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心想向您讨教的,请先生不吝赐教。”
春瑛见他还不死心,眉头一皱,手暗暗扯了胡飞的袖子一把,暗暗摇头。胡飞却对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春瑛不由得暗暗着急,轻声耳语:“这可是麻烦事!”
胡飞同样耳语以对:“放心,我心里有数。”
春瑛只好不吭声了,只是心头仍旧疑惑着,胡飞为什么会说得如此笃定?他甚至没时间弄清楚三少爷叫他来的用意。
胡飞拉了春瑛进门,在李攸的邀请下,大大方方地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坐下,无论礼仪、风度还是说话应对,都十分得体,一点都不象是个商人,反而有些官场人物、贵介子弟的意思。李攸一面客气着,一面暗自心惊,几年不见,当年那个只是有些潜力却谦和卑下的小人物,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不能小看了他!
春瑛拿不准胡飞到底想干什么,但瞧他的架势,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敛起面上的不安,镇定大方地配合着他的行动。李攸改命立夏上了新茶,请了一遍,放心地斥退左右,连立夏也只许守在二进院门外,便将方才跟春瑛说的话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又将账本拿给胡飞看,然后便低下头,洗耳恭听胡飞的指教。
胡飞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了。受他的态度影响,春瑛也丢开了原本的惊讶,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书房中的摆设来。自从李攸成了亲,浣花轩重修,她就再也没进过这个内院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书房的摆设呢,说实话,感觉上不如从前李攸在正屋那个小书房清雅,屋里少了古人字画,反而多了些古玩珍宝,有些带着脂粉气,莫非是范熙如收拾的?这倒也算是妻子的职责之一。
李攸额上渐渐冒出了汗,呼吸也略放重了些。无法看出胡飞的心思,让他心中稍稍产生了一丝急躁。
胡飞翻完最后一页账册,又将它还给了李攸,然后微微一笑:“李三少的意思是……要将此物献到御前?为了什么?要知道这里头牵涉到的可不是一两家,当中有不少都是府上的世交亲友呢。”
李攸抿了抿嘴,握住账册:“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我们家陷入困境,须得做点什么,向圣上证明李家的忠心,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能证明我们的诚意了。我也知道……世家大族彼此联姻,世代交好,遇事时是个好帮手,却也是个大麻烦,在上位者看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上自然不会希望受人制肘。如今政局平静,圣上已经将逆党大部铲除,剩下的不过是些爪牙,不足为惧,等圣上腾出手来,我们这些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世家显爵,便是他的眼中钉了。我先一步自断臂膀,一来是表明了忠心,二来……也是保全家族之意。”
春瑛挑挑眉,觉得这位三少爷还没蠢到家,有时也会有些好点子,当然,他还差得远呢,考虑事情还不够周到。
胡飞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难得李三少有此苦心,只不知李侯爷是什么想法?”
李攸面带苦涩:“父亲希望不要做得太绝,若是可以,只需要让圣上知道是我们献的账册就行了,不必让别人知道,这样一来,即使那些世交人家入了罪,也不会怨恨我们。父亲的顾虑也有道理,万一我们家失了臂膀,对圣上便没了用处,今后……怕是同样会有被铲除的那天,到时候圣上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自有仇恨我们家的人为君分忧……”
胡飞点点头:“我明白了。”李攸一听这话,脸上顿时亮了起来。他知道胡飞跟通政司的人多少有些关系,甚至有可能是皇帝派驻江南的密探之一,把这些话透露给胡飞,也就等于透露给了皇帝,只要对方同意转呈账册,侯府眼下的危机,应该已经去了一半了吧?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胡飞并没有收下账册的意思,反而说:“府上有几位清客相公?”
李攸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来:“自然是有的,大约有三四位……”
“当中有一位区先生吧?”
李攸不解:“先生认得他?”
胡飞微微一笑,指了指账册:“李三少只管把这东西交给他就好,别的不需多说,也别多问。”
李攸糊涂了,正想再问原因,忽然灵光一闪,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那位区先生,他……他……”难道是皇帝安插在侯府的耳目?!天哪,他居然一无所知!
胡飞施施然喝了口茶,道:“李三少,镇定些,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该庆幸才是。至少上面不会真的以为,府上与逆党有关系。”
李攸渐渐镇定下来,他总算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明知侯府忠诚,却仍旧放任流言肆虐了,一定是因为清楚府中内情的缘故,他们父子二人放纵范熙如的行为,让皇帝心生不满了吧?也许皇帝不满的是自己迟迟不愿舍弃侯府庞大的关系网?甚至认为,自己将与世家亲友的关系看得比皇帝更重?!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脑中刚冒出要不要把那颗钉子拔掉的念头,便听到胡飞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李三少,你可别干傻事。”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胡飞,后者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轻重的。”他呼吸渐渐乱了,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先生说得是。”他不能拔掉钉子,相反,还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明知道有钉子,仍旧坦然以对。
等到李攸终于冷静下来时,他开始感激胡飞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了。他再次起身长揖一礼:“多谢先生指点!攸……感激不尽!”
