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问了好,便往里头去了。一旁站着的朝霞郡主似乎并没有进入他的眼底,这夫妻两人的机锋让一旁的人皆暗笑在心。只是俱是大家出身,肯定不可能当面便表现出来。
见朝霞郡主的脸色难看,萧家大郎君的正妻崔氏,与二郎君的正妻郑氏,便各自找了借口带着小辈们走了。剩下的三郎君的正妻马氏与四郎君的正妻刘氏,因两人夫君俱是庶出,生来便比嫡出的这几个低上一等,自然不会搀和进去,也各自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只留下朝霞郡主并女儿萧六娘及几个婢女仆妇站在那处。
朝霞郡主脸色又红又白,偶现狰狞,直到萧六娘低声叫了声娘,才缓过神儿来。她紧了紧臂弯上的披帛,不屑的哼了一声,抬头挺胸趾高气扬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院门外的机锋,在萧杭还未进去之前,便进入安国公夫人耳里。
见了儿子进来,作揖问好后,安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的道:“你又与郡主闹别扭了?”
萧杭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在一旁矮榻上坐了下来。
安国公夫人五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黑白相间头发梳着高髻,端得是雍容华贵,自有一身大家风范。即使是面对亲儿子,她也是挺直而坐,五官柔和中带着威严,目光平易近人却又蕴含着锐利。
见儿子皱眉,她微微一叹,道:“终归究底你俩是夫妻,总是这样闹腾,又是何必。”
“不是儿子要与她闹,而是她……”
说到这里,萧杭忿忿的一挥袖子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阿娘,儿子是来与你请安的,不要提她行不行?”
萧杭已经很久没有在安国公夫人跟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知晓不管他怎么抱怨,他娘总是会劝他的。可是劝有用吗?若是有用也不会闹了这么多年。并且爹娘年纪也大了,萧杭也不愿他们为自己担忧。
安国公夫人也是明白这些的,所以才会好奇萧杭为何会罕见表现的如此激愤。见此,她望向站在萧杭身侧的刘四。刘四乃是萧杭的贴身仆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刘四定然知晓。
刘四面露为难之色,看看安国公夫人,又去看萧杭。
萧杭也知晓以他阿娘的为人,就算这会儿不说,事后她也是会查的。便用眼神示意刘四照实了说,刘四这才把昨日所发生的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后,安国公夫人面露沉吟之色,而萧杭则是表现的更为委屈了。
这个时候的他,并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反而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幼童。
“阿娘你看看,这就是家里为我娶的好妻子。心狠恶毒,手段残酷,即便月娘碍了她眼,可人已经被她扔去伶院了,连那两个孩子我也置若罔闻,可她还是不依不饶。我承认月娘身份低贱,诞下的那两个孩儿身份也低贱,可终归究底那是我的骨血,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至于让其落入那般的境地……”
“大哥二哥他们房里也不是没有这种身份低的后辈子嗣,即使上不了台面,也不至于如此……我的骨血都成猪狗不如了,那我萧杭算什么!”
萧杭越说越怒,几近口不择言起来。一旁的婢女仆从们见此情形,都将头垂了下来,不敢出声。
安国公夫人见儿子说得如此难听,也保持不了淡定的神情,忙开口道:“打住打住,我的儿怎么能是猪狗不如,你瞎说什么呢!”
萧杭一脸悲愤,“可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当年我便说要休了她,你们劝着不让。儿子如今也不小了,连个正经的子嗣也没有。娘你也不用劝我生个嫡子什么的,我跟她没可能!”
语毕,萧杭站起身,拱拱手便离去了。
留下安国公夫人面色颓然的靠在那处,半天不做声。
一旁的婢女们俱都低垂的头,屏息静气。一直站在安国公夫人身后的一名中年仆妇,面色犹豫开口劝道:“夫人,您也不要多想,五郎君他并没有怨您的意思。”
安国公夫人揉了揉额头,叹道:“这孩子孝顺,我知晓。他怨我也能理解,确实是家里亏待他了。”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满心满肺的疲惫,也只有在自己心腹面前素来好强的她才会露出这样的疲态,“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越发放荡形骸,若不是被逼狠了,我这优秀的儿又何至于如此!”
