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香在口腔中满溢了开来,不知不觉肠胃便是暖洋洋的。
陈皎吃过很多次章晗亲手做的饭菜,因而她对于陈曦的吃相明显有些好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亲自伸着筷子把各式菜肴都夹了些放到陈曦面前,满满当当把那小小的饭碗填了个严严实实,随即便托着腮帮子看长兄吃饭。而章晗和陈善昭也鲜有地没有教训她,都在那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而陈曦直到埋头把妹妹挟给自己的东西都吃光了,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
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他使劲点了点头道:“好吃,娘做的菜很好吃!”
“好吃就好!晨旭,你不知道,爹当年最爱的,就是你娘做的烩面条!”陈善昭一边说一边看了章晗一眼,想到当初在章家那一碗面条后定下的盟约,最后成就一辈子的鸳盟,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既然爱吃,以后想吃只管说,横竖东宫小厨房都是现成的!”
陈曦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鬼使神差的另一个字:“好!”话一出口,他便狼狈地又添了几个字,“谢谢爹娘!”
“谢什么,不过是一餐饭而已。”章晗含笑把陈曦饭碗中刚刚吃得最快的那一盘排骨换到了长子眼前,这才催促着刚刚迟迟不曾动筷子的陈皎吃饭。一家人围坐在那儿把几个家常菜扫得精光,等到撤下了这些盘盘碗碗,继而上了漱口水和金盆净手,又人手上了一盏茶,她方才开口说道,“晨旭,你在外头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再者母后前些天咳嗽才刚好,所以你在东宫先小住四五日,再轮着在坤宁宫和东宫两头住。另外,青鸢也三岁多,都是明月带着他随便认几个字,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只要能让青鸢有你一半勤奋好学,我和你娘就心满意足了。好了,今日给你接风的这顿饭也吃完了,你跟我来,我看看你在外头这些日子可耽误了功课。”
章晗目送着这父子俩出去,知道陈善昭绝不是考较功课这么简单。待回过神来,见陈皎有些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她便笑道:“怎么,这就不高兴了?想当初你耍诈让你爹答应了你去西苑莫愁湖划船,可现如今青鸢才认识几个字?你大哥文武双全,自然比你更适合教导青鸢。你若是不服气,日后等昊儿大些,你在他身上好好下功夫,看能不能盖过你大哥吧!”
一番话说得陈皎重新振奋了精神,丝毫没注意到母亲竟也和父亲似的耍起了花枪。她上前拉着母亲的手一口答应了此事,随即却又软磨硬泡地说道:“娘,你也给我再生一个妹妹嘛!您已经有大哥和二弟三弟三个儿子了,这东宫就我一个郡主,您再给我生一个妹妹,我一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陈皎一时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嚷嚷道:“青鸢,你和我作对是不是!”
当东宫丽正殿中充斥着孩子的笑声和吵闹声的时候,前头春和殿外书房中,陈善昭让路宽亲自守在了外头,这才自己在书案后头坐下身来。他见陈曦恭恭敬敬站在了书桌前,便正色问道:“晨旭,此前你奉旨在北京监国的时候,代藩之乱的时候,你让高山卫阳和卫出动时,是怎么想的?”
“回禀父亲,孩儿是无意中在母亲的家书中看见父亲的留字,然后又开了廷议听了众家文武的意见,其中户部尚书张大人的意见和父亲不谋而合,而且还有几人也有类似兵贵神速,不可舍近求远的意思。所以孩儿再三思量之后,便用了此计,最后凭着高山卫和阳和卫二位指挥使竭诚用命,两日平乱。”
“好!”倘若长子只是说因为看到自己的建议而如此去做,陈善昭此时少不得要直接指出其中的疏失,但听到陈曦知道先开廷议集思广益,然后再定计而为,传出去便只会是皇长孙虚怀若谷博采众长,因而他击节赞赏之后,便重重点头道,“你到底没辜负你皇爷爷多年的教导,知道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看来,我和你娘都有些白担心了,固然猜到你应能看到我们的暗中留字,可没想到你会把这件事做得这样漂亮!”
祖父夸奖陈曦早已经听过多次了,可刚刚母亲和父亲一直都在夸奖他长大了,此时父亲又如此盛赞,他不禁有些惴惴然地开口叫道:“父亲……”
“这不是奏对,你不用这么紧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陈善昭招手把长子叫到了身前,抬头端详着那汇集了自己和章晗所有优点的俊秀容貌,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晨旭,我问你,你这次随同北巡,你祖父可提过要为你加冠?”
乍然提到这个,陈曦不禁愣了一愣,旋即才有些不解地点点头道:“皇爷爷提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代藩和周藩的事情,拿了青鸢打比方……”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答的?”陈善昭连忙追问了一句,等到陈曦将那时候的对答几乎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原来如此,父皇派人去代藩和周藩,竟是因为你的主意。那另外一次呢?”
“另外一次是皇爷爷在定国公面前,说若是我拜定国公为师,能够有始有终跟着剿灭马贼学一学什么叫实战,回京之后就为我加冠!”