胡飞淡笑着回了个拱手礼:“好说好说,只凭拙荆与府上的关系,在下便不能见死不救,只是身份所限,有些话不方便明说,有些事……也不方便去做。李三少想必是明白的?”
“是,我明白,我明白。”李攸恭敬地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得罪先生了。”再度行礼赔罪。
胡飞打了个哈哈,便大度地原谅他了。春瑛在旁看得想笑,望向丈夫的目光中便带了打趣的意味——凭他跟皇帝手下的情报组织的关系,再加上她曾是侯府家生子,能打听到侯府内的皇帝耳目的名字,也不奇怪,说出来也不会影响大局,但他却凭这个名字摆脱了眼前的麻烦,同时还用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把三少爷给收服了,果然是见惯了大场面,连忽攸人的功力也比她强数倍吗?
胡飞回了春瑛一个眼色,仿佛在提醒她别揭穿自己,她低头喝茶,掩去嘴角泄露的一丝笑意。
李攸心头大石落下,说话也轻松了些,看到春瑛在旁默不吭声,便忍不住笑道:“尊夫人方才吓了我好大一跳呢,明明对先生来说只是一句话的小事,她为了不让我找上先生,差点儿就要拿簪子戳人了。从前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原来如此有胆有识,倒跟先生相配得紧。可惜当年二位大喜之日,我竟不知,未能送上贺礼,改日必要补上!”
这是在揭过当年逼嫁的过节了吧?春瑛抬眼对他微微一笑,乐得陪老公扮大方人。胡飞笑着拱手:“好说好说,三少太客气了。”
三人相谈正欢,却听到门外有人喊:“太太和三少奶奶来了!”接着便是安氏扶着一个丫头气冲冲地往院里走,范熙如板着脸跟在后头,眉眼间带着几分气恼。
安氏急急走进来,冷不防看到书房里有别的男子,先是一愣,继而大怒:“这院里的人都死光了?!连个信儿也不会报!是不是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吓得立夏等人纷纷跪下,红叶反而跑到她跟前,低下头小声回话,似乎在介绍胡飞的身份——是春瑛的丈夫。
安氏更气恼了,恨铁不成钢地对儿子道:“我早跟你说过了,功课要紧!那些招呼客人的事,就交给母亲,更何况是这些外三路的亲戚?!说是亲戚,其实不过是下人,你何必费这个心,反倒把功课给耽误了?!”
不等李攸回答,范熙如便用稍有些尖刻的语气道:“婆婆这话糊涂!这两位怎会是下人?!这位胡公子是温郡王爷的义子,算起来是媳妇的义兄,怎的就变成婆婆的下人了?!这话传出去,还不知道温郡王府的人会怎么想呢!”
“住嘴!”安氏回头瞪她一眼,“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你干娘家来压我这个婆婆,你别忘了,我还有个女儿是亲王妃呢!糊涂的是你!当着外人的面,就跟婆婆顶起嘴来了?!”
李攸脸色铁青,忍不住看了胡飞与春瑛一眼,前者面上带着淡淡地微笑,似乎完全没在意,只是春瑛却正盯着他,眼中隐有嘲意,旋又暗叹一声,改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
怜悯?她为什么要怜悯自己?是了,是因为那个可怕的未来……
李攸打了个冷战,咬咬牙,寒声道:“母亲!儿子正在招待客人,您怎么就从内院跑过来了?!叫人看了笑话,还以为我们家没规矩呢。您还是快回去吧!”
安氏停下与媳妇的争吵,惊讶地望着儿子:“攸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第352章 一路春光
李攸撇开头,不愿意与母亲对视,只是重复着方才的话:“请母亲回去吧!”
安氏却越发惊异了,看一眼春瑛与胡飞,心想不过是从前在这院里侍候过又跑到东府去的丫头外嫁后带着男人回府请安,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儿子既然会把这丫头的男人叫进来说话,可见是有事要差他去办,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子居然当着下人的面就给自己无礼,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两个小人物的缘故。她回头看了眼媳妇,脸色阴沉下来:“难不成,你有了媳妇,就眼里没母亲了?!当着外人的面,便给你亲生母亲没脸?!”
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哭出声:“我怎的这样命苦呀?!我要找人评评理,哪家的儿子会这样对待母亲!”一边哭还一边数落:“我把你从小拉拔大,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你长大成人了,娶了媳妇,眼看着能搭把手了,我熬了一辈子,也该出头了,没成想你被媳妇哄了几句,就把你娘我丢到一边,不说替娘教训不听话的媳妇,反倒嫌弃你娘老了,不中用了!你这个不孝子!是在戳我的心哪!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是谁勾的你学坏了?!”哭得一脸脂粉都花了,她还犹嫌不足,瞥见儿媳在一旁面露不屑,便发狠打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个小娼妇,都是你教坏了我儿子!”
范熙如被她一打,脸色涨红,甩袖道:“婆婆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这是在骂谁呢?!”雕栏等几个陪嫁的丫头眼见安氏欺负主人,忙上前拦架,红叶尖叫一声:“呀,你们不能打太太!”安氏带来的婆子一听,唬了一跳,也加入进来,丫头婆子扭成一团。当中谁暗揍了谁一拳,谁悄悄踩了谁一脚,谁拉了谁的头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