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护表妹周全,绝不敢冒然求娶。”
陆二爷没再说话。陆斩摸摸胡子,一改之前的严厉,声音平和了几分,“豫之,虽说用人唯贤,但举贤避亲是常例,咱们若成了姻亲,日后你的提拔,我非但不能举荐,旁人举荐了,我可能还要压下来……”
“大人放心,官职升迁全凭个人本事,我娶表妹是真心,从未肖想从这门婚事中得利。”贺裕抬起头,眼神明亮,聪慧如他,怎么听不出陆斩已经动摇了?
陆斩点点头,“不错,有志气,你先回去,我与你姑父再商量商量。”
至少承认了他这个亲戚。
贺裕努力控制着心中激荡,从容告辞。
人走了,陆二爷重重叹了口气,“父亲,豫之人不错,就是太强势了,怀玉真嫁给他,还不被他压制一辈子?”他就是个强势的人,妻子招人烦,陆二爷对妻子越来越不上心,却担心将来贺裕同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论夫妻相处,陆斩比儿子更强势,不由斜了儿子一眼:“贺礼不强势,怀玉嫁给他就好了?”
强势有什么不好?只要男人肯疼妻子,那孙女婿越强势,说明他越能维护孙女。
陆二爷心头一颤,想到家里柔弱的继母,自知失言,连忙闭上嘴。
陆斩重重哼了声。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差事,陆斩出了兵部,瞧见三子陆嵘一人等在外面。
“父亲,二哥去面圣了,可能要耽误片刻。”陆嵘恭敬道。
“咱们先走,不用等他。”陆斩淡淡地道。
陆嵘只得从命。
待陆二爷应付完皇上匆匆赶过来,哪里还有父亲兄弟的身影?想想自己只迟到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陆二爷心里冤枉地不行,只是无意说错了话,这就被父亲厌弃了?
孤零零自己骑马回家,门房看到他,马上又来回禀,“二爷,武康侯府的二表公子来了。”
陆二爷眉峰一挑,丢下马缰给牵马的小厮,径自去二房见侄子。
二夫人正在厅堂招待安抚亲侄子,对这门婚事犹抱一丝希望,觉得只要对外说那天提亲的媒人是亲侄子托来的,下人们窃窃私语时传错了,那就没了两兄弟争一妻的风波,最多有几句闲言碎语,不碍事。
贺礼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外,姑母说得再好听都没用,姑父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姑父。”瞧见徐步走来的男人,贺礼立即迎了出去。
陆二爷嗯了声,扫眼跟出来的妻子,他脚步一停,对贺礼道:“来我书房。”
贺礼心中一沉,与亲姑母对视一眼,脚步沉重地跟了过去。进了书房,贺礼马上跪下,低头诉自己的委屈,“姑父,我与表妹青梅竹马,母亲已经安排媒人只等端午过后就提亲的,大哥却一声招呼不打抢在我前面,求姑父明鉴,替我与表妹做主。”
陆二爷深深地叹息,扶起他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他先来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就算我不同意,为了不闹出兄弟争妻的笑话,姑父也不能再把怀玉许配给你。阿礼,人言可畏,非你我能敌,你,就忘了怀玉吧,你还年少,先以学业为重,将来再寻门好亲事。”
无论扶贺礼的动作,还是这番语重心长的安慰,都极显亲昵。
但贺礼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亲情的温暖,他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先前他以为他与表妹的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可能有变化,所以他虽然满意表妹做妻子,却没有尽心讨好表妹,甚至还被陆明玉吸引过,如今婚事被贺裕破坏,机会渺茫,贺礼才突然发现表妹的千般好。
表妹花容月貌,表妹娇憨动人,表妹身份尊贵,表妹有整个陆家做靠山……
可是唾手可得的这一切,一夕之间,全没了!
贺礼低着头,眼里风起云涌,袖子里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爆现。
他恨贺裕,恨贺裕拆散了他与表妹,但贺礼更恨极有可能娶到表妹的贺裕!
表妹本来是他的,如果他娶不到,那贺裕也别想娶!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狂风暴雨般起伏翻滚,贺礼很想质问姑父会不会把表妹嫁给年少有为的堂兄,但他忍住了。他必须忍,必须不能问,问了就是知情人,有些事情,不知者不罪,亦可美其名曰情有可原,一旦明知故犯,便成了滔天大错。
贺礼闭上眼睛,良久之后,他无力地点点头,一字都没有再说,认命般,失魂落魄走了。
陆二爷喜欢这个侄子喜欢了十几年,虽说觉得贺礼当女婿不合格,但他对贺礼确实有姑父对侄子的亲情,眼看着贺礼寂寥的背影慢慢走远,陆二爷心疼之余,不禁有些迁怒贺裕。婚事他认可了,但新女婿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他怎么都要挫挫贺裕的锐气,不能让他太得意。
当天晚上,二夫人与丈夫大吵了一架,动静之大,连三房都惊动了。
陆明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叫骂,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
二伯母糊涂,二伯父却明智,看来二姐姐的好事也要近了。
想到二姐姐与贺裕、贺礼的纠葛,陆明玉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忽然没了睡意。兄弟俩都喜欢二姐姐,贺家的长辈也都心里有数,但二姐姐与贺裕的婚事还是成了,这是不是说明,万一,万一楚行哪天突然动了娶妻的念头,又碰巧,碰巧觉得她不错,那她嫁给楚行,也不是没有可能?
