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婢……”
袁嫂子被任瑶华盯得有些不自在,尽管她没有在任家内宅里当差,也是听说过这位三小姐的脾气的,之前打听到五小姐与三小姐一起出来,又听说这姐妹两人有些不合,她还有些打退堂鼓。
任瑶期朝她笑道:“没事,她是我三姐,有话你就说吧。”
任瑶华闻言看了任瑶期一眼,将头撇开了。
袁嫂子这才试探着道:“不知道五小姐还记不记得祝家的人。”心想着若是见五小姐表情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打住不说了。
不想任瑶期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记得,祝若梅是在你们西山煤矿干活么?他母亲病好了没有?”
袁嫂子松了一口气,说话也放开了一些:“多谢五小姐记挂,祝家嫂子好在有了您给的赏钱看病抓药,又有她家闺女在身边伺候,比之前要好些了。”
看来袁家人也知道了她给祝若梅银子的事情了。
“那就好。你今日来找我是祝家看病的钱不够了么?”
“不,不,不,钱够了。就是……”袁嫂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袁嫂子有话但说无妨。”任瑶期温和道。
“就是镇上的大夫给祝家嫂子开的方子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若梅和我家大勇打听到云阳城里有个老大夫对诊治祝嫂子的病症十分拿手,所以若梅想带他母亲去云阳城求医。”
“云阳城啊……”任瑶期偏头若有所思。
“对,那个大夫在云阳城里。大勇曾去找过他一次,将祝嫂子的病情说给他听了,他说他有把握能治,可是需要每日都去看诊,还需要针灸。可是大夫却不能每日往返白鹤镇与云阳城,只能若梅带着他娘去云阳城求医了。若梅有个妹妹是可以照顾他们的母亲,可是那孩子也才十岁又是个姑娘,若梅不放心她们,想要也跟过去照顾。只是他之前为了给母亲筹钱看病,已经于矿上签了死契,没有主家允许是不能随意离开煤矿的。”
任瑶期沉吟着道:“祝若梅想要离开煤窑?”
“不是不是,他没有想走”袁嫂子忙摆手。与主家签了死契的矿工是不能随意离开的,生死都要在窑里。敢逃走的,被抓住了是可以乱棍打死的。
“他只是想先把他娘的病治好了,之后一定还会回来的。可是他这一走,少说也要好几个月,煤窑的大管事怕他一去不回,又要找人来替他干活,就不想担这个责。我们没办法,只能求到您这里来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你怎么不去求我们祖母和大伯母?”任瑶华皱眉打断道。
“奴婢只是外头煤窑里的一个小管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哪里是奴婢想见就能见的。”袁嫂子苦笑着道。
任瑶期想了想,对袁嫂子道:“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日再来找我,到时候就跟守门地婆子说你要找……找香芹。”任瑶期将手指向一旁伺候的香芹,“我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被点名的任瑶华的大丫鬟香芹看了自己真正的主子一眼,在心理默默吐槽:拿一个人的工钱当两个人的丫鬟,丫鬟这份工还真不好做。
袁嫂子一听任瑶期真的肯帮忙,忙满脸欢喜地应了:“奴婢替祝家嫂子,若梅和若菊多谢五小姐了。”
任瑶期看着袁嫂子脸上真诚地欢喜,笑着道:“你与他们也是非亲非故,却愿意为他们这般奔走,他们也当好好谢你才对。”
袁嫂子叹道:“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听话又懂事。若梅平日里也没少帮我干活……我们也是尽力而为,能帮些就帮些罢了。”
马车停了下来,袁嫂子行礼退了下去。
她一走,任瑶华就瞪着她道:“你真要管这些闲事?”
任瑶期想了想,对任瑶华认真道:“不是说好人都有好报吗?我想为自己和亲人积点福。”
“随便你,只是别到时候让人空欢喜一场。”任瑶华沉默了一会儿,撇过头去道。
任瑶期但笑不语。
白鹤镇的庙会开在镇西的关公庙附近,马车行驶到关公庙的时候外面那一整条街都是灯火通明。
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摆满了各种小摊位。
许多年轻男女成群结伴的在逛庙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元宵节的灯会,是难得的可以走出宅门不必谨守规矩大防的时候。
任家几个小姐加上韩攸也下了马车,任瑶亭与韩攸早就凑到了一块,指着街上各色小摊位说个不停。
韩攸似是从来没有逛过庙会,看见什么都感觉新奇,不由得暂时抛掉了平日里的拘谨和文静,满脸的兴致盎然。
“瑶亭,真的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跑去我家去求我祖母,我肯定不能出来。呀――那个是什么?好长的灯啊!”
“噗――那是在耍杂耍,喷火蛇,才不是灯呢!你连这个也没有见过啊?”任瑶玉笑道。
韩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任瑶亭握了握她的手,对任瑶玉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一点大家小姐的规矩都没有,平日里就喜欢乱跑乱疯的?没见过杂耍的人多了!”
