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谈  第514页

修行,同时化为人形,仅仅因为一念之差,如今彼此际遇竟然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自己修行有成,苍猿却已经尸骨无存。
  白鹤想到闲心道人飞升前对他们两个的期盼,想到如果自己当年不与苍猿发生争执的话,她也许不会出走,也就不会惨死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只顾着自己的修行,完全没想到同门,要是自己早一点出来寻找苍猿,或许就来得及救她一命。
  想着这些,白鹤越想越是自责,也越想越觉得不忍让苍猿就此沉沦凡尘、灵性泯灭,失去跳出轮回的机会。
  都是自己当年年少气盛才铸成此错,如今修炼有成,怎么能放任同门不管?
  下定了决心,白鹤就在人间寻寻觅觅,开始寻找苍猿的转世之身。
  苍猿本来是个有灵性的妖怪,平生谨守闲心道人的告诫,虽然调皮任性一些,喜欢戏弄别人,但是从来不曾做过有违天道的事,再加上她又是为了拯救无辜苍生而死,阴曹地府评断她的一生作为,认为她是无过有功,在死后不久就准许她重投人胎,转生到人世间的富贵人家享福去了。
  白鹤寻寻觅觅地找到苍猿的转世之人时,已经不知道是苍猿第几世转生了。
  这一世,苍猿转生的人是名女子,名字叫做田柳儿,是江南小镇上一位中等人家的掌上明珠。
  白鹤看到田柳儿时,她十五岁,生得说不上国色天香,却也娇俏可人、天真烂漫。
  田柳儿的父母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年过四十才得了这唯一的女儿,虽说世人都重男轻女,但是也有“物以稀为贵”这样一说。田氏夫妇养了四个儿子之后才得到小女儿,自然是倍加娇宠,顿时把几个哥哥都比了下去。
  身为父母的掌上明珠,田柳儿的婚姻大事当然不能随便,自幼她父母就为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是田柳儿的表兄王纪。
  王纪的母亲是田柳儿母亲的堂姐,两家人来往亲密,两个孩子也自幼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知道双方父母体察他们的心意订了亲事后,两个人心中都不知道有多欢喜。
  只是订亲之后,两人就不便再像之前那样常常见面、一起嬉闹玩耍了。但是因为知道两家长辈约定田柳儿一到十六岁就帮他们成亲,所以两人都知道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长相厮守,也就不急于见面,只通过一个贴身小丫头传递书信、互通问候关怀。
  这天月色晴朗,田柳儿坐在自己家的小园子里乘凉,她刚刚读过了表兄的来信,称将要上京赴考,等到金榜题名归来之际,就将到两人的婚期了吧?到时候他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迎娶柳儿。
  田柳儿给他回信说:(金榜题名当然最好,可以施展表兄平生的抱负,可是如果不能上榜也没关系,毕竟来日方长,表哥的才智自然有施展之处。倒是要独自一人远涉他乡,应当把保重身体当作第一要务才是。家中双亲的牵挂期盼甚重,京城繁华如梦、美女如云,你到了其中,可千万别忘了故乡那个等你的人……)
  把信交给小丫头之后,田柳儿独自坐着,心里想着表兄上京前一定会来向父母辞行,不知道那时候能不能见上一面?两人已经数月没有见面了,上次的匆匆一瞥还是在父亲的寿宴上。虽然明知道日后可以天长地久,但是近在咫尺不能相见,还是令人不得不牵肠挂肚啊。
  (不知道他为了功名日夜苦读瘦了多少,不知道上次自己悄悄为他做的鞋子合不合脚……)想着这些令自己都脸红的心事,田柳儿不知不觉坐到了三更。感到夜晚的寒气渐渐聚拢起来,田柳儿有些诧异丫头双环怎么还没回来,叫她去给表哥送一封信而已,这个丫头怎么用了这么多时间?多半是趁机偷懒去了,这个丫头最近越来越不像话,都怪自己太宠她了。
  田柳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起来准备回房。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听见墙头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道有贼!)一时之间,田柳儿的腿都吓软了,靠着那棵树站不起来。听说最近这附近贼人猖獗,前些日子一夜之间就被盗了数家,难道今天这个贼人还到自己家里了吗?
  她很想大声叫人,可是声音堵在喉头就是发不出来。她毕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几岁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除了慌张,心里完全没有了准。
  墙头的响声又传来几下之后就停止了,田柳儿一直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并没有看见她预期中翻墙而入的贼人,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故人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田柳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就那样出现在墙头上。出现在那里的男人倒不是想象中的黑衣蒙面匪徒,而是一个羽冠道人。
  那道士轻飘飘地站在墙边的树枝上俯视着田柳儿,带着温和的笑意又问:“多年不见,故人一向可好?”
  田柳儿看着那个道士,在最初的一瞬间也感到了一股熟悉,但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和一个陌生男子面对面站着,而且还被他称为故人——这是多么羞耻的事——她连忙后退着,想要躲开这个道人的视线,逃回屋子去。
  道人带着一些哀伤的神情问她:“怎么?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田柳儿跑了几步,裙角却被不长眼的树枝勾住了,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解,一边胡乱说着:“我当然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
  “可是我是你师兄啊!”
