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事……是你……”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我。”顾十八娘淡淡道。
“为什么?”顾海震惊道。
他想到方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妹妹,脚下的沾满泥污的鞋子,扬着手里的泥污的手帕,对自己露出明媚的笑脸。
哥哥,陪我回家换换吧,她说的那样轻松随意,神情那样欢悦,谁能想到,那一刻她刚刚差点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是什么样的心智,才做到如此,杀人夺命谈笑间。
他的妹妹,连看到杀鸡都能哭上半天……
顾十八娘看向曹氏,“因为他不死,就是我们死。”
“你说什么胡话”顾海说道。
而曹氏却是一惊,她想到了什么,不由攥紧了领口,看着女儿,“你……你那一日看到了……”
顾海听了又惊愕的回头看曹氏。
顾十八娘闭上眼,泪水迅猛而下,她何止看到那一日,她还看到了以后……
“十八娘,”曹氏声音带着疲惫,“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可是孩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害了你自己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娘还活着有什么意义,娘还怎么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多么莽撞多么草率,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曹氏说着掩面痛哭,“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下溅……”
“娘”顾十八娘猛的喊道,打断曹氏的话,她的双目通红,跪着前行几步,“不许你那么说自己,不许你那么说你没错,是他们的该死,是他们该死谁想要害你,我就要他们去死!谁要害我们,他们就该死!”
她看向曹氏又看向顾海,心中剧烈挣扎。
“哥哥,”她沉声说道,“你不是问过我,在我那个噩梦里,我们是怎么死的吗?”
“现在我告诉你,并且还要告诉你,那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见她突然又提起这件事,曹氏和顾海对视一眼,眼中满满的担忧。
他们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顾海想要说话,顾十八娘抬手制止住他。
“在梦里,娘就是被这个顾宝泉……羞辱,为了证实清白,为了保住你我声誉,自尽身亡……”
“哥哥你为了给娘报仇,闯进了顾宝泉家,却被栽赃杀了一名丫鬟扭送到官府,受尽酷刑疾病缠身,出来后,死在我的怀里……”
“我独活三年后,嫁入沈家,七年后被休弃,自尽在沈家大门外……”
她一句一句说来,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娘,我们都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顾宝泉……”
曹氏和顾海被她的话震惊了,虽然寥寥几句,但顾十八娘的语气如同巨石,压迫的他们几乎无法喘息。
“十八娘,这,这都是梦……”曹氏按着胸口,脸色发白的说道。
“不,这不是梦。”顾十八娘抬起头看着她,双目赤红,泪如鲜血,“这是命运,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命运,这是女儿亲身经历的命运……”
“娘,我不是十八娘。”
曹氏和顾海神色惊讶之极,看顾十八娘的眼神如同疯魔。
顾十八娘看着他们的反应,在预料之中。
“确切说,我是十年后的十八娘,也就是说,其实我现在不是十三岁,我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岁了……”她说道,最后一句话,神情怅然,“我原本以为我死了,也就死了,没想到睁开眼,竟然看到了娘,看到了哥哥,没想到,我回到了十年前,娘……”
说到这里顾十八娘情绪汹涌而出,掩面伏地大哭。
第八十八章坦言
“我没想到我能再见到你们,娘,哥哥,十八娘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们,十年了啊十年了啊,娘,哥哥,十八娘失去你们已经十年了啊……”
曹氏浑身发抖,几步过来,抱住顾十八娘,女儿的话她还没有完全听懂,但看着女儿那几近崩溃的神情,如杜鹃泣血的悲诉,她只觉得心疼得厉害,胸口堵了一团乱絮,只想哭,大声的哭出来。
顾海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相信,我也以为这是一个噩梦而已……”
“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制药吗?娘,你没觉得奇怪吗?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药材,却突然之间能炮制药材卖钱?”
“我说我是看书来的,其实是骗你的,咱们家,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药材的书……”
“你知道为什么周掌柜会败在彭一针手里吗?那是因为他用假药来算计我和彭一针,而我认出了那假药,反过来被我算计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认为是刘公之徒吗?那是因为我得到一本书,这本书是大药师刘公的真迹,而这本书也是因为我认出了那位老丈做的假药,赢来的……”
“而这并不是单单看书就能看来的,那些假药是因为我见过……”
“娘,命运里,我还是嫁给了沈安林,而沈家有一个药铺,我曾经经营几年,所有的药材技艺我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曹氏和顾海此时再也忍不住惊愕,二人不由踉跄一下,顾海跌坐在椅子上,而曹氏则坐倒在顾十八娘几步外的地上。
顾十八娘的话对他们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怎么会有这样事?不可能,不可能……
“十八娘,你,你是在做梦……”顾海喃喃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又有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完全超出了二人的认知,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
“十八娘从来没离开过你们,这次来建康是住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并且我也从来没和沈家的人打过交道,对不对?”
