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谦看向任瑶期,因为他的脸背着光,任瑶期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他笑了,点头赞同道:“五小姐说的有道理。”
“听说韩家世代定居蓟州?”任瑶期随口问道。
“韩家的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韩云谦温和地道。
“我没去过蓟州,不知道蓟州人与我们燕州人生活习惯差的远不远。不过我见你和攸姐儿倒是与我们燕州人差别不大。你家中有出生燕州的人吗?”
韩云谦闻言,低头想了想,微笑回道:“没有。不过我祖父的外家祖籍好像是燕州这附近的,不过时隔几十年,当年燕州这边的亲戚早就找不到了。可能也南迁了吧。听闻当年燕北乱的时候,燕州也是十室九空。”
任瑶期却是在想,韩云谦这回答还真是没有任何的破绽。甚至连他祖父说话偶尔不小心带出来些燕州的口音也能解释得通了。
“五小姐是来逛花园的吗?”韩云谦看着任瑶期笑问。
任瑶期随口道:“我从游廊里经过见这园子里有人,看背影有些像我东府的二堂兄。我原本是想来打声招呼的,不想却原来是你。”
东府二老爷的庶子任益林与韩云谦差不多高矮,从背影来看还真的有些相似。
韩云谦失笑,看着任瑶期道:“原来如此,倒是云谦唐突了,还请五小姐赎罪。”
这时候后面似是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任瑶期回头,便看到任益言和任益鸿两人正朝这边来,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任瑶华,任瑶亭和韩攸。
“五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正想让人去叫你和八妹妹一起过来呢。”任益言看见任瑶期和韩云谦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任瑶华,任瑶亭,韩攸三人也看到了任瑶期,任瑶亭的目光在任瑶期和韩云谦身上停了许久,忽而有些似笑非笑地道:“五姐姐是出来逛园子的?真巧。”
任瑶华对任瑶期淡淡道:“不是让丫鬟与你说了,让你在前面的亭子里等吗?”
这话的意思是她让人叫任瑶期来的。
任瑶亭疑惑的看了任瑶华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磊落的任瑶期,脸色好看了一些。
韩云谦微笑道:“是我听见有人来了,还以为是益言兄,便过来打招呼,不想却是遇到了五小姐。是我失礼了。”
任瑶华看了任瑶期一眼,微微撇过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瑶期走到她们身边,笑着问任瑶亭:“七妹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听说攸姐儿来了,我母亲又因为二哥的婚事去蓟州了,我便也过来瞧瞧。”任瑶亭转头冲着韩攸一笑。
“二伯母去了蓟州?”任瑶期微讶。
“嗯,今日一早去的,估计要过两日才能回来。”任瑶亭随口道。
任瑶亭说二太太是为了庶子任益林的婚事去了蓟州,不过任瑶期知道二太太其实是去退婚的。
二太太苏氏在外人眼中是个十分完美的好主母,她治家有方,为人温和谦逊,不嫉妒。东府二老爷的几个妾都规规矩矩的,很少出什么乱子,两个庶子任益林和任益信对这个嫡母也十分尊敬。
所以她会为了庶子的婚事奔走也不奇怪。
不过任瑶期想的却是,不知道这一世那位刘举人家的姑娘还会不会因为被退婚的事情而想不开自尽。
“如今春色正好,不如去那亭中坐坐如何?”任益言建议道。
“亭姐姐说要给我们弹琴呢,去亭中正好。”韩攸高兴地道。
任瑶亭抿嘴一笑:“我是来献丑的,你何必大声嚷嚷到人尽皆知?”
韩攸眨了眨眼:“反正等会儿就都听到了。”
“如此甚好,我这就让人回去取琴。”任益言笑道。
“我已经让丫鬟回去娶了。”任瑶亭忙道。
她倒还是有备而来。
几人一同行往亭中而坐。
任瑶期发现原本应该来的任瑶音没有来。便问了一句。
任益言道:“四妹妹她着了凉,嗓子有些哑,说下次再与韩公子和韩小姐道罪。”
任瑶亭的琴果然很快就取了来,她焚香净手,当庭而坐,素手弹瑶琴。
平心而论任瑶亭的琴弹得还算不错,也难怪她敢献丑了。众人都或坐或站,安静地听着。
韩云谦原本是面向着荷花池站着的,突然“铮铮铮――”的一声,韩云谦皱眉回头看了过来,却正好对上了弹琴的任瑶亭那含情的眼神。
韩攸突然“噗哧”一笑,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与亭姐姐说,我哥哥他耳力极厉害,只要琴音有一点点错他都能听出来。亭姐姐听了不信,刚刚便试了一试。你们看,我说地没错吧?你弹得好他不会注意,你要是错了音了他就会皱眉看过来。”
在场众人精通音律地便回想起,刚刚任瑶亭好像真的是弹错了一个音,虽然并不明显,可是韩云谦还真的立即就察觉到了。
不过这却是让人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曲有误,周郎顾。”
传说中这位周郎也与韩云谦一样精通音律,即便是喝得醉醺醺了,弹琴之人弹错了他也能立即就察觉,然后朝着弹错之人看去,对她微微一笑。曾经就有不少心仪于他地女子故意弹错音,只为了引得周郎一顾。
任瑶亭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暗示她对韩云谦有意么?
