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侯府  第156页

个人,他能一月回来二十数日,没事的时候就是半夜都要回来,许双婉就已知这是他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她从不跟丈夫抱怨他不往家回,顶多也就在他身体熬不住的时候,写点小情诗小情词诱惑着、吸引着他回,让他回家歇息一回,他不回,她便也不多说;她也从不跟他们的孩儿抱怨他为何不回,也不在他不懂的年龄跟他解释太多,而是每日跟他提起,父亲对他的种种慈爱关心。
  她的望康,有她的精心呵护,但也会从他的父亲那里得到他最智慧精心的养育。
  许双婉之前也觉得自己是个太拿得清轻重却不重情的人,她以往这种认知,在她的父母亲那里就是冷酷无情的依据,她十四五岁的时候也因私下听父亲与姐姐说她的冷漠冷酷骨子无情的话而慌张惶恐过,但现在她却不了,她甚至想,哪怕哪天长公子不深爱她了,不把她当依托、不把他最深最重最温柔的感情都交托给她了,她都不会让望康远离他的父亲,只要他的父亲能教导他更多的,给予他最好的扶持,她都不会纵容自己片面的情绪,让望康远离他对他引导最好的父亲。
  她就是死,她都不会让自己最不好的东西,去影响她的孩儿――无论是望康,还是她肚中的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儿。
  许双婉也是活到了这份上,才懂得,当母亲的,原来有这么坚强、果决。
  她也才知道,她从来不是感情太清楚分明了,而是,她心里啊,喜爱的、珍重的都太深了。
  这厢望康快活点头道:“记得!”
  他给母亲念了父亲半晚回来闹醒他,给他说的一首诗。
  望康还没满两周岁,他清楚的谈吐,灵敏的反应,都是他父亲这样闹起来的。
  学不会,会被父亲咬屁蛋蛋的,太可怕了。
  望康念完,许双婉笑道:“那他今不回来了,你可能跟娘好好睡一觉了。”
  望康咯咯大笑,小手板拍起来了,“可不回来了!”
  可好了,坏爹,不回来了!
  但半夜他还是被闹醒了起来,被他爹冷眼瞪着:“今日的诗你娘可没教你吧?”
  望康扭过屁股蛋,嘟嘴不说话。
  噩梦回来啦。
  “起来,学着。”宣仲安打了个哈欠,把儿子捞到腹上坐着,“爹一句,你一句。”
  等到望康睡着了,宣仲安看他躺在他们旁边睡,朝放纵孩儿的婉姬委屈道:“就不能让他去他的小床睡?”
  “他早上醒得早,你一醒了他就要醒,见不到你会找你。”
  宣仲安便无可奈何了,吃过了她手中喂她的羹,漱过口,眼巴巴等着她上床了,这才抱着她滚到床角落,道:“金矿还是没问来。”
  “早晚会问出来的。”
  “我想现在就把陶靖让百姓片肉。”
  “不可。”
  “婉婉。”宣长公子愤怒了。
  “百姓渲泄只是一时,”许双婉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睡意昏沉,“陶党因我方过于赶尽杀绝反扑,不投不降,才是后果。”
  他们因为朝廷对陶靖的残暴,跟朝廷死扛到底,最终受大伤的不是高于重位的圣上,他们归德侯府,而是迟迟不能得到真正公正的百姓。
  这朝廷也不是只有黑白两色,眼里只有黑白的百姓岂能知晓?而这能怪罪他们吗?朝廷与天下让他们知道的,让他们懂的,让他们接受的,只有这黑白两色,他们不懂,能怪罪怪他们吗?
  不能。
  那么,自食其果,自己造的因,自己咽。
  他们就是想让陶靖千万人片肉,也只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然后,安抚陶党,再让一切回归太平,让各方不得已的利益与当朝做出最有利的妥协,让全天下实行新政,才是说起来最残冷,也最现实的现实。


第126章
  宣仲安知道,他家婉姬所求的,其实是天下最不可能奉行去为的,这跟大多数人的所求所愿相背。
  宣仲安很懂得,哪怕让她短吃少穿,她也会为她那展望当中的老有所依、少有所托的愿景兢己持身的一生都会无怨无悔。
  但她能,别人能吗?
  达官贵人能吗?不能。
  平民百姓能吗?也不能。
  皆不能。
  哪怕少那些高门贵族当中的一个子,他们都会愤怒不堪,屈辱不已。
  那些平民百姓拼了命往上爬的,要的都是万人之上的那位高高在上,贪图的就是那份想对人如何就如何的权利,他们就是想天生高人一等,一辈子无非图的都是当人上人,让他们一连几辈的努力爬上去了却还跟以往一样没区别?他们甘心吗?
