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侯府  第114页

给他的信。
  老药王给他的信皱皱巴巴,一张纸只写了他到的时日,说了句让他扫塌相迎的话,但字都蕴开了,宣仲安鬼使神差把信放到了鼻边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带着药味的苦涩咸味。
  那是眼泪的味道。
  医者父母心,宣仲安料想按单老药王那慈悲的性子,怕是已知柳州的覆灭,昭州的疫情了。
  那是个不相干的病人死了,都要长嘘短叹的老头。
  宣仲安把信随手扔到了一边,没去管这件事,圣上着令他清点这些年霍家身为军将领的一干刀枪铁械等物,霍老将军为元帅的这三十多年所领的所有刀枪铁械都要收归清点入库,一件都不能少,这是件大事,颇费时间与心力。
  光是翻详细记载的案牒,就要从太府和礼部那边调,有些还要往兵部那边查,宣仲安清点的很仔细,哪部都没少跑,他打发去的人要不到牒牍,他就亲自前去,就是坐着一日不动,也要把牒牍要到手不可。
  兵部尚书现在恨死了宣仲安,宣仲安找他从来找不到人,哪怕在朝廷上狭路相逢,兵部尚书都是抬着下巴从他身边过去的。
  兵部尚书是霍老将军的女婿。
  倒是内阁那边,有位姓徐的胖阁老,这几天时不时来户部跟宣仲安打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皇宫中喜气洋洋,说是宰了上百条牲畜用于祭庙,朝野间却不见这喜气,这日徐阁老这走着走着又走岔了道,走到户部这边来了,又是很不巧地路过了宣尚书办公务的案堂,一拍脑袋骂了自己一声老糊涂,就打着哈哈上门来跟宣尚书谈天说地来了。
  这是他连着五日,三次不巧经过户部堂部了。
  内阁办公的衙门,离户部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的。
  宣仲安这些日子都在查霍家这些年的底细,查出了不少,徐阁老这日来的很巧,他正巧查出了霍家家中族子前些年在鲥县练兵,把一个村子的村民近百人杀光了练手的事情,这是记载在牒的,但牒案上写的是“有民扰兵,被诛”六字,具体的事,还是宣仲安从刑部的部下那问出来的。
  他把牒案递给徐阁老,笑着问了他一句,“您还记得当时朝上是怎么说这件事的吗?”
  徐阁老看着那一行小小的字,默然不已。


第94章
  朝上没人把这当回事,死百来个百姓而已。
  命跟命是不一样的,百姓的命,焉能跟贵族比?
  说来还是高祖觉得百姓人命可贵,下令不可轻贱性命,让百姓繁衍生息,大韦这才有了后来的光景,有了生生不息的子民。
  “这里也有近百个。”宣仲安又抽出了一份案牍放到了徐阁老面前,笑着与他道:“说起来,霍家也不愧为军武世族,杀人如麻来,宣某愧不敢当。”
  “这还是能查出来的……”下面的人奉上了茶来,宣仲安让徐阁老喝茶,拿起他那杯也道:“查不出的想来不少,徐阁老,您说呢?”
  徐阁老呵呵笑了两声。
  是不少。
  “你说,这些百姓们,经得住我们杀几年?”宣仲安放下茶杯,伸了伸胳膊,半赖在椅背上遥想以后,“把他们都杀光了,说来我觉得这也不错,到时候就光剩我们了,宣某这个人,跟大家喜好以民取乐不一样,我深喜斩同等同位之人的脑袋,这比宰猪狗一样的百姓快意多了,徐阁老,您觉得宣某这喜好如何?”
  不如何,徐阁老扯了扯嘴角,又干笑了两声。
  宣仲安却不笑了,冷漠地看着他,“徐阁老,你到底找我是为何事?”
  徐阁老徐沫鸿被他看得胖肚子往内缩了缩。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得了,一身气势已经能让人心畏了。
  不过还好这样的人不多,这种人,怕就是那种天生能成事者。
  徐沫鸿这厢都有些明白眼前这个人前段时日的装疯卖傻来了,他要是不疯傻点,谁都想在最初把这么个令人忌惮的人一巴掌摁死了,绝不能让他活到明天留着当祸害。
  但还是让他逃过来了。
  徐沫鸿作为内阁阁老,天子近臣,这些年可真没少收银子,他唯一能比身边的人清白一点的是,他手上没什么人命,也从不草菅人命,但饶是如此,对着宣仲安此等眼神,他还是背生冷汗。
  明明这个人比他杀的人多了去了。
  “就是不巧路过来,进来看看。”徐沫鸿还是打哈哈。
  “那现在看过了,您打算走了没?”
  徐沫鸿被他的话噎住了。
  他没动,宣仲安也不是真赶他,摇摇头,又开始拿起了笔。
  户部的那位侍郎又走了过来给上峰打下手。
  徐沫鸿看了那位先皇时期的状元郎侍郎一眼,转头看了宣仲安一眼,“户部是你的了吧?”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宣仲安誊写着手中的案牍,道。
  “我是说……”
  “已是大人的了,”户部那位左侍郎朝徐沫鸿看去,笑道:“至于右侍郎闻道中大人,他去太史监给大人找载册去了。”
  只有那位不是。
  徐沫鸿看着专心默字,此时一言不发的宣尚书,又看向左侍郎,“那刑部呢?”
  左侍郎含蓄道:“也是有几位不是大人的人。”
  “几位?只有几位?”
