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次地说:“你不准死,你不准像爹一样,我们马上拨箭,拨了箭后就会好了……呜哇哇……爹也是这样,被箭射中,很快就死了……后来,娘也死了……呜呜……如果你不死,我就嫁给你……”
项清春脑子有些晕眩,到底听到了她呜咽的话,神色一震,勉强扯着她的手问道:“真的?”
她此时哪里还知道自己说什么,满脸泪痕,胡乱地点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他脸上,像是将幼年时的委屈恐怖悲痛全部都宣泄出来。
一会儿的时间,侍卫终于在附近的人家中找来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将项清春给抬了上去,温彦平也趁机挤了进去,呆呆地看着黑暗的车壁,手里一遍一遍地放在怀里人的鼻子下,就怕突然没了气息。
侍卫护送着他们回城,大宝抱着贵贵坐在另一匹马上,安慰着怀里的小萝莉,“别担心啦,项大哥会没事的,你没有听到么?他说他不会死,还要娶你大哥呢……呃,娶你大哥?”大宝尖叫一声,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大宝身上。
楚三低下头,心知他们世子爷终于犯二了,这种事情,是可以如此大声嚷嚷出来的么?若是传出去,项府和太师府会成为京城中的笑柄。若是温府义子的身份原来是个女孩子,那更不得了了,温府同样会成为笑柄……所以说,大宝你就别犯二了。
贵贵懵懵地反问:“项哥哥怎么能娶大哥?难道项哥哥要当我们大嫂?”
“……”
大宝也风中凌乱了。
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已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但是此时城中大门未关,灯火通明,一群侍卫守在那里,其中还有安阳王夫妻和温府众人。
见到他们回来,众人松了口气,安阳王和温良疾步上前,一人抱住儿子,一人搂住女儿,比孩子他们的娘还要激动,看得两个迟了一步的女人和四皇子皆无奈不已。
“贵贵。”四皇子担忧地唤了一声,生怕今晚的遭遇让心爱的小姑娘受到惊吓。作为皇子,元宵节他是在宫里陪父母过的,后来听到安阳王府使人进宫找皇帝拿令牌开城门时,才听说了安阳王府的世子和温府的小姐一起失踪了,顿时急得不行,便自动去接了这任务,领了令牌送去给安阳王。
小贵贵看到他,抽了下小鼻子,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四哥哥。”
这时,侍卫也过来告诉他们马车里还有伤患,听闻是自己的弟子,温良脸色大变,将女儿交给眼巴巴地看着的四皇子,忙过去查看,就见马车里,小姑娘呆呆地坐在那儿抱着已经昏迷的青年,脸上身上四处是血渍。
“彦平,你怎么样了?”
温彦平呆呆地看向他,然后眼眶红了,又是委屈又是脆弱,哽咽地唤了一声:“爹……”
温良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清春会没事的,咱们马上让宫里最好的太医来为他拨箭。”
温彦平却摇头,“直接去清平巷的季府,找师公!师公一定能救他的!”
☆、第 154 章
天微曦,一抹鱼肚白出现在天际边,整个世界光线昏昧。
温彦平突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涣散的双目呆呆地看着前方,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梦里的一切,突然忍不住哽咽一声,两行泪落了下来。
“爹……娘……”她呜咽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泣音,绝望又悲痛。
这时,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在床前停了下来。来人没有冒然地掀开帐幔,只是有些迟疑地问道:“温少爷,您可是醒了?”
陌生的声音让她浑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这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些陌生。赶紧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痕迹,温彦平打开床幔,就着晨曦的光看向床前肃手而立的婢女,恍然想起这是季府里的丫头。她经常来季府,有时候跟着师父学武得累了,在季府歇下也是常有的事情,自然对季府的丫环都能认个脸。
她在季府……蓦地,温彦平想起了昨夜之事,脸色顿时煞白。
昨晚,将项清春送到季府后,又是一翻忙乱,已经歇下的季太医夫妻被叫了起来为项清春医治。项清春中箭的地方太惊险了,稍一不小心就可能撕扯到心脏,如此才让那些侍卫不敢为他拨箭。她当时呆呆的,只是看着众人忙碌,直到季太医亲自为项清春拨箭,那喷涌而出的血再一次沾到她脸上,然后……没有然后了。
记忆是一片空白,让她惊恐起来,忙抓住床前的丫环的手,问道:“我项师兄呢?他怎么样了?”
丫环被她的大力弄得手臂一阵生疼,面容扭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温少爷,你、你……”
温彦平此时只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根本没耐心听她吞吞吐吐,甩开她的手,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袍随便一披,就冲了出去。
晨光中,季府里早起的仆人正在悄声干活,然后就被一阵风似的刮过的人给撞到一旁,原本以为是哪个冒失的下人欲骂几句,发现撞了他们的人直冲向客院,背影还挺熟悉的,便体谅几分,这也得益于温彦平在季府里的好人缘。
“……”
外边正在打磕睡的丫环被开门声惊醒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等听到这声大哭,顿时懵了,同时也有些惊恐。怎么会死了呢?他们家老爷不是说已无大碍么?只要预防伤口感染发热,人就没事了……
就在丫环六神无主、温彦平大哭中,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痛死了,我还活着啊……”
“……”
温彦平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睁开眼的男人一脸痛苦的表情,脸庞扭曲,满脸冷汗,眼眶赤红地瞪着她,咬挤出一句话:“你压着我的伤口了,是不是真的想我死?”
