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杀人必定有原因。”黎希颖颔首,“总不会是劫匪和你们所有人都有仇。所以我认为,财产可能是一个诱因。梅先生如果出事,理论上受益人有你们三个。那么,遗嘱里有没有说,如果在财产分配时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遭遇不测,他的份额该如何处理?”
“如果老师去世前我死了,我的份额就转给师兄和倪皓平分。”蓝筱说,“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你和祁先生都死了,倪皓就自动得到了全部财产。”雷涛轻声说,“前提是梅老师死在你们后面。”
“天哪!”蓝筱双手捂着嘴,眼睛发红,“所以他才要烧死我们!”
“这个混蛋!”祁向君攥紧拳头。
“蓝筱,你说梅先生今年修改了遗嘱。”黎希颖问,“他之前的遗嘱是什么?为什么要修改?”
“老师之前的遗嘱是,把一切都留给倪皓。”祁向君抢着回答,“但是今年倪皓出狱不久不知怎么和老师吵翻了脸。没过几天,老师出门时差点被一辆车撞倒。那车子没有车牌,警察查不到肇事者。”
“肯定是倪皓。”蓝筱说,“我们都这么认为。老师怕他为了得到遗产再出手害自己所以找来律师改了遗嘱。”
“老师让我给倪皓带过话。”祁向君说,“他说遗嘱随时可以修改,要看倪皓的表现。我想老师是暗示倪皓,害死自己他也什么都别想得到,如果老实一些没准还有机会得到钱。但倪皓有没有听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看样子他是盘算着把咱们都弄死。”蓝筱愤然,“这样钱就都归他了。”
“如果是倪皓制造了绑架案,目的是财产,那现在梅老师可能还活着。”雷涛顿时觉得又有了一点希望,“但你们两个就危险了。因为他一旦发现自己的计谋没有成功,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他不会那么傻。”滕一鸣反对,“他的行动招来了警察,现在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倪皓要是聪明就该马上逃跑。到了这步田地还惦记独占遗产,简直是要钱不要命。”
“如果倪皓察觉到警察开始调查他,老师就危险了。”祁向君懊恼地捶着枕头,“这家伙太恶毒了。亏我们平日里对他那么好。”
“刚刚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黎希颖似乎顾虑重重,“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财产,他没必要制造出这么大的事端,更没必要去抢翡翠屏风。他只要制造两起意外杀死祁先生和蓝筱,再设法对梅先生下手就好。”
“你的意思是……”雷涛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只是谨慎起见,列举出各种可能,等找到足够的证据再想办法排除。”黎希颖说,“现在仍然有几个疑点无法解释,我们手中的证据少得可怜。”她问蓝筱有没有保存劫匪发来的视频。
“我下载到了手机里。”蓝筱面露遗憾,“但我和雷涛的手机都被扔掉了。”
“我已经派人去停车场搜索。”秦思伟看表,“这个时间垃圾桶应该还没有清理,找到的希望很大。再者说,知道倪皓有嫌疑,问题就变得简单一些了。”
“我应该早点想到他才对。”祁向君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秦思伟拿了便笺纸,让蓝筱写下青年旅馆的地址和她知道的倪皓的联系方式。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祁向君看。“祁先生,这几个人是我们最近在办的一个案子的嫌疑人。几块玉牌是从他们手中起获的,所以这些人很可能是你说的倪皓的同伙。你看一下,是否见过他们。”他用手指拨动着屏幕上的照片,一张张地切换。
“你等一下!”祁向君突然伸手死死抓住秦思伟的手腕,咬着嘴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雷涛凑近看,屏幕上是范鑫的一张大头照。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被抓后想到未来心生悲戚,范鑫的脸色灰暗,浓重的黑眼圈和疯长的胡子让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几岁。
“你认得这个人?”秦思伟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晃了一下手机。
“是他,杨德明!”祁向君指着照片,失声喊起来,“就是他,骗了我和我叔叔!没有错,绝对就是他!”
“他就是杨德明啊。”雷涛不想感慨世界真小。他给不知情的其他人简单讲了祁向君叔侄当年的遭遇。
“那应该是他另一个化名。”秦思伟听后若有所思,“这个人本名范鑫,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头目。目前我们尚未搞清的是他们用来骗人的假翡翠产自何处。团伙成员和他们的供货人之间肯定达成过默契,所以一直不肯交代实情。”
“莫非倪皓就是所谓的供货人?”祁向君怒火升腾,“他说的大事就是制假贩假,还和姓杨的――不管他是什么人吧,总之不是好东西――勾搭到一起。倪皓这家伙,吃了几年的牢饭还是不长进!”