  “只有。”
  徐沫鸿摸了摸胖肚子,一会后,他朝门边看了看。
  “徐大人有话但说无妨,隔墙无耳。”左侍郎把上峰要的文书放在一起,拿带束起,道。
  “我们那啊,呵呵,呵呵……”徐沫鸿摸了摸他嘴上那稀松的几根胡子,道:“不瞒你们说,我们有良心的人,很多啊。”
  宣仲安这厢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徐沫鸿一眼。
  徐沫鸿被他老脸一红。
  “不管如何,宣尚书应该明白,想要成事,单靠个人是不成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徐阁老轻咳了一声,道。
  这心存异见之人,岂是能杀得光的?还不如大家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把异见变成同样的意见,这不就成了?
  要不是眼见圣上都疯了,连霍家奉家都收拾,那他们呢?如果收拾他们是早晚的事,他们也不愿意坐着等死。
  圣上为一己之私胡作非为,他们可不是牲畜能任人斩割。
  宣仲安还是笑而不语,徐沫鸿被他看得老脸都辣成一片火海了,当下就道:“宣尚书,说句话吧,老夫这老脸都拉下来了。”
  宣仲安放下了笔,舒展着手腕,抬眼看着徐阁老,“说起口腹蜜剑,口是心非来,众阁老那才是元老翘楚中人,小子从来不是你们对手。”
  “不过,我有点比你们强,”宣仲安朝他冷冷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很不喜欢思前想后,宣某衷爱刀起刀落,也从未在人前掩饰这些,各位大人找宣某之前,可是想清楚了,宣某可并不一定比谁手软。”
  跟着他一道行事了,他们还想接着一手遮天的话,那简直就是妄想,他宁肯多费些功夫,多挨几刀,多吐几口血,也要杀光他们。
  徐沫鸿被他冷酷的眼盯得脚底发寒,话也是梗住了,“你这人……”
  怎么就这般不好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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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药王在十日后到达了京城,进了皇宫,他一入皇宫就给老皇帝施了半下午的针,老皇帝一觉醒来,身上轻了泰半,如若不是老药王拦着,他高兴得差点叫美人过来宣泄这心中的痛快之情。
  老药王跟他也是毫不客气,“之前给您存的药又用上了,要想再有,没个七八年你是莫要作想了。”
  老皇帝看着鹤发童颜的药王哈哈大笑不已,与他道:“朕信你。”
  老药王哼哼,“您就想着罢。”
  药王一到,第二日就是开宗庙,祭天地拜先帝的盛典,老皇帝这日带着重归膝下的儿子肖宝络上了天坛,没用太监宣读,他自己就上了最高处,朗声跟天地与列祖列宗告予了废太子与新立太子之事。
  肖宝络这刚当上皇子,就成了太子。
  这日之间,晴空万里,烈阳顶罩,而祭坛下方,跪拜在倒的文武百官却无不遍体生寒,身上冷汗凛凛。
  不远处,凉州与洛州两位大都督带着数万兵卒持抢顶立,他们威风凛凛,也杀气腾腾,没有人对圣上的这一番告天地之辞,告天下之旨有半字异议。
  肖宝络就在这无人出一声的境地当中,站在高高的天坛上面,在太元十五年这年,被册封成为了“韦”朝的第十三位太子。
  韦朝一共六代皇帝,十三位太子,最后由太子当成皇帝的,只有四位。
  朗朗晴空之下,无人对他这个凭空跳出来的太子提出一字异言,不远处,手持刀剑长抢的兵卒护卫林立,肖宝络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如蚂蚁一般的身躯,心想皇权真是个好东西,难怪那么多人疯了都想要它。
  肖宝络凭空成了太子后,这上朝的官员一日比一日少,不少人都托病在家,不想上朝。
  去衙门办公的官员也是一日比一日少。
  朝廷跟衙门几夕之间空了一大半,成了日后韦朝史书上写的“太元空殿”事件。
  老皇帝怒不可遏,但也按捺了下来,还颁布了要在众世家当中选太子妃的旨意来,可这旨意一下,没有他料想的众人的攀附讨好,而是无人应答。
  老皇帝气得当日就倒了下去,这天晚上他醒过来,拉着宝络的手一字一句阴狠地道:“他们想找死,给朕等着,朕一个一个收拾了他们。”
  宝络按捺着,笑着道:“好。”
  他亲手喂了老皇帝的药,一小口一小口小心地喂着,时不时还哈哈情不自禁地傻笑两声,看起来是乐傻了。
  看着他高兴到不知所以然的样子,老皇帝的心这才好过了起来,心里宽慰不已。
  不管他养了一帮什么臣子,但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他不冤!这天下的生灵都任宰割,他睥睨天下,高高在上,没有人敢说他过得不好,他的天下是他的,将来是他的儿子的,谁也夺不起,谁也休想夺走!
  宝络喂好老皇帝的药,就去找没走的凉州和洛州的两位大都督喝酒去了,两位大都督见到他又亲自前来,心下还是有些讶异,但还是迎了他。
  这位新太子说来甚合他们脾胃,这位太子爷看着瘦小,但却分外豪爽,眼睛虽说小了点,目光如豆,但胸怀却毫不小,这几天他们时不时高谈阔论几番,他们对这位不拘小节的太子还是颇有些好感。
  这厢朝廷空了大半,无人上朝理朝务,朝廷形同虚设,宣仲安却在这几天把霍家这些年封赏得的兵器以及人马,还有粮草等等都查了出来,这些一送到了老皇帝手里,老皇帝看到霍家家产富可敌国,兵器成库后,气得当下冷笑了数声,当下就把御林军两位统领带了过来,让他们带着所有御林军前去搬霍家的家。
  怕霍家结同姻亲抵抗,他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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