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守则  第25页

在床上,甚至不用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她和那个叫云卿的男人相对时的情景。
  
  她和他说话,凝视他,对他笑,甚至……
  
  他的拳头慢慢地捏了起来,手背青筋微微跳动。
  
  ***
  
  第四天是军营的休沐日。步效远一直留在公主府,一步也没离开。
  
  傍晚的时候,他看到一提提的精美食物和美酒被送了进去,而门还是闭着。
  
  “公主说了,画作还没完成,请驸马自便。”
  
  从南苑里递出的,永远是这样的回答。
  
  步效远到了后院的武场,拉足了最硬实的弓,一发发地射完了箭囊里所有的箭,直到箭靶上再也钉不下新的箭。他又操起了行者棒,直到汗流如注,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行者棒的一头重重击打在了青石板上。
  
  青石碎裂,行者棒折断,他的虎口也震得开裂了,慢慢地渗出了殷红的血,月光下,看起来模模糊糊一片。
  
  步效远盯着自己的虎口,突然把手上的半截行者棒远远地丢了出去,握起了拳头,骨节相错,发出清脆的喀拉拉的响声。
  
  他猛地转身,甚至连脱去的上衣都没穿回就大步朝着南苑的方向而去。宽阔的后背之上,汗水正沿着那道还未消退的长长疤痕,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南苑的门没反闩,门口立着的侍女刚要阻拦,他已经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一脚踏了进去,朝着水榭的方向直直而去。
  
  水榭中的藕荷已经凋尽,只余几杆残茎立在水面之上。
  
  远远地,明朗的月光之下,他终于看到了十几天没见的昌平。她正站在水榭边高高翘出的露台栏杆之侧,高鬟华衣,低头仿佛在看什么。晚风吹过,她的衣袂飘动,犹如乘风而去。而那个男人,一身白衣的云卿,立在她的身侧,手上执了副长长的画卷,正在指点着对她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侧过了头,露出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的侧脸,正对着昌平在含情脉脉地注视。
  
  一对璧人。如果她不是他的女人的话。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是步效远看见昌平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她越笑越大声,甚至已经弯腰伏在了栏杆之上。
  
  ***
  
  云卿有些迷惑。
  
  他刚才不过对公主说:如果他还有幸,能在白天的时候为公主作画,这副画像会更完美。但是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竟然弯下了腰。
  
  事实上,被召进公主府的这四天里,他就一直是在迷惑中度过的。
  
  他有一张让女人过目难忘的脸,一双借丹青让女人的容颜永不凋零的手,甚至连女皇陛下也曾坐他面前,听从他的安排或颦或笑。
  
  昌平公主,帝国之花。他早就听闻过关于她的种种传说。画尽了天下美人的他,一直梦想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朵高贵的帝国之花,用他手中的画笔丹青来换取她的一顾。如果可以,他甚至期望能成为蘅信第二。
  
  蘅信曾是他艳羡并努力模仿的一个奇迹。尽管他像一颗流星,在中昭的天空之上划过一道轨迹就消失无踪了。但是他不会,他相信自己比他更聪明,更知道怎样获取女人的心。
  
  公主已经有了驸马,但这无关紧要。只要她想,她就可以。
  
  四天前,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临了。他被召进了公主府。就在他激动满怀地等待着亲眼目睹公主的容颜、用自己全部的激情把她最美的倩影留在素绢之上的时候,他被安排住进了南苑的一个院落里,并且一住就是四天。
  
  “公主说了,你安心住下。不要胡乱走动。没事的话就画画这院中的山石花鸟。”
  
  当时,那个侍女有些冷淡地这么告诉他。于是他一步也无法跨出这院门,糊里糊涂住到了现在,糊里糊涂地画了厚厚一叠的山石花鸟,直到今天晚上,终于被带到了水榭之上。
  
  他终于见到了公主。
  
  月光下的那双眼睛,仿佛不沾半点人间尘埃,只是那样那样清清冷冷地看着他。但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半寸。
  
  “开始吧。”
  
  她淡淡地说了句,就自顾凭栏而立,再没看他一眼。
  
  这让他有些微微的沮丧。
  
  这样的她,让他无法对她多说一句话。而且,他没有在月光下作画的经历。他喜欢白天明亮的光线,能让他更好地调染他的丹青。但是她说出的话却叫他无法反驳,他立刻站到了预先备好的画案之后,凝神捕捉她的线条,挥毫撒墨。
  
  就着月光,他或许能画出另一种更打动人心的美人,他很自信。
  
  他的画出乎意料地一气呵成,连自己都前所未有地满意。他把画卷拿到了她的身边给她看,用最动听悦耳的话赞美她,最后他说,如果他能有幸在白天再次临摹公主的仙姿,一定更画出更美的一副画。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这样伏在了栏杆之上,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进荷池里去。
  