“不能轻易下结论。”秦思伟安抚他,“我们会跟进调查。如果方便,您可以跟我们回去做一个笔录。当年的损失是很难追回来了,祁老先生已经去世,但是我们可以做并案调查。日后检察院要起诉这伙犯罪分子,也有更多的证据提交给法院。”
“好,我去做笔录,去指认他。”祁向君情绪激动,“他用来骗人的假玉器现在还在我家里收着,就等这一天呢。我还要告他,让他赔偿我和我叔叔的名誉损失!”说到这里,他一时无法控制情绪,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着泣不成声的祁向君,雷涛心中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忧思。他可以体会祁向君的悲伤。在迷惘和自责中生活,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找到隐藏在层层黑暗之后的答案是一个艰难而疲惫的过程。五年过去,雷涛已经不清楚支撑着自己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的动力是对真相的渴望,还是怕一旦放弃,自己的人生会突然失去目标,怕因为自己的一时气馁让过去付出的代价都付诸东流。很多年以来,寻寻觅觅,从只言片语中找到希望的兴奋和漫长曲折的求证后强烈的失落一直在交替往复,雷涛害怕自己会渐渐地习惯失望,然后再渐渐地忘记如何保持希望。
此刻,他看到祁向君终于等到了九年来困扰他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来得有些突然,虽然时间永远不可能倒流带他回到平静被打破前的生活,虽然失去的就是永远地失去,再也找不回来,遗憾已经留下,不会因为真相浮出水面而变得更容易接受。但雷涛明白,祁向君在今后的日子里至少可以抛开一块心病,把伤口静静掩埋,任由它在时间流逝中慢慢变得模糊。想到自己还要没头没脑地继续找答案,雷涛不禁对祁向君产生了一丝羡慕。
时针指向凌晨五点。祁向君跟着警察去警局做笔录。雷涛和蓝筱都不愿意继续留在病房。他们和滕一鸣一起离开医院,在路边等了快二十分钟才等来一辆刚起来拉活儿的出租车。
“蓝筱你一个人住在四合院里不太安全。”上车之后雷涛建议,“要不回你父母家住一阵子吧。”
“我还是找个快捷旅馆凑合几天。”蓝筱哈欠连天,“这个时间突然回家他们肯定会问东问西问。不说不行,说多了又怕他们担心。”
他们先回四合院帮蓝筱收拾了一些日用杂物和换洗衣服,在几条街外找到了一家新开业不久的快捷酒店。三个人饥肠辘辘,头发乱得像枯草,一身一脸的烟灰和泥土,从镜子里看像是从海啸灾区逃出来的难民。去盥洗室简单洗了洗脸后,雷涛用酒店提供的电热壶烧了一壶开水。滕一鸣迫不及待地撕开上楼时在街边小店买的方便面和两袋火腿肠。
“真是命苦。”他咬一口火腿肠,伸手摸一摸发泡碗的温度,抱怨水不够热所以面肯定泡不好。“早知道我跟着黎小姐走了。”滕一鸣哼唧着,“说不定能去她的咖啡店里蹭一顿营养早餐。”
“这才几点,离人家开门早着呢。”雷涛替蓝筱剥开火腿肠的硬皮,“再说就凭你也想蹭饭?蹭一顿胖揍还差不多。”
“也是。”滕一鸣吐舌头,“那小姑奶奶心狠手辣,一般人惹不起。”
“黎小姐是不是和你一样?”蓝筱问雷涛,“她也是私家侦探吧。”滕一鸣捂着肚子咯咯咯地笑起来,嘴里的火腿肠差点喷雷涛脸上。
“她可不是什么侦探。”雷涛解释道,“她在国外念书时还是工作时学过一些高科技之类的东西,但是不想过辛苦奔波的日子,所以回国以后在城北开了一家咖啡馆。有时间我请你去喝咖啡。”
“我怎么听说她有点来头。”滕一鸣遇到什么事都不忘了打听八卦,“你和她熟,知不知道啥内幕?”
“别跟个长舌妇似的天天传闲话。”雷涛懒得满足他的好奇,“小心祸从口出。”
“我看黎小姐和警察很熟。”蓝筱啃着火腿肠,“才以为你们是同行。”
“警察办案时遇到困难也需要找专家帮忙嘛。”
“人家不是帮警察,是帮自己的老公。”滕一鸣多嘴。
“她和秦思伟还没结婚。”雷涛随口更正。
“反正轮不到你,趁早死心就好。”滕一鸣露出挑拨离间的嘴脸。
“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雷涛怒道。
“人家肯定当你是普通朋友。”滕一鸣嗤笑,“你小子有没有动过歪脑筋就难说咯。”
“吃你的面。”雷涛把一个发泡碗塞给他,心里对滕一鸣在蓝筱面前拆自己的台暗暗不爽。
“我是为你好。”滕一鸣吃了一嘴的面还是不忘胡说八道,“那种科学家会武术的类型不适合普通人。要我说,还是咱们蓝筱这样的姑娘好,温柔……唉你推我干啥!差点打翻我的碗。”
“瞎套什么近乎!人家和你不熟。”雷涛偷偷地看蓝筱。她却只是用叉子扒拉着面条,笑看他们斗嘴。“你别搭理他。”他对蓝筱说,“这厮就是个人来疯,满嘴跑火车。”
“瞧瞧,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唉,寒心啊……”
“你俩吵架好像老夫老妻。”蓝筱吃了几口面,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雷涛怕她是脑袋受了伤,或者精神受了刺激。
“以前看电视,觉得方便面广告最夸张。今天才明白,他们拍广告的时候肯定和咱们一样,饿得头晕眼花,于是就觉得方便面也可以是人间珍馐。”
“我都没尝出什么口味就全给吞了。”雷涛也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关节动一动就会嘎嘎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断开。越来越浓的睡意让他眼皮不停地打架,脑袋发胀,太阳穴一阵阵地跳动痉挛,有一种坐着都能睡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