  “我不认识你!你一个出家人跑到人家内宅来干什么!快出去、快走开!”
  “你……我来的太晚了吗……”道士喃喃自语,却没有走开,而是飘然跃到了院子里,越走越近,“你不记得我了,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当年不该跟你斗,也怪我没有早点出来找你,才害得你堕入了红尘……”他步步靠近,然后就对田柳儿讲了白鹤和苍猿的故事。
  那时候的田柳儿,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还不知道这一切将要改变她的整个人生,她只是慌张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不是猴子……我不认识你……”说着,用力一挣,挂住的裙角被撕裂,她也就得以自由,然后站起来往屋子跑去。
  那个道士不知道怎么地就出现在她面前,使得田柳儿险些冲到他的怀里去。
  “师妹,你难道想要在人类的世界里一直这样过下去?”他的神情很严肃,让田柳儿感到害怕。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白鹤看着田柳儿的样子,打从心底感到心疼。自己那个原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师妹,现在被人类的服饰、人类的规矩束缚着,像个人类的大小姐一样,娇怯怯、柔弱弱,一点也没有当年在山林间自由来去、谈笑风生的样子了。要是当年她没有跑到人类世界、没有堕入轮回,现在绝不可能是这一副样子。
  田柳儿被他的目光弄得惶恐不已,可是却发现对方忽然不再进逼,站在几步外的地发问:“你……现在跟我走吧?”
  “你想干什么?我爹、我哥哥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别过来……”
  “对你而言,那些人类……”道士说到这里,忽然停止了言语。他看得出田柳儿眼中对他的恐惧,也看得出田柳儿根本没有听进他所说的一切。她已经完全被这个红尘俗世蒙住了眼睛,已经看不到她自己原来的样子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要强行把她带回山林去很简单,可是带回去之后呢?她就能安心修炼吗?她就能安心住在山林里,过妖怪的生活吗?
  答案很明显,白鹤不想自己骗自己,就这样把她带回去。
  “你要怎么样才能明白,这个红尘间的一切都是虚幻……”道士看着田柳儿喃喃自语。
  也是因为师妹太喜欢接近人类了,要是她一直在山中安心修行,就算遭遇不测,只要能顺利投胎转世,也不应该会这样轻易就被红尘吞没。也许自己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吓唬她,而是想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看清楚,现在她所喜欢、依恋的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道士这样想着,对田柳儿说了一句:“等你看破了红尘中的一切之后,我再来接你。”说完人影一晃,就在田柳儿面前消失不见了。
  田柳儿一下子瘫倒在地,她不知道自己是遇见了鬼怪,还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晚的事情一直压在田柳儿的心头,让她在平静如常的生活中,总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她刺绣的时候,在她读着表哥的书信时,在她与女伴们玩笑的时候……只要那天晚上的事突然从脑海中跳出,她就会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所笼罩,就好像有一头猛兽在她的背后窥视着,随时准备扑上来把她当作食物吞下肚中一
样。
  其实直到今天,田柳儿还是不能确定那个晚上是真的遇到了那样一个道士,还是那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应该是一个梦吧?应该只是一个梦而已。也许是自己对进京赴考的表哥充满挂念,对父亲时好时坏的身子也充满担心,才会做了那样一个怪梦吧?
  每当那个夜晚的事情涌上心头时,田柳儿就会用“那是一场梦”来安慰自己,让自己把它放开。可是用不了多久,不安就会随着回忆再度悄然冒出,甚至在睡梦中也会突然出现、把田柳儿惊醒,让她在黑夜中坐在床上,冷汗淋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情,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幻的道士真的带来了不祥,田柳儿的生活终究还是开始发生转变——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在那一年就要结束的时候,田柳儿的父亲忽然过世了。
  虽然这几年来他就一直疾病缠身,可是那些病症都不是什么大病,至少不会要命,按照医生的说法,只需要缓缓调养。可是就在全家都相信医生的说法时,毫无征兆地,田柳儿的父亲就在一个清晨里再也没有醒来。
  一家之主骤然离世,让全家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和慌乱之中,在田柳儿和母亲的悲痛欲绝之中,还夹带了几个哥哥们互相的明争暗斗,就在为父亲处理丧事的同时,这个家庭中原本的和睦与温情,似乎也被一起埋进了那口厚实的红木棺材里。
  田柳儿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哥哥们之间有着那样多的矛盾,以至可以让他们在诸多亲戚面前就拉下脸来互相吼叫、争吵,即使是母亲的哀求也阻拦不住。田柳儿以前也听说过很多分家产的故事,可是她都当作故事来听,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家中。父亲的死、母亲的悲伤、哥哥们的争吵,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田柳儿就在父亲出殡的那天昏倒,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养病生活。
  可是家里的事并不会因为她一个女孩子罹病而停顿,家还是分了,大哥身为长子,得到了最多的利益,但是也要负担起奉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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