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  第15页

起伞,侍者铺上毡毯。
  从驷车到茶寮,短短的一段路,他的鞋连半点尘土都没沾到。
  临桌传来低声嘲笑:“这么点路还擎伞,他以为他是女子吗?难怪脸白得跟敷了粉似的。”
  这次他的同伴没有制止他了,大概觉得他说的没错。
  勋贵们虽然世代享尽荣华,真要说到权柄,还是掌握在朝臣手里。他们这些书生,尽管眼下无权无势,却拥有进入这个体系的资格。他们确实不怎么怕得罪贵人。
  当然,表面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因此,杨公子进来时,在场的官员都站起来施礼。
  这位杨公子什么也没说,只点头还礼,便进了雅座。
  竹帘放了下来,隔绝了视线。
  许多人长出一口气,心思才回到蒋青天审案这件事上。
  蒋文峰在正中坐下,吩咐:“将人带上来。”
  “是。”
  米婆婆和她的外孙女被带上来,刚要跪下,蒋文峰抬手阻止:“你们一个老迈一个年幼,不必跪了,站着回话。”
  “谢青天大老爷!”米婆婆感激涕零。
  蒋文峰没有马上问她们话,而是转头看向东宁的官员们:“此案是何人所审?或者谁看过卷宗?”
  一个穿知县服饰的官员站出来:“此案是下官所审。”
  蒋文峰道:“你将此案经过一一说来,如何查,如何审,都不要遗漏。”
  “是。”这位县令擦了擦额角的汗,开始陈述案件。
  这件毒杀案很简单。贺家是三树村的居民,祖孙三代六口人。平日一家和睦,也不曾与人结怨。
  那日早上,儿媳蒲氏打猪草迟了些,饿得栏中猪仔直叫。
  公公贺大看到,说了她几句。
  农家一般用两餐,有重活要干,则会给劳动力加一餐。
  下午公公干活回来休息,蒲氏已煮好汤面。
  公公吃下汤面,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那县令辩解:“下官接到报案,命仵作验尸,确定是中毒。又查证了当时在场之人。蒲氏的婆婆去了临村,直到案发才归来。死者之子还在田间干活,两个孩子在屋里,大的看着小的。贺家无外人进出,只有蒲氏一人。下官绝对没有草菅人命!”
  “那蒲氏怎么说?邻人又怎么说?”
  “蒲氏自然不认,说自己没有下毒。邻人说她平日与家人处得和睦,少有争吵。但那日情景,邻人并没有瞧见。”
  蒋文峰接着问:“那么,毒又何来?可查过药铺?”
  县令额上的汗更多了:“下官……下官查了,并没有人见蒲氏买过药。但乡间多有毒物,蒲氏知道一些,也不奇怪。”
  “蒲氏所煮的汤面,你查过吗?”
  “也查了。面条是自家做的,水也没有问题,调料、炊具,全都干净。”
  “贺大回家之前,可有发生别的事?”
  “没有。”县令庆幸,他查证还算仔细,这些问题都答得出来,“贺大早上出去干活,与其子同行,入口之物相同。也没有被别的东西咬过,身上无外伤。”
  “蒲氏煮汤面,到贺大入口的过程呢?可有疏漏?”
  “蒲氏称,她一直在家中,并没有他人出入。”县令顿了一下,补充,“经下官反复盘问,她才说出,煮好汤面后,曾经放在窗台晾凉,自己回屋拿了双鞋垫。但贺大随即回来,这时间根本不够外人翻墙而入。”
  蒋文峰点点头,转头问米婆婆和那女童:“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米婆婆根本不懂如何查案,只哭道:“我女儿不会做这种事的,求大人做主!”
第25章 不成
  审案当然不能只看卷宗,还要提审犯人,询问证人,另外现场也需勘验。
  蒋文峰当即分批派出自己的下属,一去狱中提出蒲氏,一去三树村。
  众人无事,便交头接耳,讨论案情。
  明微听得临桌的书生谈论:“这案子审得很清楚啊!原先以为,是永平知县草菅人命,现下看来,可能实情就是如此。”
  “是啊!贺大从头到尾没接触过别的东西,只能是汤面有毒。没有别人在场,蒲氏如何自证?”
  “蒲氏往日再怎么与家人和睦,也不能证明她不会下毒。婆婆只说女儿不会做这种等,哪知道人心复杂!”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下毒怎么也会留下痕迹吧?蒲氏没去买药,这毒从何而来?”
  “永平知县不是说了吗?许是乡间毒物,有些花草带有剧毒,不一定需要去买。”
  知府听得众多议论,笑着和蒋文峰说话:“下官方才说过,看了卷宗,确实没有错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不是蒲氏做的,还会是谁呢?不知蒋大人有什么高见?若是大人也找不到,只能维持原判了。”
  知府的语气夹着几分收敛的得意。
  他知道,辖下十来个县,肯定有冤案存在。蒋文峰奉命巡察,叫他查出来不丢人。
  可是,按正常程序复核查出冤案,跟半路拦轿喊冤查出来,是不一样的。
  百姓半路拦轿喊冤,几乎是走投无路了。一则说明东宁官员不恤百姓,叫他们无处诉冤,二则显得东宁官员无能,竟然屈打成招。
  得知蒋文峰前来东宁,知府就怕出这个纰漏。
  别看青天大老爷名声好,其实官员们最怕这种同僚。
  为了名声,会撕人脸面。
  拦轿喊冤这事一出,知府就怕这位年纪不大的蒋青天义愤填膺,不给人台阶下。还好,他还是懂事的,叫这婆婆明日再去衙门。
  可惜那位杨公子好像看他不大顺眼,把他往坑里推。
  眼下这情形,他要是查不出问题来,蒋青天的脸面,怎么也要丢一丢了。
  跟自己丢脸比起来,知府当然选择让蒋文峰丢脸。
  今天要是蒋文峰丢了脸,他还有脸在东宁久待吗?
