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上班以来,还从没听说过副班电话打不通的情况。
她看出刘雅娟面有难色,并不多加过问,只是点点头:“那我先到休息室喝口水。”
出手术间的时候,一名二十出头的助理护士正好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刘老师,汪老师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
“还打不通?”刘雅娟当机立断,“那赶快给第二副打电话。”
陆嫣皱了皱眉,手术室里姓汪的护士只有一位,叫汪倩倩,个子娇小,眉清目秀,由于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在她的印象中,汪倩倩胆子有点小,工作时异常认真负责,不大像是会玩忽职守的那种人。
过了一会,助理护士去而复返:“刘老师,周老师的电话能打通,她说她马上就来。”
刘雅娟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压低声音抱怨:“这个小汪,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冗长的早交班之后,陆嫣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个“累”字。昨晚除了那台妇科的腹腔镜,后面又接连来了好几台急诊,她跟师兄各自带着一名进修医生,一人负责一个手术间,整晚下来,根本没有闭过眼。
科里有规定,像她这种后半夜临时被喊过来干活的情况,第二天可以补休。
于是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以后,她跟同事们打声招呼,就下班回了家。
出了医院东侧门,照例要经过那条小巷,走到巷口时,陆嫣的脚步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早上八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巷子里不时有人走动,吵闹喧哗声不断,行人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尤以医院退了休的老职工居多,见到陆嫣,认识她的不忘打招呼:“小陆又上晚班啦。”
她笑着回:“嗯,才下班。”
说话时,忽然想起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恐惧感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某些时刻觉得可怕至极的东西,到了朗朗乾坤之下,也许根本不值得畏惧。
她此刻站在巷口,也有类似的体验――昨晚那种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寒战感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腔的怅然。
其实她也知道,别说相同的衣服和发卡,就算步态和动作再相似又如何?终归只能归咎为巧合。
毕竟当年出事时,她可是亲自陪着阿姨去医院认的尸。
想到这,她胸口隐隐一痛,忙往家中走。
到了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这个小小的家是世界上最温馨的所在,回家的那一刻,立刻就会有一种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再多的疲累都会顷刻间瓦解冰消。
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从浴室出来,又到厨房煮面。
这房子不到七十平,二手房,是几个月前她从医院退休老教授那儿买来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她那位已经三婚的爸爸送给她的所谓“傍身钱”。
父亲风流了一辈子,女人无数,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因为父母感情破裂,跟着母亲搬出了那座窗明几净的两层小楼。
好在父亲虽然感情帐一塌糊涂,经济方面却不曾亏待她们母女俩,多年来,从不拖欠抚养费,就连陆嫣上学出国的费用也一点不含糊。
年中听说陆嫣争气留在了本市最好的医院附一院,陆父一高兴,第二天一早就给陆嫣帐上打了一笔钱。
陆嫣当时满腔雄心壮志,只觉眼前道路通达无碍,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将母亲的生活照管好,并不想接受这份“馈赠”。
就要婉拒,却被母亲给拦下来了。
“收下。“母亲瞥她一眼,声音透着疲惫,“就冲着你跟着他姓陆,这笔钱为什么不能收下。”
陆嫣望着母亲,不知何时起,母亲年轻时明丽的脸庞已悄悄爬上了皱纹。
美人迟暮,总是令人分外心酸的,何况这个美人还是她母亲。
而她也知道,父亲前段时间才在市中心最贵的楼盘买下一套“豪宅”,就为了筹备他的第三次婚姻。相形之下,这点打发她们母女的“傍身钱”也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母亲的话里,除了一份负气的意思外,何尝没有为今后考虑的打算。
于是她终于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随和地收下了,甚至还笑呵呵地给父亲回了一通电话,用以道谢。
母亲因为还未退休的缘故,继续住在东城,而她为了上班方便,在对房子进行简单地翻新之后,就搬来了这里。
吃饱喝足后,她关掉手机,一头倒在了床上。爬床的时候,那姿态跟小狗没什么区别。她累啊,累得连脚趾头都不想动,对睡眠的渴求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觉睡到了傍晚,还觉得意犹未尽。
醒来后,她打开手机,登时钻进来无数条短信,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提醒她在关机期间都漏接了哪些电话。
