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我知道,错过了,就再没有了。要将她娶到手,也是颇不容易的。我也是费尽心思,鼓足了勇气才办到。我揭起她盖头她对我笑时,我心中欢喜无法言喻。如获至宝,此生无憾。”
尹铭按捺住鸡皮疙瘩,看了一眼梁德浩,真的需要听龙大说这些恶心话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分明在拖延时间。可是梁德浩显然另有计较,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听龙大说完,问道:“龙将军在等什么?你拖延了一晚,又能如何?”
“总归是一线生机。这个也是我家晨晨教导我的,莫放弃,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她这个人呀,让我说什么好。那山这般险峻,她居然上去了。她想告诉我情报有误,我没想出来她指的什么。直到尹将军过来说细作要将梁大人运到十里坡,我就明白了。晨晨想告诉我,你不在城里,你在十里坡。”
“我被东凌使节劫持出城,自然不在城里了。”
龙大笑了笑:“你在何处,对整个局面会有大影响。尹将军压制不了我,你却是可以的。你既是演了场被劫持的戏,就得再有一场被解救的戏。在其他地方解救出来均不行,因为离我太远,离得远,怕制不住我,你需得突然被救出,让我措手不及,当面诬我罪名,马上号令军将斩杀于我,这才稳妥。我猜若是我夫人没有放那四股烟令,我没有防备,接下来应该就是尹将军说有人闯了岗哨,他带兵去搜查,然后意外地找到了你,将你救出。你到了军营,将方才那番话再说一遍,指责我通敌卖国,就地斩杀。军营之中,我根本无处可逃,只得束手等死。就算发生了不可能的意外,我侥幸逃出,也只能往这铁蹄岭方向,而你们在此肯定也布了伏兵等着我。届时更是笃定了我的叛国之罪。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我夫人放了烟令,你们需得将烟令说成是自己放的,不然我洞悉烟令的意思,便会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亲自到石屏山接她。这般一来,事情便有了意外,不可控了。”
“确是怕你会跑,或是找着什么新借口回城煽动别的。把烟令说成是我们自己人放的,你是没办法找借口,但你要亲自领兵搜山,防着被谋害于军营之中,也算是反应颇快。可惜你就算到了山中,又能往哪里逃?多拖一晚,又能如何?”梁德浩道:“你其实是个难得的将才,我也舍不得断你性命。但可惜,你未站在我这一边。”
“大人是如何断定我不会站在大人这边?”
尹铭插话:“大人,莫要中他诡计。”啰里八嗦扯这些闲话作甚?直接杀了事情就了啦,收兵回营。
“大人比你清楚形势的严峻,他若是不搞清楚,不知道有何后患,杀了我后又如何应付?”龙大语带叹息,对尹铭道:“我说,高人对弈,在认真谈判衡量对策,你这样的就莫插嘴吧。”
尹铭气得七窍生烟,他这样的,是怎样的?!这藐视的口吻,是有多看他不起!尹铭费尽了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拔剑冲向龙大的冲动。“大人!”他看向梁德浩,只求梁德浩一声令下,他定要让龙大血溅三尺,脑袋落地!
可惜梁德浩没理他。梁德浩看着龙大,思索着,然后问:“你又是如何想的?”
“若是大人当初没有耍那么多的心眼,想要挟利用我,也许我也不会那般早的怀疑大人。”
“是吗?”梁德浩慢吞吞地问:“我如何,想要要挟利用你的?”
“我们于南秦的探子被杀,显露出朝中有人勾结南秦,泄露重要军情。我觉得事态严重,故而约大人在安河镇悄悄见面。想提前与大人通个气,让大人到了茂郡后有所防范,好好应对。那个时候,我对大人是全心信任的。”
梁德浩安静听着。
“可到了那儿,竟然遇上了罗丞相派来的刺客想刺杀大人。我去救下大人,大人那一声大喊‘龙将军’让我非常诧异。我身着布衣,普通百姓模样,如果没有大人那一声喊,谁又会知道我是龙将军?他们知道我是龙将军,开始全力砍杀于我。大人武艺不精,想来也不是太明白,凭那些刺客的身手,在我赶到之前,大人肯定非死即伤。可大人精神抖擞,毫发无损的把他们引向了我。”
“龙将军还真是多疑啊。”梁德浩道。
“当时情急救人,未曾多想。有些事是事后琢磨出来的。看那些刺客的身手及行事作派,该是江湖人士,罗丞相若是想收买他们行刺,定会有中间人出面,他又怎会这般傻,让中间人告诉刺客是他指使的呢?这是第二个破绽。”
“我听说,有些江湖刺客接任务时,会要求查清主使人是谁才肯干。龙将军又怎知那些江湖刺客不是这样的?”
