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怎么说?”
听到‘圆新’这个名字,衡玉的思绪有几分复杂。
了悟现在的情绪平静得出乎她预料。
今天她清醒时是这样,现在她避开他去找她师父求助,很明显有事瞒着他,他还是这么平静到滴水不漏,让她压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调整一番心情,衡玉回答:“圆新前辈说,邪魔之气现在已经与我的身体密不可分,而且因为我体内有系出同源的诅咒之力,相互叠加之下,邪魔之气一爆发就会令我非常痛苦。”
了悟眼前就浮现出她躺在床上那被魇住,怎么苦苦挣扎都无法睁眼的痛苦之状。
她这个姿势,太过方便他触碰她。了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角:“贫僧知道了。等下次邪魔之气再爆发,贫僧会守在洛主身边的。”
衡玉问他:“……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了悟笑了下,那点笑意像是蜻蜓掠过水面泛起的涟漪。
衡玉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不介意和我同床共枕吗?”
了悟抚摸她鬓角的动作一顿。
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回答了一次前面的问题:“贫僧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想。”
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邪魔之气在她体内爆发而不救。
但宗门戒律也不可违。
于是他抱着她,却没有妄动任何凡俗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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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云侧躺着,一头紫黑色泽的长发全部在软榻上散开,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惊心动魄的蛊惑。
他正在给衡玉读自己写出来的攻略手册,这本书堪称他千年经验之大集成。
“这男女之间总是这般,喜欢彼此试探,更喜欢在试探之后去悄悄分析对方的想法。”
“如果对方表现得过于平静,那试探的人就容易惴惴不安,无法平静。如果对方表现得方寸大乱,试探之人反倒能保持住平静,在与对方相处时更加游刃有余。”
“当然,如果两人不小心有了什么亲密举动,也是表现得平静的那一方更进退得当。”
念完这三段话,游云啪地一下把书合上:“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为师说得特别有道理。”
衡玉:“……”
瞧着她脸上满是无语的表情,游云撇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衡玉:“……”
她现在就是懂了才觉得无语的好吧。
从问心湖惊鸿一瞥开始,她的情绪几次三番因了悟而起伏,他却反而平静下来。于是在两人之间一直更游刃有余的她,现在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觉自己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师父,你继续往下念吧。”衡玉说。
游云乐了,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不错啊徒弟,你都学会欣赏为师的才华了。”
“是是是。”衡玉回答得格外敷衍。
游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扁扁嘴,将已经合上的书籍重新翻开,开始接着刚刚那两段继续念下去:“所以,总结来说,要想让心情平静,最好暂时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如那句佛偈所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说完之后,游云再次合上书籍,眉梢扬起,说:“有没有觉得为师说得有道理?法会结束就跟着为师回宗门吧,到时候你闭关冲击结丹期,为师把那个隐藏在宗门里的邪魔揪出来。至于你体内的邪魔之气也不用担心,为师会构筑好空间通道,邪魔之气一爆发就马上把那佛子抓来帮你驱魔。”
衡玉被游云这番话逗笑了:“师父,你是在担心我真的对佛子动情吗?”
素来不正经的游云这回却没有笑,神情里满是严肃,话语的告诫意味格外浓重。
“徒弟,爱上谁都可以。甚至是那位了缘佛子。唯独不要爱上佛门之光。”
“当年我们宗门始祖东霜寒艳绝九州,天资绝佳,在百年之内顺利成为元婴期修士,更是自创多种功法。却因为爱上当时的佛门之光求而不得,最后创立合欢宗,陷于情欲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为师知道你是个理智而克制的人。但感情一事就是这世间最不理智的一种存在:克制压抑自己的情感久了,反噬起来也最为严重。”
游云点了点衡玉的额头,他的容貌永远定格在青年时期,性情顽劣起来甚至不如很多年轻人沉稳,但他在劝诫自己唯一的弟子时,总是带着几分怜惜。
这份怜惜,与男女之情无关,是来自长者对晚辈的怜惜。
“即使为师不喜欢那个佛子,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位佛子的天资力压同辈,同辈之中压根无人能与之争辉。他的性情也好,容貌也罢,都是这世间一等一难寻。”
“你不愿毁他佛道,始终谨守不对他动情的想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再继续接触下去,以后漫长岁月你可能再难遇见一个比他更惊艳、比他更让你心动的人了。”
“当然,为师并不是说修士就必须寻觅道侣长伴,而是觉得,寻不寻道侣是你的选择,但无法再遇见一个更合适的人是你为他的牺牲。你是为师养大的,为师都没要求你牺牲过什么,你凭什么为他牺牲?”
“内门任务失败了又如何?你如果担心宗门责罚,我便想办法为你免去所有责罚。佛子的情劫渡不过,迟迟没办法成佛怎么办?那是无定宗该担心的问题,反正沧澜大陆等待先天佛骨已经等了万载岁月,也不介意再多等片刻。所以,你拥有跟为师一道回合欢宗的理由。”
衡玉一直安静听着游云说话。
直到听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
“可我想留在他身边,陪他再多走一程。这就是我不愿意回宗门的理由。”
“师父,这唯一的理由就够我留下了。”
她最开始留在了悟身边,是为了完成内门任务。
现在留下,是因为单纯的想留下。
游云看着她,终究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面对佛门之光,心动即为妄动。
难道万载岁月以前,惊才绝艳若始祖东霜寒不清楚这一点吗?