韩攸心性单纯,原本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不过她见众人的脸色有些奇怪,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
还是任益言温和笑着为韩攸解围:“原来韩兄也有这毛病?我三弟也喜欢音律,改日他听琴的时候,我定然也要试上一试。若是他听不出来,我就笑话他是附庸风雅。”
任益言这个长兄平日里很有些兄长的风范,在姐妹兄弟当中也比较有人缘,因此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笑了。
韩云谦似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他淡淡的笑着,温和有礼,眼神却是无波无澜。
正说这话,有个丫鬟跑了过来,行完了礼之后对任瑶期道:“五小姐,三老爷说让您去一趟暖阁。”
丫鬟说地暖阁就是上一次韩云谦与任时敏,任益均对弈地地方。在这园子地西北角,离着这湖心亭并不算太远。
“三叔什么时候回来的?”任益言讶异地问道。
那丫鬟道:“三老爷刚来暖阁不久,听说几位少爷小姐在这里,便让奴婢过来请五小姐过去。”
任瑶期起身,对众人告罪了一声,跟着丫鬟往西北地暖阁去了。
任瑶期一进去就看到任时敏背着手站在窗前,见她进来了便转头看来:“过来陪爹爹下几盘棋。”
任瑶期跟在任时敏身后坐在了棋盘前才挑眉问道:“爹爹叫我来就是为了下棋的?”
任时敏看了任瑶期一眼,突然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我刚从外院回来,你祖父正与韩云谦的父亲在谈任韩两家联姻之事。”
任瑶期一惊,怎么这么快?
任时敏见任瑶期地神情,不由得摇了摇头:“听说盐井之事两家谈的很顺利,无论是任家还是韩家都投入不少,所以……”
所以继续一门亲事来稳固两家关系?
任瑶期皱眉。
或许是她对韩家有偏见,她怎么就觉得是韩家急需一门亲事来取得任家地信任?
“你祖父刚才叫了我过去,听他话里的意思,两家定下的人应该是你姐姐瑶华。”
任瑶期脸色越加难看了。
这个婚约来的太快,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办法阻止。原本以为这一世没有了任时敏和任益均的搅和,韩家和任家就算是想要结亲也得过一阵子了。
毕竟韩家今日才算是为了这件事第一次登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你祖父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我之前有试探的问了一句别的任家女儿行不行?他说他都有安排,然后就打发我出来了。”
都有安排?任瑶期忍不住冷笑。
真要听他的安排,她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事已至此,你以后还是离韩云谦远一些吧。”任时敏突然严肃地道。
第76章 反常必妖
任时敏始终认为任瑶期对韩云谦有些不同。他想的其实也没有错,只是想错了方向。
任瑶期摇了摇头:“爹爹,我之所以对韩家如此关注,不过是因为我觉得韩家行事有些怪异罢了。”
“怪异?韩家怎么怪异了?”任时敏疑惑道。
任瑶期对任时敏正色地道:“在韩云谦外祖父那一辈,韩家只不过是一个稍有些家底的地主罢了。直到韩云谦的父亲出现,说服了韩家的当家利用韩家的积累的资产做成了几笔买卖韩家才渐渐开始在蓟州立足。按理说,蓟州也算是燕北最为繁华的几个州城之一,韩家人又是在当地土生土长,无论是从人脉还是地利而言他们都没有必要自刚刚在豪门大户中间站稳脚跟的蓟州迁来我们燕州的白鹤镇。而且韩家也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规矩却是比谁家都大,韩家女子连出门一趟都不易,可是瞧韩云谦和韩小姐的谈吐却并不似那见识浅薄之人。反常即为妖,韩家让我感觉到不安。”
任时敏闻言皱眉想了想,却是摇头笑了:“你整日里想这么些没根没据的事情做什么?或许韩家搬迁是因为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门风严谨也不过是因为长辈们对子孙过于关爱。且韩家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人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们与韩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的算计我们?而且就算是他们想要算计,有你祖父在你还怕任家吃亏?”
任时敏这话倒是十分直白,对他父亲的精明性子清楚的很。
任瑶期却是有些无力,连任时敏都不相信她的话,任家又还有谁会相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胡乱猜测”?
即便是她,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的话,别人跑来告诉她韩家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不安好心的,她也不会相信。这么些年,韩做事虽然低调,却也是本本分分的商人,韩家出来的人也都个个谦逊知礼,休养极佳。
她总不能将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别人。若是任家的人听了,首先想到的不是一把火将她这个“妖孽”给烧了就是将她送进疯人塔,任瑶期无不讽刺地想。
知道再多说无益,任瑶期便也不再试图辩驳,坐下来陪着任时敏下了一局棋,然后告辞离开了暖房。
任时敏还不忘叮嘱她:“既然讨厌那个韩云谦就离着远一些啊,不要去找他麻烦了。你就想想他连着输给你两次,里子面子也都丢得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任瑶期:“……”
从暖阁里出来之后,亭子里只有任瑶华在,她站在亭中向着荷花池的围栏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红底青花八仙文碗在喂鱼。
春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发丝微扬,裙裾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