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做了婆婆,心情舒畅。不过这一回,她并没有顺着连守信说。
“……谁指望她送啥贵重东西啦?也不朝她要金子银子。还是没那么心,真有那么心。哪怕裁块帕子那,那也是她对晚辈后人的一点心思。……这屋里又没别人,都到这时候了,你还遮掩啥啊……”
连守信被张氏说到真病,脸上就讪讪地。没了话可说。
“不是我说嘴。”张氏见连守信这样,还是白了连守信一眼。又继续说道,“五郎他姥姥姥爷有啥,年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老爷子老太太富裕那。他姥姥还给五郎媳妇一对镯子。照咱家现在的条件,那也不贵。可人家的心意到了。那是他姥姥年轻时候攒下来的,不管哪个后辈晚人都有。”
“老太太当年是一件首饰都没有的?都哪去了,你也清楚。咱是一个草刺也没得着就是了。我是不挑这个,我是外人啊,人家能给我。可这几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不姓连,不是她亲孙子?”
或许是也上了点年纪的缘故,张氏现在有时候想起旧事,就会抱怨、数落连守信几句。当然,张氏极少在几个孩子面前这么做,如果有秦若娟在场,她更不会如此。
连守信被张氏抱怨的没了脾气,他不敢说张氏什么,他知道,要是他方才没说那句遮掩的话,张氏不会有跟他翻起这些旧账。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张氏都没怎么说他,现在说他,就是气不过他的话里的偏袒。
连守信就陪笑。
张氏看连守信这样,也怕孩子们随时会回来,就没有再数落连守信了。
“……我和蔓儿我们都核计了,知道老太太那肯定又是一毛不拔。我把东西给继祖媳妇了,让她到时候给五郎媳妇,就说是老太太给的。”
这块碧玉双鱼佩,正是张氏交给蒋氏,给秦若娟做红包的东西。
连守信看了这双鱼佩,自然感激张氏贤惠、想的周到。
张氏回望了连守信一眼,对于连守信的欣慰,她此刻倒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秦若娟见周氏这件事到此一切顺利,让她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坐了,蒋氏就带着大妞妞端上热茶和整治好的果盘上来。能看的出,如今这家里蒋氏说了算了,茶和果盘都是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收拾的也极为洁净整齐。
连守信坐在椅子上,就抬头跟周氏说话。周氏此刻又垂下头,还打起了呼噜,对于连守信的话自然是听而不闻。
“……老太太高兴的,几天都没咋睡觉,现在犯乏了。”连守仁和连继祖也都说道。
老年人这么着,也很说的过去。若不是周氏乏了,困倦,只怕现在的情形也不会如此消停、和谐。
“……我们过来看看老太太,给老太太拜个早年。”张氏就道,“再有,就是五郎媳妇来见见老太太。认认门。……老太太乏成这样,那……”
张氏就看连守信,并不肯于连守信之前开口说要走。
“那就让老太太好好歇着吧,我们在这,闹哄哄的,老太太歇不好。”连守信就起身道。
连守信这么说,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自然也不好太过挽留。大家就都起身往外走。
“……好好照看老太太……”这边往外走,连守信一边还不忘了嘱咐连守仁和连继祖。
从外屋出来,张氏就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一边就指着西厢房让秦若娟看。
“……以前啊。我们一家就住在这。五郎就是在这个屋子里出生的……下面那个是菜园子,五郎从小就懂事,他跟他姐。带着蔓儿和小七,都不用我们,就能把这个园子种了……”从屋里出来,离了周氏的跟前,张氏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话也就多了,拉着秦若娟说以前的事。
等到大家终于走到大门口,秦若娟已经知道了不少五郎小时候的趣事。五郎在一边,颇为无可奈何。
出了大门口,连守信就不让连守仁、连继祖、蒋氏和大妞妞送了。
“老太太跟前离不了人,你们别送了。回去吧。”连守信就说道,一面又看了连继祖一眼,“继祖。一会你没事上我那去一趟,我有事跟你唠。”
“哎。”连继祖忙答应了。
蒋氏站在旁边,眼神就是一闪,随即就微微低下头,并没说话。
一家人回到老宅。都到张氏的屋中坐了,秦若娟自然也跟来服侍。张氏就让秦若娟和五郎回自己的院子。
“我这也没啥事。不用你总在跟前伺候。那院子往后就是你们的,你俩回去歇歇,看看,看有啥要添置的,有啥要改的。”
五郎就起身,带了秦若娟去了东跨院。
屋子里,就只有连守信、张氏、连蔓儿和小七。
“老太太……有点不大对劲儿啊!”看儿媳妇走了,连守信就微微皱起眉头,说了一句。
“是跟平常不一样。”张氏就道,“不过,这样也挺好。她要跟平常一样,我还真怕今天当着五郎媳妇,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话是实情,就算是连守信也无法反驳。
“爹,看你说的,老太太不闹腾,不给咱难堪,你还不适应了,觉得不对劲儿了。”连蔓儿就道。
“我不是说那个不对劲。”连守信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就道,“……老太太犯困,说啥知道蔓儿做了县主,五郎娶了媳妇,高兴的几天没睡,这个,你们就信啊。”
张氏、连蔓儿和小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你信不。你信,我们就信。”小七笑道。
“你也拿话噎我是不?”连守信故意瞪了小七一眼,然后,说了句实话,“……老太太不是这个性格……”
周氏会因为他们的喜事而高兴的睡不着觉,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连守信也无法相信。
“老太太困乏成那样,那可不就是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不是这个,还能有别的啥。如今那边也没啥活计,有啥活计,也不用老太太干啊。再说了,老太太是那能受屈的人吗,她能让别人闲着,自己累够呛?”张氏就道。
周氏那么困乏,既然不是累的,那就只能是因为夜里睡不好的缘故。不是因为高兴的缘故睡不好,那能是因为什么那?