曹氏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别说十八娘了,就是她自己也从来没跟沈家有过交集,也仅仅知道沈三老爷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那好,我来告诉你们,沈三老爷有四子四女……”
“庶长子沈安枫,十五岁病逝,余一妻名叫周紫玉,无子……”
“嫡长子沈安林,今年十八岁……”
“庶次子沈安柯,今年十五岁……”
“嫡次子沈安栋,今年十四岁……”
“沈三老爷共有两房妻室,原配赵氏,也就是沈安林的生母,续弦小赵氏,也就是沈安林的姨母……”
伴着她一句一句的清晰的话,曹氏和顾海满面震惊。
“娘,哥哥,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顾十八娘情绪缓和了很多,“当然,这些事只要有心去打听,就能打听到,但是……”
她苦笑一下,“娘,我有什么必要去打听他们家的事?”
曹氏和顾海此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他们的心里在拒绝承认这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事?但嘴上却是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曹氏突然想到,那一次顾十八娘主动问她有关沈家婚约的事,联想到当时女儿奇怪的反应,她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也许……这是真的。
“十八娘,你说你嫁给了沈安林,为什么会被休?”曹氏按着胸口,嘴唇发抖的问出这一句话,“他为什么要休了你?”
一个女人被休,那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何况按照女儿说的,她已经是无家可归……
顾十八娘的眼泪顿时又流出来了,她跪行几步抱住了曹氏。
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亲,她方才说了那么多,母亲最关心的竟然是她的亲事,她为什么被休,关心的是她过得好不好……
被顾十八娘突然抱住,曹氏没有丝毫不适,虽然她心里还有些怪异,按照顾十八娘说的,她现在抱在怀里的女儿其实已经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了……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了十年了……看着自己死,看着哥哥死……
又被休弃……
曹氏抱住扑入怀里的顾十八娘,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儿你受了多少苦就泣不成声。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室内陷入一片昏暗中,外边的仆妇很有眼色,这期间并没有过来打扰。
室内三人相依而坐,已经久久没人说话了。
“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绝不要命运再次重演……”
“一切都是因为回到建康,才会遇到那些害我们的人…”
“所以我才坚决不要卖了房子,所以我才劝着哥哥你一定要读书,我抗争了,也看到了希望,但是没想到该来的命运还是来了,我们不得不还要回建康……”
“命运非要逼着我们走既定的路,我偏不信,我就要对抗,那一世里我们从生到死都是忍,忍他人的嘲弄,忍他人的污蔑,忍,除了带给我们更大的屈辱外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在忍,别人欺我一分,我就要还他十分别人逼我一步,我就要还他十步”
“那些要害我们欺辱我们的人,既然我们躲都躲不过,那就不躲了,他们害我,我就害他们,就是命定还是要死,我也要死的痛痛快快”
“那些欺辱害我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周掌柜如此,顾宝泉也是如此……”
这一夜,顾家母子三人的屋内,昏黄的灯都是彻夜未灭,顾十八娘那悲愤凄凉而又煞气满满的话不断的回荡在曹氏和顾海耳边,只让他们心惊肉跳不能合眼。
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曹氏声长长的叹息。
又一个清晨到来时谁也没有再提这晚的谈话,似乎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事情的确是真的发生了,曹氏相比较与往日更加沉默,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眉宇间是浓浓的疲惫与忧伤。
顾十八娘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不是三言两语短时间能化解的,只能慢慢来。
倒是哥哥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
这天是城中香火最灵的兴隆寺有大香会,是不可错过的大事,天不亮整条街上都热闹起来,坐车的骑马的乱成一团。
顾十八娘和顾海站在门前,等着自己家的马车过来。
兄妹二人并肩而立,顾海不时看妹妹一眼。
妹妹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会发现她那双漆黑眼瞳深处,越发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你真的二十三岁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过了年二十四了…”顾十八娘看着哥哥,“虽然按辈分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