她心里一紧,还以为医院有急事找,等翻看收信箱后,又松了口气。
除了两个陌生号码外,剩下的电话全都是唐洁打来的。
唐洁是她高中同学,多年闺蜜。
噫,这家伙不是去斯里兰卡旅游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狐疑地拨过去。
就在这时候,手机“叮――”响了,进来一条微信。
【大美女,在忙什么呢?今晚的校友聚会还来不来,同学们可都来了,就差你了。】
陆嫣定睛一看,对方头像是个面容妍丽的年轻女郎,名字写着丁婧。
她连忙放下水杯,怪了,不是早就把这人拉黑了吗,怎么还在联系人名单里。
第3章
正琢磨怎么回的时候,唐洁的电话火急火燎打进来了。
“陆嫣,我刚下飞机。”
陆嫣懒洋洋的:“哦,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先别说别的,我跟你说,你知道江成屹回s市了吗,今晚会来参加校友聚会,你没看到丁婧在群里发的消息吗。”
听到江成屹这个名字,陆嫣卡了一下。
唐洁性格虽然大剌剌的,心却一点不粗,立刻就察觉到了,连忙抢白说:“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会说什么――‘这还不简单,不去不就完了’。”
陆嫣暗翻个白眼,不愧是她多年损友。
她镇定地清清嗓子,另换一个说法:“今晚还真去不了,老板刚给我布置了一篇论文,我得抓紧时间查资料。”
唐洁悠悠道:“其实同学会每年都举行,偶尔缺席一次也没什么,但你这个借口平时拿来敷衍敷衍可以,今晚肯定不行。你知道吗,丁婧居然打着毕业八周年的旗号,请了七中校长出席,连咱们那届的几个班主任也在其中。从上个月开始,丁婧那几个人就轮流在校友群里吆喝,要大家提前做好安排,谁也不准缺席。”
有这事?陆嫣脑子里一片茫然。
她的微信加了好些群,多数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进去的,过后才发现。她太忙,除了那几个工作相关的群,基本没在其他群里冒过头。
唐洁说的这个高中校友群她知道,丁婧是群主,群里很热闹,一天下来消息可以累积到几百上千条,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疼,她哪有闲工夫回过头去翻聊天记录。
“上礼拜周老师还在群里打听你,我知道你忙,就替你回了,说你一定会去,他听了很高兴。他老人家大病初愈,难得跟咱们出来聚一聚,当年读书时又那么重视你,你总不好意思不去吧。”
陆嫣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没说话。
周老师是她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去年得了甲状腺癌,在附一院做手术,当时她还没毕业,为了周老师,特意请导师于博亲自给做的麻醉,出院以后,周老师在家养病,基本处于半退休状态。
算起来,师生已经快半年没见过面了。
她犹豫了一下,随手按了免提键,起了身。
走到盥洗室,她挤出牙膏,开始对着镜子刷牙。
电话里唐洁继续说:“现在不到五点,聚会定在金海ktv,我还在机场回来的路上,马上就进市区。前因后果我都给你交代清楚了,丁婧这回估计是有备而来,你可想好了,到底去还是不去。要是去,你就给我回个电话,我一会开车到你家来接你。”
一个小时后,陆嫣在巷子门口见到了唐洁和她那台黑色suv。
出去浪了一个多月,唐洁晒黑了不少,浑身上下漾着一种蜜色光彩,笑起来一口白牙简直亮得刺眼。
“喏,给你的。”唐洁递给她一个免税店的购物袋,里面是一套护肤品,正好是陆嫣平时用的那个牌子。
“多谢金主接济。”陆嫣笑嘻嘻接过,钻进副驾驶室。她和唐洁关系好得可以共穿一条裤子,互送礼物是常有的事。
两人不光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校友,只不过她当时上了八年制,而唐洁则因为分数不够,选了五年制口腔专业。
本科毕业,唐洁没再继续考研,而是在一家市立口腔医院上了一年班,顺利考下口腔执照。
在那之后,唐洁那位财大气粗的老爸干脆以唐洁的名义注册了一家私人口腔医院,又聘请了好些退了休的口腔老教授。由于经营得当,几年下来,唐洁名下已经有好几家分院,收益日隆。
闲来没事时,唐洁最大的乐趣就是满世界乱跑。
陆嫣时常感叹,红楼梦里贾宝玉那套著名的“富贵闲人”理论,正好可以用来形容唐洁。
两人系好安全带,唐洁看看腕表:“还有二十分钟,来得及。”
陆嫣兴致不高,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车里暖气开得太大,烘到脸上,有点热,她顺手脱下身上的蜜棕色开司米大衣。
唐洁转过头,饱含深意地盯着陆嫣的一举一动,在得知前男友回s市的消息之后,这家伙的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些。
陆嫣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衣服很贴身,上半身的窈窕线条得以完美呈现,全身上下别无多余装饰,只耳垂上一对小小的钻,钻光璀璨夺目,倒映着陆嫣那张精致的脸。
“那么饥渴地看我干吗?”陆嫣察觉唐洁在打量她,有些心虚,故意做出警惕的样子。
唐洁转动方向盘,将车驶离停车位,岔开话题:“我在想,没有性生活还能这么光彩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嫣回以一个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恢复单身不就有机会知道了?”
唐洁:“……”
恰逢下班高峰期,道路异常雍塞,陆嫣跟唐洁说着说着话,忽然想起汪倩倩的事,连忙拿出手机。
昨晚联系不上,今天应该有消息了吧。
她在通讯录上找到汪倩倩的名字,拨了过去。
短暂的空白之后,电话很快就通了。
她松了口气,耐心等汪倩倩接电话,。
“你说我们要不要提前给周老师他们打个电话?”唐洁突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