“看来,你皇爷爷是下决心了。”陈善昭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却没有对陈曦开口解释,只是轻轻颔首笑道,“你累了这么些天,好好休息就是了,不用想这么多。既然回京了,一切有爹在,有些担子不用你这稚嫩的肩膀去扛!不过,你得好好想一个问题,你皇爷爷为什么要这么早为你加冠?”
“哼,当年朕就没有怕过他,如今朕还会怕他?”
“我说的都是真的!”此时此刻,代王已经顾不得什么生死了,只是想着决不能放过打算踩着他的身体往上爬的陈善睿,竭尽全力一字一句地叫道,“就是陈善睿!他在京城就是一条困龙,是他想借着平乱建功立业讨好你这个父皇,我要是说的有一字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父子终相疑
这深夜之际,窗户又不可能隔音,屋子里的代王又是大叫大嚷似的说话,因而守在外头的马城也好,内官监奉命看守代王的那些内侍也好,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那赌咒发誓似的陈情。一时间,马城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不假思索地轻轻拍了拍巴掌,把这些个全都呆滞了的内侍都给惊醒了过来,又一个手势让他们集中到自己面前,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在宫里当差的少有傻子,而被内官监派到这里来看守代王的,更是聪明人,刚刚那么一句话入耳,人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在宫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一个不好人头落地!此时此刻,里头皇帝还在暴怒地质问代王,但这里的人都感觉到后背心凉飕飕的,于是马城这一问,立时有人扑通跪下了,沙哑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马公公,求求您救咱们一救!”
见其他人也要学着这家伙一样下跪,马城顿时低声喝道:“别来这一套,全都给我起来!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总而言之我只能提醒一句话!代王所言你们没听到一个字,否则若外头传言一个字,你们就连真的聋子哑巴也当不成!继续去守着,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你们说话!”
这番话下去,几个人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继而便连忙去了原位看守着。而马城则是继续站在大门口,一面悄悄舒了一口气,一面思量代王捅出来的这一茬究竟有多大可能。尽管他才回宫,但作为乾清宫管事牌子,消息自然极快,已经听说了代藩之乱后,燕王陈善睿曾经急急忙忙入宫,先是去东宫见陈善昭,请求带兵前去平乱,继而大约是闹翻了,陈善睿气咻咻出来去了坤宁宫,结果又碰了个钉子。既然陈善睿如此不遗余力,那么代王所言之事是极其有可能的。但陈善睿从前和他情分非同一般,更何况这次听到这消息,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得想想办法!
好在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完全听不分明,马城自然趁着这功夫迅速思量了起来。直到背后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他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慌忙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待看见皇帝面沉如水地出现在面前,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就这么蹑手蹑脚跟在了后头。直到出了内官监衙门,他见皇帝一个手势让前后打灯笼和导引后从的内侍都屏退得远远的,知道皇帝必定有话要说,他连忙深深躬下了身。
“刚刚那些,你都听见了?”
尽管承诺要被帮那些内侍说情,但马城哪里就真的那么好心。见皇帝果然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心头舒了一口大气。等到这一路伴驾回乾清宫,他是半个字都不敢提不敢劝,可到了乾清宫,他仍是少不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不去皇后娘娘那儿?”
“皇后最近身子不好,朕去了也是扰她,你亲自去,请皇后早些安歇,朕明日晚上再去看她!”
“代王之前的话既然你都听见了,那你说,他所言有几分可信?”
“哼!”
这一声冷哼过后,马城后背不禁冷汗淋漓,暗暗明白皇帝只怕也知道了此前他得到的陈善睿在京期间那些消息,已经动了疑心。知道自己刚刚不该急功近利为陈善睿说好话开脱,但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尽力补救道:“燕王殿下什么脾气,皇上是知道的,尽管比辽王殿下多几分文秀之气,但战场厮杀多年,更多的是直来直去。奴婢听说代藩之乱的消息传到京城,燕王殿下便立时先去东宫再去坤宁宫请命,结果碰了个钉子也就回去了。要真的什么挑唆了代王,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他早就不管不顾直接悄悄潜出京城了,怎会闷闷不乐窝在王府里?”
至于那浑身赤裸的侍妾裹了一件大氅是如何狼狈地出了屋子,他自然顾不上了。拿到马城那封用油泥封口的信,他对着灯光先看了封口,断定完好无损,他就随手撕开口子拿出了信笺,只扫了一眼就登时雷霆大怒。
“混账,王八蛋,真是血口喷人的老东西!是我叫你谋反的,笑话,你怎么不说当初你被秦庶人生擒活捉也是我的手笔!”暴怒之下,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下了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个锦墩,又劈手砸了一个茶盏,这才喘着粗气骂道,“自己谋反找死还要攀咬别人,我要是不让你这个老家伙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叫陈善睿!该死,真该死!”
送信进来是陈善睿跟前的一个心腹小厮,见主子突然如此暴怒失态,他立时屏气息声垂手而立,生怕陈善睿将火气撒在他的头上。听着陈善睿那急怒之下的骂声,他心里很是明白说的不是代王就是周王,尽管如今都是待罪亲藩,可仍是了不得的人物,却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自家主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只见陈善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