“听谁说?辉王吗?他是说静缘师太吗?啊,或许他会称呼她邹芸。邹芸确是这样的行事作派。后来她女儿的父亲于一次刺杀任务中身亡,她为了女儿隐退江湖,再不接任务。所以辉王利用这点想了个嫁祸他人的办法,或许还是一石二鸟之计,趁机做了好人,笼络邹芸为他所用。”
“我与辉王在国宴上确实有数面之缘,但并不相熟。龙将军说的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龙大也不在这事上纠缠,反正静缘师太之事他也是瞎猜的,借机多说几句话,拖延下时间,随便试探试探梁德浩对辉王的反应,给他增加点压力罢了。
“梁大人对辉王当然熟,熟得表面上可以推心置腹,共商大业,兄弟相称了。你看尹将军那般二愣子的模样表情,才真是不熟,不明白。”
尹铭气得脸都铁青了,手握了拳头,但没有动手。
龙大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知道火候未到,于是继续说:“那些刺客不但刺杀大人,还给我的马下毒。但有趣的是,他们明明是来刺杀大人的,竟然不给大人的马下毒。这是第三个破绽。”
龙大一边说着,一边似不经意地往前挪了一步,道:“后来我才想明白给我的马下毒的用意。我在战时私离军营,就是重罪。这本是悄悄行事,只有大人知晓。但如果我的马儿没了,我又被刺客砍伤,留下医治,必得拖延回营的时间。那个时候,中兰城里正等着抓我的把柄,一旦发现我私离军营,便可大做文章。若是这般,只有一个人可以保我。就是大人。”
梁德浩对龙大竟推测得如此透彻有些意外,他皱起了眉头。细节及意图这般清楚,他定是琢磨了许久,但是怎么可能只琢磨不行动?所以他一定是做了许多事,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在这片刻之间,梁德浩的脑子里已经闪过许多个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他开始真正地感到不安。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站姿。在心里宽慰自己道,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皇上的意思,才是决定他们之间胜负的关键。
“若到了那时,我便得来求大人相助。若是大人愿意说是大人召我去相见的,并要求我保密,那我自然就无罪。我会与大人商议对策,大人再对我说说罗丞相谋害于你的恶行,我又正好是这事件的人证。于是我们可以一拍即合,携手合作。有没有打败南秦不重要,那时候辉王已经说动德昭帝御驾亲征,紧接着德昭帝被东凌使节杀害,东凌的阴谋败露,你我携手,联同南秦一起攻打东凌。小小东凌,自然不在话下。之后辉王称帝,与大人和谈,答应从此乖乖听话,并退出东凌的争夺。将东凌交予我大萧管制。”
梁德浩冷静地道:“皇上对这结果定然满意。”
“那皇上是否对这里头暗藏的门道也满意?”龙大上前两步质问道:“你借着这事,除掉朝中死对头罗丞相,将他的派系灭杀,自己独大。你灭掉忠良,杀害无辜,于平南、茂郡均安插了自己人为太守,从京城到边郡,完全掌控权力。你勾结辉王,助他夺权,与他结盟,吞并东凌。你挑起战事,让多少将士白白流血牺牲,多少百姓无端受苦。你是不是还想着,若是运气好,还能让皇上封你为东凌王?然后呢,你的野心还有多大?”
尹铭大喝:“一派胡言!”这周围可是有许多兵将的。有些人已经买通,有些人却是不知情只听令的。人多嘴杂,龙大故意放大嗓门,会有后患,这让他紧张。
龙大怒声道:“你这熊包,瞧你反应就知道你根本就是知情,你选择助纣为虐,其实是与虎谋皮。你当梁大人看重于你?那是因为我在意朝廷有人出卖探子一事,梁大人心生警觉,之后苦等我受挫消息,结果等不到。我一步步铲除他的布局,他这才不得不放弃我这棋子,选择将我消灭。不然哪轮到你在这里放屁!”
尹铭上前两步,吼道:“你想死!”
这回梁德浩没有阻止尹铭。他站在那儿,脸色相当难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然后他听到龙大说了出来。
“你被揭穿了,梁大人。皇上已然知晓。若你放我一条生路,这事如何圆场,我们好好商量。”
“你全是瞎编!”尹铭喝道。
“狗先别吠。”龙大也喝他。然后道:“梁大人,通城全是你的人,你想想,晨晨为何能顺利出城,那必是崔太守那处出了差错。能出什么差错?”
“大人切莫中计!”尹铭抢着喊,紧张得脸涨红,额角青筋凸出,声音压过龙大。
龙大继续道:“晨晨领着大军而来,否则怎敢如此?我拖延一晚,就是为了等这个。大人你想想,真要自相残杀,自己人打自己吗?你真当自己就有胜算吗?再有这尹将军,瞧瞧他这熊包模样,一点小事紧张成这样,能担得大任?皇上一审他就什么都招了。我刚与心上姑娘成婚,我不想死,也不想她死。不如这般,我们莫要再互相猜忌,我将这尹铭杀了,然后替你做证,事情与大人无关,所有的罪名都由尹铭来扛……”
龙大话未说完,尹铭已一声大吼扑了过来,“铛”的一声剑出鞘,朝着龙大砍了过来。
方才那一番话时,龙大悄悄前移,尹铭愤怒之中也踏前两步,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远得不会让他警觉后退,近得让他有可乘之机。而这可乘之机,就是龙大想抓住的。
尹铭的动作很快,梁德浩来不及反应,但龙大却是反应了。他不退反进,似是早料到了会这般。侧身击掌,躲开剑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直击其腋下,错步扬脚,狠踢裆部。
尹铭的胳膊“咔”的一声,被打脱臼,他“啊”的一声凄厉惨叫,胯下巨痛。他完全没料到龙大堂堂一个大将军,威武武将,动起手来却是这下三滥的招数。
这一招的工夫,梁德浩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大声喝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