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家首饰店,我带着绿水青烟由商业区出来步入居住区,专捡些平民百姓的集居地穿行,一番下来已将近日落,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便不多做盘桓,招呼两个丫头打道回府。
还没走近新搬到的那间客房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红鲤和白桥两人垂首立在门外,见我远远儿的过来了也不像往常那样迎上前来,我纳闷地走至二人面前拍拍她们的小肩膀,问道:“怎么了俩丫头?为何不进房去?”
红鲤抬眼迅速看了我一眼,小嘴儿嚅动了半天,最终只叫出一声:“小姐……”
咦咦,这个这个……有情况。难道……啊。
我立刻转身往外走,才迈出两步就听得房内传出一个声音:“灵歌回来了么?”
我僵了一僵,轻声道:“是我,哥哥。”
硬着头皮推门进屋,绿水和青烟没敢跟进来,并且还十分不厚道地把门关上,任由我一人深陷虎穴。
岳清音坐在窗前几案旁,端了茶杯正喝茶。我慢慢走过去,瞟了瞟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道:“哥哥今日回来得早,妹妹让下头备晚饭罢?”
岳清音放下手中杯子,淡淡地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道:“今早为兄是如何对你说的?灵歌的记性不致坏到如此地步罢?”
嗳……谁能想到你今日这么早便回府了呢?枉费我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了看门的家丁不要将我出府的事透露出去,人算不如天算啊。
“哥哥,灵歌的水粉用完了,只是想出去买一些回来,何况天色正亮,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哥哥不必多虑。”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囊里取出用来以防万一当幌子使的胭脂水粉,放到梳妆台上,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你的水粉不是向来都由丫头们去买的么?”岳清音状似随意地道。
“妹妹听说近来彩钿居出了几款新胭脂,是以想亲自去挑几种自己喜欢的。”我不慌不忙地应答如流,这一下午的街可不是白逛的。
“你可知道昨夜你为何无故昏倒在地?”岳清音突然转了话题。
“妹妹不知。”我知道言多必失,力求简短作答。
“近日城中有采花贼屡屡作案,昨夜他潜入咱们府中,由窗外向你的房内吹送迷香,你正是由于中了迷香才会昏倒在地。”岳清音望着我道。
“采花贼?”我佯作吃惊地掩口低呼,“那么,我……”
“所幸你身上无恙,”岳清音起身负手慢慢踱至我的面前,“那采花贼不明原因中途离去,因他是惯犯,且从未有过失手,因此不得不防他贼心不死二次登门。为兄今早的话你若还记得便最好照办,莫再发生今日下午之事。”
从他话中可以听出来那狗官果然没有对他说起我俩所知之事,倒让我略略放下些心来,因而乖乖答道:“是,哥哥。”
“既如此,预备用饭罢。”岳清音说着便往门外走,我正稀罕他竟然面对我“抗旨不尊”的行为能如此心平气和,忽见他开了门停住脚,也不回头地道:“绿青红白四个丫头没有依令照顾好小姐,今日起去洗衣房洗衣一个月,以示惩戒。”
“是,少爷!”四个丫头齐声应着,兼着扑嗵跪地的声音。
我一时有些发怔,没料到岳清音竟然会来这么一手,不惩罚我反而惩罚我的丫头,这,这让我于心何忍?!
我快步走至门口,见岳清音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四个丫头仍然低着头在地上跪着,身前地面上滴着泪珠的痕迹。
“你们四个起来。”我低声道,顾不得将她们一一拉起,我小跑着追上前面的岳清音,不得不佩服这男人的手段,知道罚我不如罚下人,罚我的话,终究起不到震慑的作用,罚下人的话反而倒令我心生内疚,不敢再犯。
“哥哥,灵歌知错了,请你收回成命,莫要怪罪那四个丫头罢!”我拦住岳清音去路,硬着头皮求他道。
岳清音停住脚步,望着我道:“这是府中规矩,她们四个从进府那日起便已心知肚明了的,此乃明知故犯,焉能不罚?”
“哥哥,此事因我而起,是我执意要出府去,四个丫头既为下人,又岂敢违逆主子意愿?这在她们来说是左右为难之事,情有可原,还望哥哥能够放过她们这一遭!”我活到这么大虽然没什么可自傲的资本,却也从未这样求过人,不禁心中哀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岳清音不急不徐地道:“我若放过她们,以后何以服众?”
这……话虽不错,可若真罚了她们四个,岂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么?
岳清音见我语塞,迈开步子接着要走,我心中一急,一把便扯住了他的胳膊,作楚楚可怜状地道:“哥哥,她们四个是随身伺候我的,若被罚去洗衣房洗衣,我身边岂不是无人照应了么?”
