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对着梨花木圆桌旁,一个身穿淡绿色花卉交领小袄,漫不经心站着的丫鬟道:“绛月,去炖碗雪耳莲子羹来。”这件事要单独对墨月交代,不能让绛月听了去。
一个月前因为莫正冲的吩咐,那些她之前打发去了侧屋的丫鬟婆子们,又都来到她眼皮子底下,为她做事,虽然不情愿,但是因为莫正冲的吩咐,倒也从没有怠慢过云琬,只有这个绛月……
绛月闻言,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道:“三小姐,这才刚过午时,您又饿了么?”真是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受宠的小姐了?小厨房也是随便能开火的么?尽会给她找麻烦!
云琬冷眼看着她,不过是让她去炖些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看来以前那莫云琬真是太纵容她们了!
一旁的墨月见云琬冷着脸,知道三小姐是生气了。经过这一个月,她如今也知道,三小姐的确是变了。这样子变了脸色,定是要发怒了。这可怎么行,如今三小姐在府中并不受宠,绛月这丫头又不是与她贴心的,三小姐要是发了火,绛月在这府里乱说一气,被老爷知道了,就更不会喜欢三小姐了。
“小姐,您要喝雪耳莲子羹么?奴婢帮您去做。这吃食绛月可没有奴婢拿手。”
“是啊!还是墨月对吃食比较拿手。奴婢不是不愿意去帮小姐做,只怕是做坏了这精贵的东西,惹得小姐不高兴。”绛月接过话茬,话说的圆滑,可看去却没有丝毫谦恭。
云琬静静地看着绛月,突然弯唇一笑,视线落在绛月腰间的五彩香囊上,若有所思道:“那绛月姐姐?你什么比较拿手?”
绛月一愣,不明白云琬的意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奴婢对刺绣还是有些研究的。”三小姐不会是想让她帮忙绣什么东西吧!这大冷天的,手脚都冻的僵硬了,还怎么绣东西?这样的借口相信三小姐也没什么话说。
可让绛月更加奇怪的还在后面,云琬只是轻轻笑了声,拿起手中的梳子,轻巧道:“厨艺这东西是学出来的,绛月姐姐还是去帮我炖碗莲子羹吧!炖坏了也没有关系,就当是给你练手了!墨月姐姐,你过来,我还要让你帮我梳头呢!你梳头可是极好的。”今日就先放过绛月一马,因为她还要更重要的事做,等过了今日,她定会让这个势力的丫鬟好看!
绛月没有办法,她再怎么不情愿,云琬也还是主子,主子的话可不能不听。只是三小姐生了场病,怎么感觉不一样了?以前的她都从不会这样坚持自己的主见。
绛月一走,云琬的笑脸就垮了下来,她扔掉手中的梳子,对着上前来想替她梳头的墨月道:“你去找李妈妈。”
“什么?”墨月有些弄不明白,如今李妈妈都替小姐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怎么小姐还要找她?
“让她找机会见父亲,就说……我烧糊涂了,口口声声喊着母亲,说要去见母亲,请父亲务必要来见一见我。记得,一定要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她倒要看看,这莫正冲能心狠到什么地步!
墨月吃了一惊,“小姐!可是你明明!”
“明明好的差不多了?没事的,父亲不会怪罪的。”
墨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又听见云琬吩咐:“你去将院子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吩咐他们,老爷要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你待会儿来书房找我。记得,不要通知绛月。”云琬起身,绕过雕花床,经过梨花木圆角衣柜,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她的病已经好了,不能再整日窝在屋子里,连个身边的丫鬟都能欺悔她!她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三小姐了!
云琬来到书房,走到书案后面,从桃木书柜上取出一张白纸,展开铺在桌面上,动了动手腕,开始磨墨。
“小姐,都吩咐下去了。不过……大家似是都不信。”墨月挑帘进屋,发觉有些冷,便拿起矮几上的火折子,想要生个炭火盆。
云琬低头轻笑,素白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墨柄,没有答话。
墨月已经将炭火盆生好,将它端到云琬的书案下,又接过云琬的墨柄,边磨墨边道:“小姐,老爷真的会来么?”
“……会的。”云琬修长的指尖轻轻扫过一排排上好的墨笔,最后停留在一只精巧的徽州狼毫上,拿起笔,轻蘸墨水。
墨月诧异地看了眼云琬,不明白云琬为何如此肯定。老爷若是真的在乎小姐早就会来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有小姐要李妈妈说的那些话,似乎是拿夫人出来做文章。可是老爷……哪里又对夫人上心呢?除了夫人刚刚下世的时候,老爷茹素,避房了几天。这之后一直都是歇在大姨娘那儿,看不出半分伤心。
“父亲,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云琬轻声说道,提笔在纸上描绘了起来。她是学过国画的,虽不是什么名家,但至少能看出画的是什么。莫正冲怕是被方氏枕边风吹的多了,早就忘了那日发生的事,也早就忘了他还有一个没了娘的可怜女儿。不过不怕,她会让他想起来的。
☆、第五章 父亲(二)
墨月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再打扰云琬,让她安心作画。
门外的门帘掀了起来,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墨月皱眉望过去,正看见端着热气腾腾汤碗的秋碧。
“小姐,莲子羹来了。”秋碧与云琬一样的年纪,长得圆润可爱,十分的娇俏活泼。她兴奋地跑到云琬面前,叽叽喳喳道:“小姐在画画么?画的什么?许久未见小姐画画了?想来小姐的身体一定是大好了!小姐,外面说老爷会来,真的么?”
