漠,踏入了敦煌的地界。

就连宋延昭都忍不住感慨,这一回的运气好得不能再好。

但长久的旅途,又时时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卸下压力的那一刻,众人皆被疲惫袭倒。

双脚终于踏上了这片绿洲,可谢姝宁却已经没有了欣赏的气力,她只求能立即来一张床,好好地睡上一觉,睡他个天昏地暗。

然而进了城,还要继续往宋延昭的府邸去。

进城的那一刻,起了大风,吹得周围的胡杨树簌簌作响。

天空上,似有云层堆积。

宋延昭一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而宋延昭的府邸里,他的妻子莎曼像是有所感应,忽然睁开眼,自胡榻上起身。

她的眸子,碧蓝的,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微微一笑,眼角弯弯,就满是万种风情。

侍女上前来为她加衣。

她大张着双臂,忽然道:“去请公子回来。”

异族人的脸跟身段,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再精确不过的西域语,叫人咂舌。

然而侍女开口,说的也是西越语,只是显得笨拙许多,语调古怪。

很快,侍女就下去寻宋延昭的独子舒砚回家。

莎曼则眯着眼睛笑了又笑,亲自领着人去客房将器具摆设衣物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

自从听说谢姝宁母女也要来时,她就立即吩咐人将这些东西都安置妥当了。

她知道,宋延昭极疼爱他的妹妹跟外甥女,那么她当然也要像他一样的疼爱她们才行。她幼年时,在伊桑国的皇宫里长大。身为王国里最受宠的小公主,她身边围绕着用不尽的珠宝美食,人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对待。

甚至于,从来没有人敢同她说一句重话。

可是当那一日来临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个公主,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了。

流通伊桑国的那条支脉水流,突然间干涸了。

沙漠里的国家,没了水,除了乖乖地被吞并,就只有等死一条路。

然而谁都知道,那条支脉的源头,就在敦煌城里。

支脉干涸,也正是在她拒绝了嫁给那个已经老得厉害,像是一头皱巴巴的猪似的敦煌城主后的事。

若用西越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陡然间就成了伊桑国的罪人。

她披上了繁复华丽的嫁衣,身上用香蜡涂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根头发都被精心对待着。

公主要出嫁了。

然而等她到了敦煌,城主却没有依言重新打开支脉的水流。

而伊桑国,一.夜间被场叫人难以置信的风沙掩埋了,除她这个亡国公主之外,竟无一人存活。

伤心欲绝之际,她从城主身边逃出,准备从高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可就在这时,她却遇到了宋延昭。

那个着青衣的青年,身上带着江南水乡的朦胧水汽,静静地立在那时,像一只孤独的倦鸟。

直至今日,她依旧记得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想到过去,莎曼心里的滋味逐渐复杂起来。

她深信,自己是幸运的。

眉眼弯弯,她颊边的笑意变得愈加明朗。

儿子舒砚今年十三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足。

很快,侍从送了舒砚回来。

一见到人,她就来来回回用西越语夹杂着她的母语,叮咛了舒砚许多遍。

这些话,她早就念叨过许多回。

黑发的少年脱了鞋子盘腿坐在那,不耐烦地冲她挤眉弄眼,睁着双同母亲如出一辙的碧蓝眼睛,嘟囔道:“娘亲,这些话,我可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依照宋延昭的习惯,自小,他就是唤父母为爹爹娘亲的。

莎曼听了就故意抬脚踢了他一下,佯作恼怒地道:“快将你这讨厌模样收起来!你难道没听你爹爹说,阿蛮是最最和善乖巧不过的孩子?你这模样,过会吓着了人。”

“怎么会?”舒砚赤脚跳了下来,龇牙咧嘴地分辩,“再说,谁也没提他们就是今日到的吧?这会将我叫回来做什么!阿春说新来了几个漂亮的舞姬,我还没看到呢!”

莎曼听到舞姬两个字,眼睛一瞪,握拳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舞姬有什么可看的,她们难道能有我好看?”

母子俩正闹腾着,外头就有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高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舒砚闻言眼睛发亮,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出去。

莎曼也拔脚就要追,腕上戴着的银色铃铛叮铃铃作响。

谁知才迈出一步,她就停了下来,眼睛望向地上那双鞋子,跳脚,“蠢儿子,哪有光脚去见人的!”

话落,她一个俯身,捡起了鞋子,就开始往外跑。

走到门口,她才慢下了动作,四处看看,蓦地将手中鞋子塞进了一旁的侍女手中,自己收拾收拾了衣裳,仪态万千地朝外走去。

这时,宋延昭一行人已进了门。

舒砚跑得快,一把扑进他怀里,胳膊勾着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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