  想到这里,知府瞧了眼垂着竹帘子的雅间。
  这位杨公子,身上挂了个皇城司提点的职位,不管是不是门面,他定然是圣上的心腹。
  他与蒋文峰有隙,真是件大好事。
  蒋文峰平淡说道:“本官现下不好妄下结论,须得提审过后再说。”
  “是是是,”知府极给面子,“您放开审。”
  他就不信,这样的案子,都能让蒋文峰给翻过来。
  且让他威风一时吧!
  众人几乎认定,这案子已经没什么好翻的了。米婆婆固然可怜,可是没有其他犯人,蒲氏如何脱罪?
  不多时,蒲氏带到,护卫连同卷宗一并拿了来。
  “娘!娘!”女童看到蒲氏,哭着扑上去。
  “燕娘,我的燕娘!”米婆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儿。
  蒲氏身穿囚衣,看到母亲和女儿,哭出声来:“娘!您来干什么?快些带秀儿回去!儿不孝,叫您受累了。”
  “不回去,娘不回去!娘知道你是冤枉的。燕娘啊,别担心,有青天大老爷在这里,一定还你个公道!”
  祖孙三代放声大哭,现场之凄惨不禁叫人跟着落泪。
  临桌的书生叹息:“这一家子真可怜,蒲氏瞧着也不像坏人。”
  “是不是坏人,哪里看得出来?”他的同伴道,“就算毒不是她下的,找不到真凶,有什么理由放她?唉!”
  赵书生倒是蒋文峰的铁杆支持者,断然道:“蒋大人一定能找出真凶,还她们一个公道!”
  祖孙三人抱头痛哭的时间里,蒋文峰一目十行地扫着卷宗,确定永平知县所言与之并无出入。
  “怎么样?蒋大人,”知府笑吟吟,“这案子判得没有问题吧?”
  蒋文峰淡淡一笑,向下属挥了挥手。
  下属上前,分开她们祖孙:“大人要问案了,你们到一旁等着。”
  蒲氏重新跪好。
  蒋文峰没有剑走偏锋,而是照着寻常问案的规矩,一一审来。
  他问得反复而细致,而蒲氏所答与卷宗一致。
  待他问完,众人失望了。
  照这样子,根本翻不了案啊!
  这时,明微目光一凝。
  只见蒋文峰袖中,逸出一道清灵之气,往蒲氏身上一绕,又飞快地溜回去。
  “灵……”她低喃。
  “七姐,你说什么?”明湘问。
  明微摇头:“没事。”
  她定睛看着堂中的蒋文峰。原来这位蒋大人身上的清灵之气,来自于一个“灵”,却不知道这个灵与他有何渊源。
  不知这个灵与蒋文峰说了什么,他眉头皱了皱,开始默默地喝茶。
  等不到下文,人群不免骚动。
  知府又问:“蒋大人,您怎么说?”
  还未答话,雅座已传出阿绾姑娘的声音:“蒋大人,我家公子累了,若是这案子没什么问题,就赶紧散了吧,该进城了。”
  蒋文峰温言道:“让公子久候了。只是人命不可轻忽,三树村还没有消息,劳公子再等一会儿。”
  里面安静了片刻,阿绾的声音再次传出:“好。公子希望您不要辜负青天之名,千万别强行翻案,反倒放过了犯人。若案子属实,不成也没什么丢人的。”
  蒋文峰好脾气地向那边拱了拱手:“多谢公子提醒。”
  临桌的书生听得这话,已经恼了,压着声音愤慨说道:“蒋大人翻不了案,对他有什么好处?何至于此!”
  “是啊!圣上为何要让他一个纨绔随行?根本就是给蒋大人拖后腿!在京城花天酒地还不够么?”
  “我倒希望这案子真的另有隐情了,不然,只怕蒋大人的名声大受影响!”
  世人可不会管真相如何,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只会说,蒋青天也不是那么厉害,看,这不就没翻成案。
  茶寮中诸人心思各异,终于等来了三树村的消息。
  “大人!”护卫雷鸿带着贺家母子到来,向蒋文峰复命,“属下已勘验过现场,请您过目。”
第26章 真凶
  贺家母子看着很憔悴,畏畏缩缩上前行礼。
  护卫雷鸿则带来了许多证物,一一摆在蒋文峰面前,然后交给他一沓纸,禀报道:“这是贺家院子分布图,他家左右皆有邻居,院墙高八尺。从院门进入,第一眼便可看到厨房……”
  明微看得真切,那一沓纸,竟是一张张简笔画。
  蒋文峰看得很慢,反复看了多遍,才从中挑出一张,问那护卫:“此处证物何在?”
  雷鸿托起一块巴掌大的木板:“此物便是从窗台取下,贺家常用来垫物。”
  明微便见那个灵再次从他袖中飞出,在上面飞绕一圈,重新回到袖子。
  蒋文峰轻叹一声,问贺家母子:“你们二人乃是苦主,可有话要对本官讲?”
  贺家儿子“扑通”跪下,喊道:“大人,我、我婆娘不是这样的人,这毒定是别人下的,求大人查明真相!”
  蒋文峰又问贺母:“你又怎么想?”
  贺母拭着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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