那仆妇小声道:“唉,郡主确实有些过了。”
安国公夫人坐直身躯,冷笑一声:“她何止是过了,她是太没将我们萧家放进眼里。阖家上下都纵着她容着她,她倒越发跋扈。你看之前她来请安,对自己做了什么只字未提,却通通归咎到五郎身上,一个劲儿抱怨五郎冷落她,还拿着昌平公主压人。当初真不该听了老头子的话,娶她进门,原指着皇后那里昌平公主能帮衬一二,如今反倒要看这母女两人的脸色,也是该让她知晓自己到底是谁家的媳妇……”
☆、第11章
剩下的话语,安国公夫人未说,但那仆妇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
别说萧杭一直忍着朝霞郡主,其实安国公夫人也是。
提前这些,就说的有些远了。
在前朝之时,萧家不过是兰陵萧氏一支极为偏远的分支。当年天下大乱,人心不稳,萧家第七代家主慧眼识明君投靠了大齐太祖穆延,不光举全家之力支持,并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了穆延为妻。
谁曾想,竟然真让他压中了。自此萧家一跃而起,成为了大齐有名的世家名门。而横行前朝的世家门阀却因为战火的洗礼与改朝换代逐渐没落,及至之后也不过只剩了寥寥几家。
大齐开朝立国之时,萧家可谓风光,家主被封了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并成了极为尊贵皇亲国戚天子岳家。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怎么可能尽善尽美,萧皇后可能是把福气享完了,并没能诞下男嗣。虽与太祖少年夫妻,素来恩爱,但皇位不是自己儿子坐,说什么都是扯谈。也因此萧家也没能更进一步,成为天子的外家。
不过终究萧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并且萧皇后为人善良大度,继位新君与萧家并无仇怨,平日里也是十分尊敬萧家的。这是第二代。
萧家本就底蕴不足,虽与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并列成为大齐四大世家,但终归底气不足。认真说来,萧家除了一起初眼光不错压对了宝以外,之后吃得不过是女人的饭,也就是后族的名声撑着。
虽萧家自家给自己带了顶高帽子,说是兰陵萧氏。这话唬唬其他人还可以,一般明眼人都知晓这是在给自己带高帽子。兰陵萧氏名声悠久,但时运不济,先是投靠错明主,后天下大乱几次战火俱离兰陵郡不远,也因此兰陵萧氏受到波及,主枝一脉死伤严重,附属的旁系分支也都因战火支离分裂,迁徙各地。
认真说来,现在已经没有兰陵萧氏了。
不过萧家确实是从兰陵萧氏分出来的,也可以这么认为。但要知道世家门阀之所以会势力庞大,可不光只是一个名号,还有家族长久的积累与人脉的攒积,这些萧家俱没有。虽与另三家门阀并列成为第四大的世家,但这种说法也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享受过开朝之时的尊荣,萧家又怎么能允许自家渐渐没落呢?
与各世家联姻壮其势力是其一,在穆姓皇族那里,萧家也没忘记使劲儿。所以在皇族传承第三代之时,萧家又发挥其独到的眼光,将自家的女儿嫁入了彼时并不显眼的四皇子魏王为侧妃。萧家倒是想让其女儿为正妃,可惜没争取上。
这位侧妃就是如今安国公夫人的嫡次女,现如今的萧皇后了。
其实也不能说萧家眼光独到,不过是全面撒网重点钓鱼罢了。萧家看好的三位皇子那里,俱都娶了萧家的女儿为妃。有的是正妃,有的是侧妃,只是因先帝皇子众多,倒也没显出萧家的心机与谋算。
最后确实被萧家给压中了,魏王登基为帝,正妃被封后,萧侧妃被封为萧妃。之后皇后因病早逝,萧妃被追封为继后。萧家又成为名副其实的后族。
只是此时的情形就没有开朝时那般容易了,先皇后去世之时留有一子,早年便被封为太子,继后萧皇后虽诞有子嗣,但承元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并没有想改立太子的意思。且其后宫宠妃无数,萧皇后优势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为此,萧家才会在承元帝的胞妹昌平公主身上下功夫。
其实认真来说,萧氏之所以能被封为继后,昌平公主确实出了不少力。只是萧皇后已成为皇后多年,昌平公主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再加上朝霞郡主着实有些不像话,才惹得安国公夫人对这对母女颇有怨言。
各种纷杂的思绪在安国公夫人脑海里划过,能处在她这个位置,萧家内宅上下皆在其掌控之下,她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
沉默了良久,安国公夫人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那丫头倒也是个聪明的,居然这么巧就被五郎给撞上了。”
这种敏感的问题,即是胡大娘是安国公夫人的心腹,也是不敢乱插言的。只是垂头肃立,脑海里闪过关于那母女三人的信息。
安国公夫人身为萧家内宅的主人,虽从来不闻不问,但并不代表其不知晓。包括月姬的逝世,她也是知晓的,只是浑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月,事情便闹到了萧杭眼前,看来那个五郎口中凄惨的小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
“对了,那件事安排的如何?各房的名单可都有报上来?”沉吟半刻,安国公夫人突然问道。
胡大娘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忙点了点头。
安国公夫人微一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将那丫头、那两个丫头的名儿也加上吧,既然五郎上心,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她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了。也免得五郎怨我这个做母亲的,郡主那里,也能有个说辞……”
安国公夫人面上的表情不显,但让胡大娘来看,却是看出了那么点看笑话的意味。
她未敢多想,赶忙应下并退下去办。
确实是福气,就看那两个丫头有没有这个福气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胡大娘的脑海。
*
自那日过后,大囡的生活又回到之前的平静无波。
因着有小囡这个靶子,大囡的生活比之前还要顺遂。这姐妹两人的矛盾伶院所有人都看在眼底,柔姬也知晓了。因着大囡的原因,她特意私下里问过大囡是怎么回事。
大囡也没有隐瞒,将小囡痛诉她的话对柔姬说了一遍,上辈子的纠葛她自然没有提。
柔姬听完此言,也是头都大了。
归根究底,她与月姬有种心照不宣的同病相怜,所以日常碰见彼此散发的也都是善意,可再多一些的情分,却是和大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