“别是……吓的吧?”连守信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缘故来。
第一千零八章 痴呆
“吓的,谁能吓着她?!”听连守信这样说,连蔓儿和张氏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嗯……”连守信沉吟了一下,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不蔓儿做了县主了吗,老太太别的不懂,听大家伙学说,也能知道这是个不小的官。比我的官都大。那不是以前,老太太她……咳咳……”
连守信话中的意思,是猜测说周氏知道连蔓儿做了县主,还高过了连守信,想起过去曾经苛待连蔓儿,怕连蔓儿要找她算账,所以怕的睡不着觉。
连蔓儿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爹,你咋能这么想那。”连蔓儿笑了一会,就对连守信说道,“我奶是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要真知道害怕,早就睡不好觉了,还能等到现在?”
周氏这个人,既胆小,同时却又嚣张。说她胆小,是指她特别害怕鬼神,她的胆小,针对的对象是她那个院子,她坐着的炕头之外的世界和人。而对于她的那个院子,她炕头上的人和事,她的胆子可从来都不小。
周氏习惯并且善于拿捏儿孙们,一家子都对她无可奈何。虽然连蔓儿如今的品级高于连守信,按说连守信得听她的,但是只要有连守信在,周氏就根本不会怕连蔓儿会对她真的下狠手。
周氏很笃定连守信对她的感情,或者,她周氏眼里,那不是连守信对她的感情,而是她对连守信的控制力。因此,周氏即使有些怕连蔓儿。也绝不会怕到睡不着觉的程度。
“她怕蔓儿啥啊,有你在这张罗这,咱啥时不把老太太敬在头里。”张氏也道。“我也不信她是怕蔓儿,要是说她知道咱们现在过的更好了,蔓儿当了县主,还跟六爷定了亲,她气的睡不着觉,这个我还信。”
连守信张了张嘴,又没话说了。
“可老太太今天那样。确实不大对劲儿啊。”半晌,连守信又道。显然,他不讲这件事情弄不明白,是不会罢休的。
“爹,你忘了。我哥成亲。我三伯娘她们,还有二郎哥他们到府城,那个时候不就说了吗。”连蔓儿就提醒连守信道。
“你是说,老太太今天这样,就是他们说的,到岁数了,精神头不像以前了?”连守信就皱眉道。
“爹。那时候正是我哥的喜事,大家伙还能咋明白的说啊!”连蔓儿就道。
“孩子他爹,咱们上次回来,我跟你说的继祖媳妇的那些话。你也忘了?”张氏也道。
“……你说的那个少了魂的那个事?”连守信就问。
“是啊。”张氏就点头。
“这些日子太忙,我还没咋琢磨这个事。”连守信就道,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惑,也有些烦恼。
“爹。我看你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连蔓儿见连守信这样,就缓缓地说道。“谁能一辈子都不老那,总跟年轻的时候似的。咱也不是没见过老人,有啥可奇怪的。”
“可咱上回去的时候,你奶还不是这个样那。”连守信就道,“这次多少天的工夫,人会老,也不能一下子老的这么快啊?”
“蔓儿这话说的对。”张氏就道,“依我看着,老太太打头年就见老。就是她那个脾气,好强,骂起人来就特别有劲儿,大家伙就当她还跟以前一样。……孩子他爹,你还记得老爷子不?老爷子那不也是眼瞅着老的。”
有的人衰老的似乎很缓慢,而有的人,似乎就是一夜之间衰老的。对此,连守信也反驳不了。他也看过了不少的生老病死,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老爷子那是不省心,熬心血。”连守信叹了一口气道,“可老太太有啥可不省心的,她也不是那为谁熬心血的人。”
“这屋里没外人,我有啥说啥。”张氏就道,“她那天天骂人,挑事,那不耗精神啊?”
今天的张氏,说话比往常都要爽快犀利,这并不是张氏的 变了,而是在府城的时候,赵氏和连叶儿跟张氏说了一点周氏的变化,李氏、吴王氏等人都在旁边,她们也知道这件事,大家伙在一起唠嗑,说了不少的话。
连守信就又没话说了。
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连继祖和蒋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