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3页

阿福在梦里,看到娘对自己笑,笑的很好看,拿了好多新衣服让她挑,让她试。阿喜也很好,端着好吃的喊姐姐……阿福还梦到自己要出嫁了,刘昱书穿着红袍骑着马来迎亲,阿福在梦里笑了,很开心。

然后有人把她推醒了:“喂,喂,起来了!”

阿福翻了个身,睁开眼。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正急匆匆的系裙带:“外面有人喊了,让都出去。”

阿福昨天晚上没有脱衣服,把薄被一掀就爬起来。辫子辫的很紧也不必再梳头,用发绳把辫子盘子起来,从茶壶里倒出水来往脸上浇了一把。

院子里站了很多姑娘,有的年纪大些,有的看起来比阿福还要稚气。阿福自己长的就只象十岁左右的样子。

也怪不得,娘急着把阿喜嫁了,听说以前也有采选,那是要十四岁到十岁的姑娘,可是现在连这么小的小姑娘都躲不过。

这么小,去那种地方做活,能行么?

所有人都出来之后,按高矮年纪把人排开。阿福顶着阿喜的年纪,,又是张娃娃脸,和一些小姑娘分在了一处,昨天同车来的三个姑娘则分在别处。有人过来领着她们继续走。

阿福完全没有方向感,虽然天亮了,雾还没散,她们就这么呆呆的,不安的跟着领路的人。他们出了院子,踏上铺着青石板的一条路。路两旁栽着树,远处的景物都被雾隔着看不清,四周很安静,让人有种行走在旷野里的错觉。

茫然,又惶恐。

阿福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她们被赶羊似的赶进一间大屋,脱了衣裳被长相凶恶严厉的老女人逐个检查,然后再赶进一个池子里去洗头洗澡。乱哄哄的,有的女孩子跌倒了,还有人水进了眼,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害怕,发抖,慌乱,可是没什么人尖叫。周围的安静让人好象,叫不出声来。

这份安静伴随了阿福很久。

与她后来经历的一切相比,安静是这座皇宫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的感触。

这里的生与死,日与夜,都那样安静,静的让人压抑,让人几乎要发疯。

等她们从池子里出来,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收走了,摆在那里的是粗白布的衣衫和红棉绫的裙子。看起来虽然不象有人穿过,可是颜色却已经陈旧,阿福想或许是这些布料在做成衣服之前,已经在仓库里积了很久。那裙子的红色象是落过水一样,沉沉的,不鲜活。

换好衣服的女孩子们又被赶出来,这又是一个大院子。这里似乎就是一个一个的院子,规格大小都一样,门窗廊柱也都一样,就连抬起头看到的天,都一样是四方形,窄窄的。

一个中年宦官站在前面给这些小宫女训话,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尖,但并不刺耳,只是听起来毫无感情,平平的。他讲了一长篇话,阿福只记住了要听话这一条。

然后几个穿着灰布裙的中年女人过来,捧着册子在前头念名字。

点名点了六十多个,阿福没数准,总之不到七十个。

有人问:“有识字的,站左边去。”

阿福舔了一下唇,起来就没有喝过水,现在觉得嘴干的很。

她是识字的,但是识的不多。

要不要,站过去呢?

识字的话,应该算是一项本事,或许要干的活要轻松一点。

但是阿福忽然记起来在山上的时候,师傅说的话。

师傅说,其实不识字不看书的话,烦恼反而要少。

阿福犹豫了,不过就在她犹豫的功夫,陆陆续续几个女孩子出去,站到了左边。阿福晚了一步,上面那人又说:“学过针绣女工的,眼灵手巧的,站过来。”

这一次站过去的又多了些,几乎差不多的女孩子在家都会做针线活儿的,不过有人手巧些,有人笨些。

阿福也会,可做的不算好。跟人学几天,后来都靠自己琢磨。

但是她这么犹豫的功夫,时机又过去了。

“会莳花弄草的,站那边去。”

阿福精神一振,这个她这两年可没少干!在山上师傅常带着她种些花草,倒也让她学了不少东西。

她走出队列,站到另一边去。

有个女孩子忽然怯生生的问:“我……我家种地,种庄稼,可花没种过……”

阿福觉得她很有趣,上头的人挥一下手,于是她也快步走了过来,站在阿福旁边。

识字的那些小姑娘已经被人领走,就在上面的人又问有没有厨艺上好的时候,她们也被归拢起来,带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正文 四 进宫

带领她们的是一位徐夫人

阿福不知道她有没有嫁过人,看起来,不象嫁过人的样子,但是却被叫做夫人――后来阿福才知道夫人不过是宫中对女官的一种称呼,其实徐夫人本来就姓徐,她也的确没有嫁过人。

她们待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皇宫,是在皇宫靠西北边缘的地方。这一片也归属皇城,但是这一片旧房子里住的都是她们这样刚刚征纳来的小姑娘。

住的依旧是通铺,她们一共十来个人都住在一个屋子里,阿福忽然想,那些因为绣活儿好而被集中到另一处去的女孩子,人数可比她们这边多多了,难道也都住在一起吗?