任瑶玉闻言有些不快,还是韩攸打圆场道:“其实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真的很少出门的,也从来没有见过杂耍。”
几人在婆子的簇拥下走到一个卖走马灯宫灯的地方,见韩攸很喜欢一个画着嫦娥奔月故事的走马灯,任瑶亭便买了下来送给她。
韩攸谢了任瑶亭,仔细打量手里的灯,笑着对众人道:“我就是觉得这故事画的有趣儿,其实画功真的不算好。我哥哥就画的好多了。”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任瑶亭道,“我不是说这灯不好,我只是……”
任瑶亭丝毫不介意地笑道:“我知道,画这灯的不过是画匠,怎么能与……与他们比?不过是应个景儿看个热闹罢了。”
韩攸点了点头,又转头对任瑶期和任瑶华道:“任三伯父的画画的比我哥哥还要好很多呢,我曾经在哥哥的书房里见到过一幅。”
任瑶期想起来任时敏曾经送了一幅自己的画作给韩云谦当谢礼,不由得笑着道:“家父平日里就是喜欢画画。”
韩攸点头:“听哥哥说伯父那里有不少他自己画的佳作,他送给我哥哥的是一幅秋菊图……”
任瑶期脸上的笑容却是猛然顿住了,愣愣地看着韩攸道:“父亲送给你哥哥的是一副‘秋菊图’?”
韩攸见任瑶期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解地道:“是啊,就是‘秋菊图’。据说画的是傍晚时分京都沂江附近的菊花花会。三伯父的用色十分大胆,整条浔江都用红色渲染,却又是那么自然,一点也不显突兀。”
任瑶期听着韩攸的话,心却是渐渐下沉,脸上的笑意也全部消失了。
不笑的时候的任瑶期,让人看着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清冷。
第50章 秋菊图
本朝开国初,曾经发生过一次大叛乱。
曾与太祖皇帝一起打下大周江山的大将军夏韦明,在太祖皇帝死后率领十万大军逼近京都,企图推翻继位的明孝帝自立为帝。
叛军与驻守京都的五万禁军大战半个月,夏韦明最终杀入皇宫,诛杀了才登基不到三个月的明孝帝,第二日就昭告天下建立新朝。
可惜夏韦明终究只是一介武夫,打江山在行,政治权谋却是一窍不通。夏氏新朝不过维持了不到一百日,夏韦明就被莫名其妙毒杀在了龙床上。
夏韦明死后,李氏宗室子第李珉联合几位年轻武将乘机发动宫变,杀了夏韦明的两个儿子控制了皇宫。
因太祖皇帝一脉已经被夏氏屠戮殆尽,百官推举宗室子李珉继任皇帝位,恢复大周国号,李珉就是后来的高祖皇帝。
尽管李氏皇族一直拒绝承认夏氏建立的那个不到一百日的新朝的存在,但是李氏曾被人抄了老巢毁了宗庙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所以这件事情对李氏皇族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耻辱。
大周朝的人对夏氏夺位这段历史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是因为李氏不愿意听人提起这件事情,很多细节都被刻意淡忘了。
因此很多人不知道,夏韦明发动叛乱的那一日正是九月初京都菊花花会的时候。当年的荆戈铁马捻碎了满地黄金甲,唯留下京都城墙外的沂河里满目的鲜红。传说当年沂河半月之间水位涨了六七尺,那是五万禁军的血和尸身入河所致。
任时敏画这幅菊花图可能只是他在傍晚晚霞满天的时候所画,因此河里才会是艳红色,并无隐射当年夏氏叛乱之意。
如今看来,任时敏确实是画过这么一幅画,只是在去京城的时候画的,又恰巧在回燕北的路上送给了韩云谦,所以她才没有见过。
任瑶期想着想着,瞪着韩攸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飘忽。
韩攸被看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任瑶亭皱眉站到了韩攸前面:“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任瑶华也是有些奇怪,不由得用手推了她一下。
任瑶期回过神来,看着众人惊讶的脸色,勉强笑了笑:“没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梦境。”说着她又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任瑶亭身后得韩攸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不起,我刚才想到了别的事情,没有吓到你吧?”
韩攸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冒犯了你,不是就好。你刚刚想到了什么梦境?要不要说出来?我娘说做了噩梦说出来就不吓人了。”
对上韩攸那微带着担心的纯净眼眸,任瑶期心下复杂:“那个梦啊……我站在高高的崖顶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唯一的路是一条通往不见底的崖底的陡峭山阶,稍不留意就是粉身碎骨。”
这个梦并不是她虚构出来的,上一世离开任家之后她经常做那个梦。无论她怎么顺着山阶往下爬,都没有尽头,也看不见出路,结局总是以失足跌下山崖惊醒而告终。
任瑶玉却是嗤笑一声道:“这算什么可怕的梦境,我还以为又什么厉鬼猛兽呢!”
任瑶期微微一笑,也不辩解。
小孩子总是觉得厉鬼猛兽这些才是最可怕的,她们还不明白这世上最令人恐惧的是绝望和无望。
“我虽然没有做过这种梦,但是也觉得挺可怕的。”韩攸好心地安慰道。
“少胡思乱想就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了!”任瑶华不以为然道。
任瑶期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带了些轻松的笑意:“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任瑶玉立即抢先道:“我们去关公庙后面那条街吧,听说有舞长龙和‘九曲龙门灯阵’呢。”
任瑶期和任瑶华都无所谓,任瑶亭看向韩攸,韩攸笑着点头:“好啊,我早就听说今年镇上会摆‘九曲龙门灯阵’,听说这种灯阵破费功夫,又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