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32页

是一具女尸,栊晴发现了宝似得朝梅荨喊道:“姐姐,快来,有死人!”
这一声高呼不但把梅荨喊了来,就连附近几个举杯酌饮的年轻书生也给惊了一大跳,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已经多年未曾出现杀人案件了,不知那女孩子说的是真是假,不会是恶作剧吧,他们本着一颗好奇心,不约而同地搁下酒杯,起身跑到栊晴那里去了。
几人在岸边伸着脖子往溪水里瞧,待看见真身,七尺身躯蓦地一僵,全都惊恐得往后踉跄,还有一人踩着衣角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嘴里喃喃地喊着:“鬼啊,鬼啊……”
梅荨眼睫微动,起身朝溪边走去,彼时,栊晴已经上了岸,她扫了那几个狼狈的书生和刘小挚一眼,眉飞色舞地道:“姐姐,有女尸,就在前面的溪水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你千万不要去看,太吓人了”,刘小挚瞪了栊晴一眼,“荨姐姐身子不好,吓出病来了怎么办,你没看见地上那些男子也都给吓成泥巴软瘫在地上了么?”
“小挚,你去报官”,梅荨朝前头走近几步,往水里看了看,水面的波光反射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在这里等着。”
刘小挚半开的嘴又张大了几分,虽说荨姐姐平素总是遇变不惊,可这回遇到的是恐怖女尸,她的表现也未免太平静了些吧。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栊晴踩了他一脚,“姐姐叫你去报官,你聋啦?”
刘小挚哎呦一声,跳着脚去了。
李砚汐胆怯不敢去,一直杵在原地张惶四顾,见到刘小挚返身,忙上去攀住他的胳膊,惊慌道:“小挚哥哥,真的有女尸么,你去哪里,我跟你一齐去。”
刘小挚点首,带着她一块儿去了。
不多时,顺天府尹袁耀宗就擦着冷汗带着一群衙役匆匆忙忙过来了。
“在那里”,刘小挚用手指了指陈尸地点。
“你你你,下去把尸体打捞上来”,袁耀宗手指乱点,“仵作,你准备好验尸。”
几名衙差响亮一声应,把朴刀挂到腰间,一径跨到水里去了。
袁耀宗环顾围在左右的人,小眼翻了翻,好像在责怪他们不该报官,惹出官司来,京城出现命案,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府尹的责任,命案肯定瞒不住,要是皇上责问下来,他又没安生日子过了,他用官老爷的腔调问道:“你们谁最先发现的尸体呀?”
“我”,栊晴颇为荣誉的跃了出去,“是我最先发现的”,她思考了片刻,又摇首道,“不对,是他”,她指着刘小挚,又望了梅荨一眼,这么光荣的事怎么能少了荨姐姐呢,“也不对,是我们一齐发现的。”
袁耀宗顺着她的目光瞅了一旁的梅荨一眼,本想训斥几句,可见她衣冠不俗,见到他这个正三品的官也只是点首一礼,怕是有些来头,他只好憋回气,负手踱到一边去了。
三四个衙差很快就从水里把尸体捞上来了,那几个书生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其他衙差则手摁腰刀站成一排保护现场。
仵作是个瘦骨嶙峋的五旬男子,皮肤黧黑,皱纹纵横,透出一股子风霜之色,他眼睛虽小,却极明亮,让人不由想到年长的智者。
他见到尸体打捞上来,便放下药箱,上前勘察,他仔细的翻看这手脚及口鼻咽喉,又解开衣裳仔细查了一遍,最后从她的袖子里取出一条茜色云纱素绢,展开对着日光勘察,在发现上头绣着的一个字时,他的手不由一抖,连忙团好手绢朝袁耀宗走去了。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梅荨的双眼,她的唇角掠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仵作拱手禀报:“回禀大人,小人已经查看过了,是具女尸,年纪在二十上下,大概是三日前死亡,致命伤口在左胸,是被利器所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明显伤痕,应该是被人杀死后抛尸此地的。”
袁耀宗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须,思忖道:“死了三日了,那怎么没人向本府报案呢?”他见仵作唇口翕动,便道,“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么?”
“死者应当身份不俗”,仵作深知袁耀宗向来是个敷衍糊弄的主儿,所以好心提醒他,千万不可随意了事。
“身份不俗?”袁耀宗扭头打量了尸体一番,头发散落,头饰也已遗失,他眨巴着眼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人从她袖子里发现了一条手绢,上头绣了一个……‘赵’字”。
“赵?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京城里的赵姓不知有多少”,袁耀宗不以为意地道,“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么?”
“大人,您怎么忘了,赵是国姓,除了皇室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在手绢上绣这个字的。”
“皇、皇室?”袁耀宗满脸冷汗,“你、你的意思是说,她、她是公主?”
“这也是小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按道理若是公主出事,那可是天大的事儿,整个京城都是要掀翻天的,怎么会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压低了声音,“只能说明她是郡主。”
袁耀宗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失声道:“那才要掀翻天了。”
仵作言尽于此,躬身退下了。
栊晴好奇的瞅了瞅呆若木鸡的顺天府尹,歪着头对梅荨道:“姐姐,他怎么傻了,难道也是让尸体给吓的?”