温彦平啊的叫了声,赶紧跳开,吓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你真的没死”的表情。
项清春无法起身,瞪着赤红的眼睛,心说自己就算没死,也要被这熊孩子给气死。可是,当她又扑过来,将脑袋拱到他肩窝中哭泣时,只能勉强抬起右手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别哭了,我没事……”
温彦平哭了很久,哭得项清春原本的怜惜变得了暴躁。心爱的人哭得这般委屈,是男人都要心疼得要死,但是他好说歹说她仍是在哭,哭得他心疼得要命后,也气了,她是要害他心疼到死么?
就在项清春忍受着身心都在疼时,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走了进来,早已看呆了的丫环见到,忙过去请安,“夫人,小姐。”
季夫人冷淡地点头,端着托盘的药走过来,摸摸仍将头埋在床上哭的人的脑袋,对项清春道:“项公子,该吃药了。”
项清春伤势过重,实在无法自己起身,只能躺在床上对季夫人道:“季夫人,辛苦您了。”
温彦平抬起脸,双眼哭得红肿,见是季夫人,扁了扁嘴叫了一声:“师父。”
季夫人看了眼她身上胡乱套上的衣服,那外袍下的女子玲珑曲线一览无余,眼角余光瞄见床上的青年显然也发现这点,心里摇头,将她拎开,换自己上。
丫环醒觉地去打来水给她洗脸,跟着季夫人前来的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有些腼腆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哥哥不哭,爹说项哥哥没事。”
温彦平抽了抽鼻子,对可爱的小女孩勉强笑了笑,说道:“嗯,我知道,谢谢布布。”接着丫环递来的热毛巾擦脸后,回头便看到项清春已经被扶坐起身,身后垫着个大迎枕,端着药碗慢慢地喝药。
温彦平拉着小师妹蹭到床前,小声地问道:“师父,他会没事的,对吧?”
季夫人淡淡地点头,清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不过就是这种淡然清冷,永远处事不惊的态度,才让温彦平安心下来。
在项清春喝完药时,就见那个跟着季夫人前来的小女孩捧着一个小罐子过来,腼腆地说:“项哥哥,吃糖糖~~”小女孩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十分可爱,听得人心里都软酥了。
“谢谢布布。”
项清春含笑地应了一声,没有怫了小家伙的好意。小家伙名季白芍,小名布布,是季府的掌上明珠,却是个与其父一般性格腼腆的小家伙,十分惹人疼爱。至于有没有继承其父的不着调,京城的人都在观望着。
等项清春吃完了药,季夫人叮嘱几句需要注意的,又端着药碗带着女儿走了。昨晚季太医一宿没休息,季夫人因为帮不上忙,倒是带着女儿先去歇息了,早上起来便接替了季太医的活,亲自照料病人。
季夫人离开后,温彦平又蹭坐在床前。项清春躺回床上,脑袋有些昏沉,见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怪有些不好意思的,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看你死了没。”她十分诚实地说。
青筋暴跳,项清春差点气得呕血,这丫头真是太不会说话了,好想揍她一顿。不过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只剩下满心怜惜。
“我、我要盯着你,像不要像我爹那样,他就是被山贼射中一箭,没有人给他医治,就这样……”
项清春脸色稍缓,他心思细腻脑袋灵活,很快便明白了她昨日到今天的种种异样行为,心里叹了口气,将她拉过来,摸着她红肿的眼皮,说道:“昨晚很害怕吧?你……”他斟酌着说,“他们胆敢行刺,死不足惜,莫往心里去。”
昨晚,他的视线一直未离开她,自然也看到她杀人后,面对那些尸体时,她恍惚的神色,第一次杀人,心里恐怕过不了那关,就怕等她缓过神来时,想起那一幕,心中不知是如何的惊惧难过。
谁知,她却低下头,半晌说道:“我不难受,我七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
“……”
项清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
“我杀的那人,他不只杀了我爹,还玷辱了我娘。为了报仇,我一直小心地陪着他们,他们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做事情从来不会瞒着我,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做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伤害过很多无辜。直到有一天,他们去劫杀一支商队,却不想那商队的侍卫武功十分了得,让他们铩羽而归,同时也死了很多人。那个人受伤了,原本可以逃走的,是我趁机杀了他……”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却一脸快哭的表情。
她八岁时被温良夫妻收养,八岁之前听说是个山中猎户的女儿,除此之外,她还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八岁之前的事情,都被温良抹去了。他原本也只以为她先前是个山中猎户之女,祖上烧高香才得到名满天下的智士收为义子,身价大涨,不可不谓令人羡慕。虽然猜想到其中有因果,可是却不知道原来会这般惨烈。
她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当年在荣华寺里劫杀温良一行的山贼中的一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