到了新地方,小姑娘们都害怕,吃饭时也都不出声,吃的很快。天黑下来,去解手就不敢单独去,要叫同伴一起。阿福左右看看,这屋里的女孩子都比她小。

阿福十四岁半了,过年十五,可是册子上誉的名字应该是阿喜,阿喜是十三,虚岁。

看着屋里的其他女孩子,差不多都是十岁上下的,阿福比别人大了好几岁,竟然一点也不显。

“嗯,你叫什么?”

上午那个问庄稼不庄稼的女孩子凑过来。一脸想找人说话,又有点儿小心翼翼怕事的表情。

“我姓朱,嗯,家里人喊我阿福。”

“我叫姜杏。”她在阿福旁边坐下来:“我娘怀我的时候啊,突然想吃杏,吃了两个,就把我生了,所以我就叫杏儿。”

阿福想笑,这丫头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上午那么多小姑娘在一块儿,独她一个敢出声问话的。

“不知道那些比咱们大的姐姐们是住哪儿,我们同村还有一个桂花姐也一起挑来了,她比我大三岁。出来时我娘还哭着说让她多照应我呢,可谁想根本不在一处。”

她仰起脸:“我听说,在宫里当差,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不过,会不会挨打?”

阿福苦笑。

这个,谁也说不好。

阿福想起来,她虽然是给师傅当婢女,但是真没挨过一指头的打。师傅待人冷冷的,可没打骂过人。山上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儿,耳背。还有两个老妈子,一共就这么简单,后来两个老妈子烤火差点烧了屋子,被师傅逐走了,又换了一个也整天不说话的韩嫂子来,力气却很大,劈柴烧火洗衣样样能干,阿福就做些屋里的活。

“早点睡吧,你也听见了,明天得早起。”

天气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早上是最冷的时候,爬起来了手脚凉浸浸的。衣裙薄,但没有谁敢提出来能不能再给件夹衣穿。大木盆里浸了抹布,她们挽起裙子干活儿,把屋里屋外擦个通透敞亮,姜杏儿大概觉得只有阿福这么一个熟人,挨在她身边儿两个人一块儿擦地板,后来又擦柱子。肚子一块饿的咕咕响。好不容易干完,每人一碗薄粥两个馒头,馒头又冷又硬,阿福把馒头掰了泡粥碗里吃,能暖和软和些。旁边姜杏有样儿学样儿,也泡着吃。

吃完了就开始背宫规,上面的人念一句,她们跟着诵一句,宫规其实不长。可是很拗口,阿福努力的记住。下晌一起穿过院子出了门,在一个不大的花园里拔草。

拔草的时候没人盯着她们,大家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手脚都还算麻利的。

姜杏的手正要揪起一丛细叶子的时候,阿福赶紧拦住她。

“怎么啦?”

“这是兰草。”

“兰草不是草?”

阿福想,姜杏以前大概真的从来没弄过花草的。

“这个叫兰花。”

杏儿话扯远了:“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叶子。你家种花吗?”

阿福想,我家是不种的,但要解释起来,就要说很多话了。

所以她含糊的嗯了一声。

太阳暖暖的照在这里,有些花已经长出了花苞,阿福想,如果就这么和花草打交道,当个十几二十年差,再出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就在她刚刚这样想的同一时间,忽然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姜杏儿蹲在那儿正翻土,吓的一坐到了泥里。

其实那声音应该离的很远,但实在叫的太惨,阿福觉得那声音简直象把刀子,直直的从耳朵眼捅进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的。

阿福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姜杏儿抱着肩膀直哆嗦,旁边的人个个面带惊恐。

不是以前就没听过喊叫痛呼,但是,阿福想,听到隔壁妇人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叫的都没有这么惨。

徐夫人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走过来,那个女人穿着鸦青色的宫装,梳着髻,脸上敷了粉,也画了眉,比徐夫人还要严肃。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小姑娘们看一眼,就又匆匆走了。徐夫人把阿福她们召集起来,拔草终止,她们又返回那个小院子。

没有人说不许议论,但的确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声音。

一天里的第二餐,是混了豆的蒸饭和腌菜。阿福有点吃不下去,虽然很累很饿。

拔过草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阿福想说话,但是不知道和谁说。

而且,别人都不说。

阿福做了恶梦,梦里的情景记不清楚了,一个接一个的,让她睡不踏实,忽然听到嘤嘤的哭泣声,阿福猛然惊醒。

不是梦里的声音,是有人在哭。

睡在她里面的那个女孩子坐在枕头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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