岳清音垂眸看了看我抓着他胳膊的手,而后望向我道:“我可以从别处调四个丫头来临时服侍你。”
“妹妹让那四个丫头服侍惯了,临时换了别人只怕会不称心!”我不肯放松地道。
“不过一个月而已,权且先凑合着罢。”岳清音毫不动摇,举步又要走。
“哥……”我双臂箍住他胳膊将他拽住,“你若罚……就连灵歌一起罚罢。”
唉,自作孽不可活,到头来把我自个儿也得赔进去,谁教我心不够硬呢,终究还是未能做到心如止水。
岳清音偏头望了我半晌,缓缓道:“四个丫头的罚可以分散开,在洗衣房做够三十天即可。这已是最大宽限,不必再多说了。”
换言之,绿水她们不用一次性集体去洗衣房劳动三十天,只要不定期的抽用一天时间去,抽够三十天即可。――的确已是最大宽限,看来这个无表情男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心下轻吁一口气,我忍不住展颜冲岳清音一笑,放开他的胳膊,道:“谢谢哥哥。”
岳清音反而眯起眼,眉头蹙了一蹙,转身走了。
这样一个微小的表情并未逃过此时神经较为敏感的我的眼睛,一个人再谨慎再有自制力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装成另一个人,莫说我从来未见过真正的岳灵歌,就是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伙伴之间也不可能相互模仿得毫无破绽。
可以看出岳清音的疑心正在加重,这已非我所能阻止之事,眼下只能按已拟定的计划,尽快铺好后路,及早脱身。
伯父・侄儿
回至房中,我将四个丫头叫至面前,见她们几人肩挨肩垂头立着,时不时的还在抽泣,心下不禁一叹,先不说她们小小年纪就被卖进府来做伺候人的活儿,单是在这府中的仆人世界里也是有诸多的难言之处。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伺候主子的算得上是一等仆,负责跑腿传话的等级便稍微低一些,负责清扫的、洗衣的、做饭的、看门的,那等级就更低了。仆人的世界与主子的世界并无两样,甚至更为险恶,嫉贤妒能的,小人得志的,溜须拍马的,调拨进谗的,无非是想踩着别人往上爬,爬不上来也见不得别人在高处。我这四个丫头是一等仆,难保平日不被府内的其他仆人眼红嫉妒,倘若当真被罚去洗衣房洗衣,少不得要遭人耻笑欺负。仆人之间的排挤争斗仅从《红楼梦》一书中便可知其残酷,这四个丫头年纪小小,皆是天真懵懂,如何能承受如此的压力?
我心内一阵不忍,暗暗咬了咬牙,柔声道:“今日之事错皆在我,与你们几人无关。方才我已经求了少爷,他同意免去对你们几人的责罚……所以,都别哭了,去洗把脸,我妆台上那些新买来的脂粉是送给你们的,拿去,洗了脸补补粉,免得一个个的像红眼兔子似的跟在我身后,人家还以为我是老兔子精呢!”
听到我最后一句话,几个丫头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跪下便要谢恩,我连忙一伸手拦住,佯作冷脸道:“从今儿起咱们这屋里头要新颁布个规矩:谁也不许动不动便下跪,你们几个谁若忘了,跪一次便给我去洗衣房洗一天的衣服!可记下了?”
丫头们既感动又惶恐,少不得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被我轰出去集体洗脸去了。我自个儿在房里琢磨着此事若被岳清音知道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忽见有个负责传话的小丫环进得门来,行了礼恭声道:“小姐,老爷回来了,吩咐先不必前去请安,晚饭时直接去前厅即可。”
“好,知道了。”我点头,那小丫环退了出去。
唔……这岳爸爸已是好久没有露头了,今天总算现了身,一个小岳就很难搞了,如今又添了个老岳……不过依我推断,这老岳如此忙于公事当不止一两年了,同自己女儿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像岳清音那么多,加上女大十八变,这变指的不仅仅是生理,且包含着心理,就算我与岳灵歌往日有所不同,这位忙碌的老爸应该也不会太注意。如此一来我的压力便稍感小了些,届时只管多听少说,总不会有错。
拿定主意,待那几个丫头重新梳洗回来,留下青烟红鲤白桥三人自在房中吃饭,我则带了绿水慢慢往前厅而去。甫一进厅门便见那岳明皎身着家常便衣坐在餐桌正位上同坐于左手边的岳清音说话,我上前行礼道:“爹,哥哥。”
岳明皎虽长相严肃,见了自己女儿却是一派慈爱,含笑招手道:“灵歌,快来坐下。近几日过得可好?身体已无碍了罢?”
我走过去在他右手边坐下,做出乖巧的样子笑道:“女儿很好,爹爹近日公事繁忙,才要多注意身体呢!”
岳明皎捻须道:“近来为父确实公事繁多,不能多在家陪陪灵歌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笑道:“爹放心,灵歌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盼能为爹您分忧解难,岂能还让爹分心替女儿担忧?”
岳明皎呵呵笑道:“灵歌确已不是小孩子了!只叹你娘去得早,为父又整日公事缠身……灵歌啊,得空须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这个……说得也是,虽然以岳灵歌现在的年龄谈婚论嫁在我的观念中有些早,但若不趁着自己还保有岳府大小姐的身份时嫁个门当户对的有钱郎,到时万一被人揭穿真身赶出府去,我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心中虽然乐意,表面上却得做出一副少女的矜持与害羞来,我抖着一身鸡皮疙瘩娇羞地道:“爹,女儿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着爹……”
岳明皎哈哈笑道:“尽说些傻话!爹知道你是害羞,可惜你娘……唉,家里只有为父和你哥哥两个男人,若不替你多操着些心,将来怎么向你娘交待?!明儿我便向我那些个同僚打听打听,看谁家的公子到了适婚的年龄,请到家中来,让灵歌你亲自挑选,如何?”
唔,那当然是好了,这岳爸爸倒是个开明的家长,没给我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起码能让我挑个顺眼的,虽说自从穿过来之后我就已经对婚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