  他刹时心旌动摇,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扶上她的腰身。
  
  ***
  
  “驸马爷,不可过去……”
  
  幽暗的廊池边,几个立着的侍女低声想要拦住他。
  
  步效远充耳未闻。
  
  他的血液沸腾,全身的皮肤之下仿佛有尖锐的钢针在密密地刺。隐忍的多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用愤怒的形式爆发了出来。
  
  他现在忘了她是高高在上的,而他是必须仰视她的属于她的男人。
  
  ***
  
  云卿的手堪堪要碰到她的腰肢之时,听见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大步从木梯拾级而上。侍女们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没有传唤,她们也绝不会上来。
  
  他有些惊讶,但是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手腕剧痛,闷哼了一声,看见一只黧黑的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他的面前已经多了个男人。
  
  他很年轻,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些,满面怒容,精壮的赤身在月光下闪闪泛出水色。就像是突然闯进一幅精致华丽画卷中的野兽,有点诡异。
  
  “你是谁!”
  
  云卿用力,却收不回自己的手腕,又惊又怒。
  
  步效远没有回答,只是松脱开了他的手腕,将他推开,他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昌平停住了笑,回头看了下,慢慢地转过了身,仍是靠在栏杆上。
  
  “是你啊……”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下他,尾调拖得很长,“几天不见,你胆子越来越大啊,没我的允许就敢进我的南苑了?”
  
  步效远脸涨得通红,紧紧抿着嘴巴站在她面前,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云卿的手可极是珍贵,经不起你这样的粗鲁。他的画极好,我还想多留几日呢。云卿,你的手可好,让我瞧瞧……”
  
  昌平眼中满是怜惜之色,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朝着云卿走过去。
  
  男人喉咙里突然发出声低沉的咆哮,猛地转身,从后有些粗暴地抱起了她还在走动的身子,撇下了目瞪口呆的云卿,下了露台。
  
  被他抱着大步走在游廊上,惊异的侍女们看见了,都看向了茯苓。
  
  “公主……”
  
  茯苓犹豫了下,稍稍靠近了些。
  
  昌平被这一声唤醒,这才回过了神。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样强行抱走,一时又羞又怒。
  
  他让她不痛快,所以她要让他更不痛快.这才有了之前几天的闭门作画。但是她没想到,在她面前一向低眉顺眼的他现在竟然大胆到公然做出这样粗鲁的举动,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他没穿衣服,一股浓重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被他用手紧紧抱住的后背和腰臀感觉到了一阵热意,那是他的掌心在熨烫着她,她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步效远,你好大胆子!快放下我!”
  
  她终于微微挣扎了下,低声威严地命令他,声音却带了丝颤抖。
  
  她再次惊讶了。他竟然不理会她的命令,箍住她身子的手反而更紧了些,加快了脚步朝着她的南苑而去。一路之上,他始终一语不发,她只听到他越来越浓浊的呼吸之声。
  
  他真的生气了,原来生气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忽然有些微微地窃喜,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26

26、二十六章 ...


  他重重地踢开了她卧房的门,抱着她径直朝着被重重帐幔遮挡的内室而去,到了床前,她觉得他箍住自己腰身的手臂一松,已经趴着整个人跌在了锦褥之上。
  
  锦褥很厚,她并不痛,只是这样落下的姿势有点像小狗,昌平又觉得自己被他摔成这样,太过狼狈,扫了公主的颜面。
  
  “你竟敢……”
  
  她双手撑着坐了起来,正要斥责他僭越了,一抬眼,见到他的样子,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站在她的榻前,脸红脖子粗地怒视着她,颈间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一双手还正紧紧地捏着拳头。这幅模样,就像……一只盛怒的大公牛,随时要用头上的怒张的角毫不留情地顶向她。
  
  昌平觉得自己当然不会害怕,但是心里却又不自觉地起了些微微的紧张。
  
  他不会真的要动手打她吧?
  
  她很少见过真正发怒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根本就没见过。小时候,父皇对她爱若珍宝;她的两个兄长对她和颜悦色,甚至经常还带了些讨好;至于别的男人们,从来更是只有恭敬和仰视。她现在才有点知道,男人真正生气起来是怎么样的了。
  
  有点……吓人。
  
  “步效远,你想干什么!”
  
  她坐直了身子,瞄了下他没穿衣服的胸膛,终于挺着胸脯盯着他,用她现在能发出的最威严的声音责问他。
  
  步效远怔了下,拳头终于渐渐松了开来,只是很快,他的脸涨得更红,胸膛起伏,呼吸也越发沉重了。
  
  “你不能这样!我……我……”
  
  他终于开口了,却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只是又急又怒地望着她,额头的汗不住地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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