脑海里浮现楚行伟岸颀长的身影,冷漠俊美的脸庞,陆明玉双颊一点一点烫了起来。
真是的,又胡思乱想了,楚行怎么会喜欢她呢?
夜黑如墨,陆明玉一会儿羞涩一会儿怅然,翻来覆去的,慢慢睡意重新涌上来,这才睡去。
晚上容易异想天开,天一亮,陆明玉便熟练地把秘密深藏在心底,看起来无忧无虑。
因为陆二爷对贺裕的迁怒,媒人来了两次都又被客客气气地赶走了,陆怀玉整天无精打采的,直到进了五月,端午快到了,陆怀玉才再次露出笑容,兴高采烈地跑到梅苑,找陆明玉说悄悄话。
“二姐姐怎么这么高兴?”陆明玉故作不懂,揶揄地问。
事情早就摊开了,陆怀玉跟妹妹什么好害羞的,坐到陆明玉身边,低头雀跃道:“我爹爹终于松口了,说过完端午,就正式议亲。”
“恭喜二姐姐得偿所愿,很快就能嫁给咱们裕表哥啦。”陆明玉轻轻撞了撞姐姐肩膀,窃笑道。
陆怀玉脸红红的,害羞过后,突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跳到陆明玉对面,大声提议道:“阿暖,端午咱们去趣园吧,趁我还没定亲,咱们痛痛快快去玩一场,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定了亲,她也得同大姐姐一样,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出门。
趣园是京城大富商苏家在京城西郊建的一片园子,里面有山有水,更种了各种奇花异草,每逢端午,贵公子们在湖上赛龙舟,在马场骑马射箭斗技,贵女们或是在草地上放风筝,或是相约斗百草,分头行动采集花草,最后凑到一起看谁采的花草种类最多。
二姐姐兴致这么高,陆明玉当然要配合,欣然应允。
陆怀玉笑盈盈的,看着亲妹妹,她忽然想到另一人,回到二房,悄悄给未来的小姑子贺兰芳写信,约她初五那日同去趣园游玩。贺兰芳比陆怀玉小一岁,但她心思通透,收到准嫂子的邀请,贺兰芳抿唇笑,拿着信去找兄长。
贺裕看到信,再对上妹妹调侃的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但初五一到,便亲自陪妹妹出了门。
兄妹俩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去给贺礼报信儿了。
“世子,大公子他们出发了,似乎要去趣园。”
贺礼负手站在窗前,闻言,眼里掠过一道冷意,“备车。”
第89章 089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趁用过早饭时天还凉快,陆明玉、陆怀玉早早随两个哥哥来了趣园,也不知怎么那么巧,进园不久就撞上了贺裕兄妹。
贺裕身着竹叶青的圆领长袍,高大挺拔,英气勃勃,目光最先落到了未婚妻陆怀玉身上。陆怀玉盼着见他,真见到了又害羞,红着脸躲到了陆明玉身后。陆明玉再看贺裕,人家果然守礼地移开了视线。
“那大哥你们去看龙舟赛吧,我们去斗草亭。”陆明玉挽住贺兰芳胳膊,对堂兄陆嘉平道。
今日男人们最喜赛龙舟,贵女们最爱斗百草,趣园特意搭建了一座斗草亭,贵女们来了都会先奔向那里,等人数差不多了,趣园管事嬷嬷便会给每个贵女发个小竹篮、小药锄,贵女们拿到东西,可以去趣园任何地方采集花草,半个时辰后重聚斗草亭。届时众人拿出自己采集的花早开始斗草,最终收集花草最多最全的夺得魁首,趣园每年给魁首准备的彩头都别出心裁,深受贵女们喜爱,而且斗百草胜了更有吉祥寓意,谁不想讨个好彩头呢?
陆嘉平嗯了声,笑着鼓励三个小姑娘道:“好好玩,争取拿个魁首。”
陆明玉三人齐齐点头。
陆嘉平、陆嘉安、贺裕这便走了,趣园外有护卫看守,园子里很少出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两刻钟后,陆明玉三女分别从管事嬷嬷手里接过竹篮、药锄,与其他贵女一起离开了斗草亭。趣园占地极广,贵女们三五成群渐渐分散开了,说是斗草,但采集花草时大家也会欣赏沿路的风景,大多数人都不是特别在意输赢。
“咱们去海棠园吧,听说那边花草多。”贺兰芳指着海棠园的方向道,说话时悄悄朝陆怀玉眨了下眼睛。
陆怀玉羞答答转了过去。
陆明玉也瞧见了,猜到贺裕多半在那边等着二姐姐,自然乖乖配合。
这个时节,海棠花已经败了,树上结满了小小的青果子,因为贵女们主要是来游玩的,这边没有花景可赏,来此处的贵女就不多。陆怀玉一直盯着园子里面,瞥见那道熟悉的人影,她难掩窃喜,脚步放慢了,掩饰般摸了摸自己的药锄。
贺兰芳知道哥哥就藏在那边,等着见陆怀玉一面呢,体贴道:“表姐你去那边看看吧,咱们分头找,到时候把采到的花草合起来,兴许能第一呢。”
陆怀玉羞涩地低下头,一动不动。
贺兰芳看向陆明玉,陆明玉揶揄地戳了戳二姐姐胳膊,与贺兰芳快步离开了,走出一段距离,回头再瞧瞧,哪里还有陆怀玉的身影?
贺兰芳还没有喜欢的人,不会羡慕,陆明玉望着海棠园内,却有些欣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