难道东霜寒不曾克制过自己,空空任由自己飞蛾扑火吗?
游云长叹一声,轻拍了拍衡玉的肩膀:“也罢,你之前说过自己想要走一条逍遥大道。”
“所谓逍遥,顺心而为也。”
“你好自为之。”
第八十章
衡玉盘膝坐在床里侧, 翻看着床头摆着的那一摞古籍。这些古籍都是她从游云那里顺来的。
她有目的性地翻看,寻找着有关东霜寒的事迹。
东霜寒已是万载岁月前的人物,但她作为合欢宗始祖, 合欢宗还是留存有不少有关她的记载。
两个时辰后,衡玉合上最后一本古籍——
万载岁月前, 艳绝九州的神女东霜寒倾慕佛门之光的事迹传遍整个沧澜大陆。
她始终求而不得,也始终不入那位佛门之光的眼,在那位佛门之光成就无上佛法后, 东霜寒一夜白头。后来闭关百年, 再出关时她已经从剑修转化为媚修,以双修之道问寻长生, 并且在中部大陆明月崖畔创立合欢宗,以一己之力令合欢宗位列五大邪宗之一。
合欢宗锋芒最盛的时候, 可以直逼无定宗和剑宗。
东霜寒的确无负‘惊才绝艳’四字。
但衡玉已经无比确定, 她和东霜寒不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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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举办到现在, 已经接近尾声, 只剩下斗丹这个环节没有举办。
衡玉用手剥橘子皮, 剥好之后瞧了悟一眼,分出一半果肉给他。
橘子有些酸。
衡玉勉强咽下嘴里的果肉,苦着脸把手中那一小半果肉也递给了悟。
了悟接过,递了块手帕让她擦干净手,他自己掰了一瓣送进嘴里,似乎没吃出来果肉有些酸, 面色平静到让衡玉怀疑他的味觉不灵敏。
“酸吗?”衡玉问。
“不能浪费。”
“哦。”所以还是觉得酸的。
衡玉用手帕认真擦拭手指, 随口问道:“斗丹这场比试, 你要不要直接弃权?”
其实斗丹环节的比试并不复杂, 主要是炼制丹药和识别丹药。
但再不复杂, 也需要动用灵力来炼丹。
了悟把最后一瓣果肉咽下,点头道:“好。”
他的大道之伤原本已经快养好,但那天强行催动大道之力又加剧了伤势,现在修养好几天,脸色还是苍白没有血色。
他对胜负毫无追求欲,放弃了一场比试并不觉得可惜和在意。
了悟现在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今天难得放晴,热烈的阳光争先恐后从窗外挤进来,被窗台那盆君子兰拦住些许,在干净的桌子上洒下一道拉长的晦暗阴影。
衡玉的一只手就搁在阴影里,她手腕上的铃铛手链在暗处反倒显得明亮升辉。
了悟不自觉被那道亮光吸引视线,仿佛不经意一般道:“七日后我们会启程离开剑宗。贫僧有些事情得回宗门请示师父,洛主你,要不要陪贫僧走上一趟?”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衡玉却听出了其中的试探之意。
毫无疑问,了悟回宗门,是和她的身体被邪魔之力侵蚀这件事有关。
衡玉笑了下,很肯定道:“好。”
了悟眼里骤然闪过惊讶,随后亮起一道光芒,似乎有些惊喜。
阳光笼罩在他的侧脸,他那原本深邃的眉眼色泽变浅,衬得那抹亮光非常明显。
衡玉被他突然外露的情绪惊了一下。
这样真挚而袒露的喜悦,让她下意识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口热水。
——她破例再去一次无定宗又如何?这根本不能改变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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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五天时间过去。
法会的所有比试都顺利落下帷幕。
衡玉以擂台赛第一、心境第一、斗阵第一的成绩,位列筑基期积分榜第二。
在她上面的人是俞夏,他总共参加了六项比试,总体成绩没有衡玉那么亮眼,但单纯从积累的积分看,他比衡玉要高上不少。
积分榜前十还有个合欢宗弟子,正是迟。
舞媚的排名也不差,在第三十六。
法会结束当天晚上,游云就要带着弟子启程回合欢宗,衡玉前去送别。
游云站在飞船甲板上,黑色的衣袍被狂风吹得翻飞。他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只是把一枚储物戒指递给衡玉:“晋级结丹期后,需要服用的丹药等级就更高了。这戒指里装着的都是各种丹药,算是为师提前给你的结丹期贺礼。”
“多谢师父。”衡玉笑着接过,“回到宗门后还请师父一切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重,再谋其它。”
她说得隐晦,游云却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他眺望远处,看着云海翻涌,桃花眼里蕴含的情绪深沉而复杂:“不要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