  不可能甘心的。
  她想要的,都是高看人性了。
  大部分百姓出身的高官,和那些从一开始就高官厚禄的天生贵胄一样最后都一个样:那就是,他们与己身、与身后的人就是再无能,再不堪人造,也要不屈就于人下。
  贫寒的,富贵的人们只要拼出来站到一定高位了,他们,及他们的后辈都会真心诚意地觉得那是他们该得的,哪怕他们碌碌无为、仅靠祖身所为,他们也觉得这是他们投了个好胎,这就是他们的本事。
  至于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所说的话,说这不是什么与他们己身而来的天赋的那些话,他们是不可能承认的,因为事实上他们自一开始的起点,比起平民百姓来,他们从生下的那一刻就已比那些不如他们的人高千百倍了――那些贱民一生追求的,还不如他们少儿时所拥有的。
  哪怕让他们承认这不是什么天赋,哪怕他们出生的时候升的有多快、死的时候有会有多惨淡,他们一生的功名利禄,都不是他们自身所为,而是他们先祖光辉所为,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只会承认他们那一生当中他们认为的,别人根本不在乎的闪光点。
  但他们不承认,不代表他们的上代会如此觉得,不代表他们的下辈会如此觉得,有时候甚至于,他们自己这辈己身,死的那天都不敢说他们自己此生已看明道破他们此生。
  宣仲安在盛名之下长大,再知这盛名当下的感觉不过,他小时候也曾自负自傲自满过,但碰到捏死归德侯就如捏句一只蚂蚁的先帝,从无数的担惊受惊,以命相赌的一次次经历当中,他这才放下了自己。
  也是从放下自己的那刻,他才真正地成长了起来,真正地学会了如何与老皇帝应对,也才从老皇帝的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婉婉跟他说那此话的时候,他没有说话,闭上眼就睡去了,只是半夜的时候,他在他的梦中醒来,跟他的婉姬痛苦无奈道:“我懂,婉婉,可是他们,无论是众官还是诸苍生,他们想要的太多了。”
  他没有彻底醒过来,但在他的妻子怀抱当中,他痛苦不堪,在越过高山又爬些一座高山后,他还是有众多不解。
  许双婉却相当清醒地抱着他,心想,她真愿意他真是一个再冷酷不过的人。
  如此,她兴许还真能给他一个天堂,一个没有太多人心叵测、没有太多大是大非的天堂。
  但她也明白,也就是一个还能感觉诸多痛苦的他,才是活生生的他。
  知道世间百态、坚守己心的他都不能替那些懵懵懂懂的人间各愿去想他们所求的愿景,斟酌着他们所想愿的可能,这世上就又要少一个能脚踏实地做事的人了。
  那些糊糊涂涂随波逐流的人兴许一生都不能有明确的喜怒哀乐,抑或更多的一切,但有个能带着他们前所的上官,也许他们就能得到多一点――因为他们光活下来、就已活尽了时他们的一生,就已耗尽他们一生的力气了,有个人能清楚终途的人领着他们,不管他们对他有着多少的看法,他们多少会活得好一点,不会太困苦无依,也不会看不到前面的指路灯。
  许双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她在沉默了一阵后喃喃道:“可你一直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夫君,你何不如,在他们能走的途中,择出一条你想要的道来。”
  她不知道她有话有道理与否,但发现他在她的话后,安稳地沉睡了下来,她便搂紧了他的睡,睡了过去。
  她说的话,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天堂与地狱,她与他同行。
  她不怕苦。
  甚至不怕身边没有他。
  只要她偶尔瞥一眼,能看到他的光与影,哪怕天再长、地再长,她都能坚持下去。
  她心如磐石,哪怕坚持万万年,她就是觉得时间久远、漫长,但也时时赏鉴想着那漫长的以后那头,不是她看不到的她想看到的那个尽头。
  许双婉这夜睡得和太晚太沉,第二日辰时才醒。
  宣相早已走了。
  她一醒,下床就看到了宣相给她画的几笔字画,字写的是望康睡的憨态的样子,那画的却是她半脸沉于枕巾的半颜。
  那半颜,是许婉姬最绝美的半颜。
  在没看到画像之前,她都不知道她能这么美。
  看着这幅画像,她笑了起来,摸着那美人的脸,心静如水。
  原来,在长公子的心里,她竟长这副模样。
  她想,他应该也是把她深深烙在心中温柔以待的吧?要不然,她为何会感觉那画像当中的温柔都要从纸张当中溢满出来了呢?
  等望康看到画像,眉开眼笑叫了一声娘,她才真觉,她在丈夫儿子心中,真是如此绝美丽人――不管是安慰还是麻醉,她都觉得,她的一切隐忍,都已有了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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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靖的事,在朝廷的插手下,民间的声音再大,也渐渐平歇了下来。
  尤其朝廷在刑部尚书主持的几场严法严典的宣判下,朝廷与民间的心声达到了心领神会,一时之间,朝民一心。
  刑部尚书因此笑得合不拢嘴,此番事来,在他眼里,最得处利者,莫过于左相大人先前主持过的刑部了。
  就是大理寺,也被众人遗忘,找不到大理寺在这些事当中起的重要作用,之前审问陶靖的都是大理寺卿主持,到了刑部手里后,就都成刑部的功劳了,大理寺卿也莫无奈何――大理寺的最官长官在也在这段时日歇尽他所能了,但民间皆不知他在当中所出的力量,但好在他是左相的人,左相知道他在当中起的能耐,左相也还是倚重他,大理寺现在在各方面的得利与权力也不减反增,尤其还把律法交给了他大理寺重审,他想着大理寺因职能所在,也不在民间显赫,他这才放下心思来,不计较刑部在民间的名声胜过于他大理寺了。
  而这厢,仅仅一个月多几日的近四十天后,不再是新上任的皇帝也得到了两上金矿的地点、产量,甚至于两个兵州到达两地后的反应……
  宝络后看到摊满他御桌的奏折后,跟召来的义兄苦笑道:“朕得走这一遭。”
  他不去,根本压不住夺地的两州官兵。
  宣仲安无言。
  宝络更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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