“你这死妮子!知道小姐在画画还这么多废话!好了!不要闹了!”墨月哭笑不得地拎着秋碧的耳朵,让她离云琬远一些。
云琬低声一笑,视线落在桌上的莲子羹上,微微翘了翘唇角,“怎么是你给送来了?绛月呢?”
“绛月姐姐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帮小姐熬莲子羹,之后就不见了。估摸着是回房休息了。”秋碧拍掉墨月的手,龇牙咧嘴地凑上前看云琬的画。
云琬放下画笔,端起莲子羹,轻轻喝了一口,香甜糯人,口感湿滑。带着暖暖的温度从喉头直流到心里。她的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又喝了一口,将它放到一边,继续作画。
“秋碧,不要走了,你就留在这儿。”
秋碧神色兴奋地点点头,“嗯!秋碧留在这儿陪着小姐!”整个莫府,她最喜欢的就是三小姐了!待人亲切和善,一点架子都没有。虽说并不受老爷的喜爱,当三小姐的丫鬟也被人看不起。但是她就是喜欢!不被待见又怎么样,总比到五小姐屋子里受气强!冬珠姐姐,玉珠姐姐别看平日里风光的很,暗地里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呢!
看来小姐,真的是不一样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琬终于在纸上落下重重的一笔,她轻轻拿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迹,仔细瞧了瞧,很满意地笑了。
“小姐画的是什么?”秋碧早就好奇地不得了,却因为之前被墨月拦着,也不敢上前打扰云琬作画。现在见她终于画好了,忍不住凑了过去。
素白的一张纸上,纷纷扬扬的飞雪,一个身穿素衣的绝世女子在画中央微微笑着,姿色无双,清雅高贵,只是眼神中却透着淡淡的哀伤。
“这是夫人!”秋碧惊奇地叫道。画的可真像!几乎连神韵都一模一样!
墨月也凑上前去看,的确画的是宁氏,一袭素白以前在风雪里单薄地站着,看上去脆弱极了,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难道小姐……
“老爷来了!”房门外响起阵清脆兴奋的声音。
云琬扬唇,虽说比想象中的晚了很多,但至少来了。
“出去迎接老爷,就说我在书房作画。”云琬将纸张放下来,提笔继续泼墨。这个时空虽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朝代,但是许多东西颇为相似,字也是中国古代的繁体字。云琬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中文系,对古文颇有研究,而且自己的家庭算是书香世家,虽然后来父母离异,但是却不乏对她的管教和栽培。
她眯了眯眼,脑中有了思绪,便用簪花小楷在画左侧的留白处写了一首诗。
“玉骨玲珑点朱砂,浅笑明眸落繁华。倾国倾城人何处?缱绻心语已成冰。”身后响起深沉威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将云琬画中的诗念了出来。
云琬似是吓了一跳,仓促着转身,正对上一双失神的眼眸。
“父亲……”
来的人正是莫云琬的亲生父亲莫正冲,官拜大燕国从一品户部尚书。他脸庞刚毅,不怒自威,然而此刻,却多了丝淡淡的哀愁。
云琬心中冷笑,终归没让她失望的彻底啊!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云琬一副惊慌失措地样子,曲膝服了服身,不敢看向莫正冲。
莫正冲收回思绪,看着只齐自己胸前的女儿,穿一身素白的紧身窄袄,衬着纤瘦的小脸,如同一只瘦弱的小麻雀。他心中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听说云琬生病了,原本想着是要来看她的,可是南方雪灾,朝堂事务繁忙,回到家中又有君玉的体贴,云姗的孝顺,云兮娇俏,瑞哥儿的可爱,让他不由忘了这件事,今日要不是听几个下人聊天时说三小姐快要病死了,直嚷着要去见夫人。他这才猛然惊觉,匆匆地赶了过来,否则怕是早就遗忘了这个女儿。
“唉。”心疼地摸了摸云琬的脑袋,却见云琬瑟缩着躲开了,就知道自己以前对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不关心,如今想生出几分亲近都这么困难。
“不是说病的糊涂了么?”想起听到下人说的那些话,他的心里一阵阵发紧。心柔死了,他答应会对云琬好一些的,可是他却食言了。
“好些天前的事了,现在,现在好的差不多了,父亲不要担心。”乖巧恭顺的回答,却让莫正冲心里不怎么舒服。
好些天前的事了?怎么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这么晚才知道?女儿要是病死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晓!看来他真的是将这个嫡女忽视的很彻底。因为云姗云兮庶女的身份,便总觉得对不起她们,所以想要给她们宠爱来弥补身份带来的缺失。可这个自认为毫不亏欠的嫡女,却原来亏欠了她那么多!
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幅画上,话中女子的笑容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他连忙移开视线,温语道:“身体不好便到床上躺着,虽说已经开春了。但这天气还是比往常冷的多,可马虎不得。”
云琬乖巧的点点头,聂诺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