梅荨淡淡一笑:“他的确是让尸体给吓傻的,咱们走吧。”
栊晴不情愿地道:“我们再看一会儿吧,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宗稀罕事儿,不弄清楚就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你瞧那几个书呆子吓成这样不是也还没走么?”
“走吧,好戏这会子还没上演”,梅荨搂着栊晴的肩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第三十九章 台莲

这一年京城的怪事仿佛特别的多,别说吃着皇粮的朱门绣户,就是街市贩菜的平头百姓也是津津乐道,咂嘴乐谈。
从来上下一体铁板一块的河道贪墨案今年也不知怎么自己崩了个口子,连工部尚书钱丰裕的脑袋也拿去补窟窿了,再有就是江湖豪侠宋天道,十多年来剑下的最高品级也是巡抚正二品,今年却刷新榜单杀了个超品级的济宁侯,声振寰宇,就连天子也亲下诏令动用军队围捕,话说这应当是江湖事,却不知为何在庙堂上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先是皇帝用风雷手段处理了定襄伯等一干豪强,后来又罢黜通政司所有官员,破天荒的启用被朝廷首辅打压过的郑至清为通政使,弄得文武百官个个头大如斗,京中所有首鼠两端,骑墙,左右摇摆的官员更是纷纷夜聚一头猜测个中原委,好作门庭打算。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这是沂王与齐王争储的结果,毕竟损失双方是何人党羽都一目了然。
有些目光稍炬的则忖度这是皇帝在借力打力,通过沂王与齐王两方势力的互斗,牵出奸佞弄臣,是在效法汉景帝为将来的太子做摘刺准备,以免将来太子势弱镇不住这些权谋老臣。
正所谓当局者迷,可李舜这个漩涡中心的当局者却明智的洞察出了一切,他知道不管是钱丰裕,还是济宁侯、定襄伯,所有事件的得益者只有一人,那就是荣王赵昕。
荣王自河道贪墨案之后就当起了逍遥王爷,在朝中不发一言,在朝下不会见一名官吏,成天怡情悦性,风花雪月,连皇后也是痛心疾首,以至于朝野上下几乎都把这个大洹嫡子给抛到爪哇国了,而李舜却相信他是在运筹帷幄,这些事情的发生也更让他坚信荣王背后有谋臣辅佐,而且这个隐藏在迷雾中的人定是能够翻云覆雨的神知高手。
李舜曾不止一次地把这些事合盘告诉过沂王,可沂王却笃定他是在公报私仇,是在借他的手除掉他自己的仇人,所以他从来只是面上敷衍,过耳便忘,李舜也察觉出了这些微妙的变化,所以上回的引蛇出洞他并未告知沂王,也不打算将以后对付荣王的策略向他禀报。
正当李舜在想法子修缮他与皇帝间的关系时,突如其来的“朱雀女尸”案再次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
若说上回的济宁侯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这一回的便是滔天暗涌即将破冰而出。
大洹祖制,除天子婚丧大礼或是皇帝诏命之外,各地亲王均不得以各种理由入京,否则按谋逆罪论处。
各地诸王被中央限制极紧,无论王爷或是郡王、郡主都不可随意离开府邸,亲王护卫基本被剪除干净,只留几个守门侍卫充当门面,他们出门几乎都受到严密监控,只要出门频繁或是有何不寻常之处,都会被鸿翎急奏飞传京城。
尤其是吴王造反之后,这亲王的日子就等同于坐牢,而他们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也会拿出对策应付中央政策,他们的杀手锏就是钱财珠宝,可谓通杀,毕竟谁也不会跟钱有仇。
而且这亲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所以他们大把的将这些金银馈赠给看管他们的中央官员,那自然会买到绝大部分的自由,只要不私造兵器铠甲,招募兵士,那基本相安无事。
京师许多官员也都深知亲王之苦,所以只要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或者有耿直官员上报亲王的不是时,他们也会顺手帮一把。
这一帮就帮出问题来了,朱雀女尸案中的女尸就是临江王的女儿赵陵,她被人谋杀抛尸郊野是个问题,不奉祖制私自入京是个大问题,皇帝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是个天大的问题。
顺天府尹袁耀宗也意识到了其间利害,他本想封锁消息,奏明首辅再论,可没想到郑至清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一纸奏折直达天听,弄得整个朝野登时如平地惊雷。
宏治虽大怒,却也没失分寸,他很清楚此事的核心就是要查清楚郡主的死因,用一根针牵出一条线,方能将这群蒙蔽君上及图谋不轨之人一网打尽,所以他便命郑至清为钦差,全权处理朱雀女尸一案,顺天府、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要听其调派。
这道诏命一出,全城哗然,所有人都知道郑至清是个铁面无私之人,是包拯再世,关键他又是李舜的死对头,这一查,还不把天都给捅破了。
京中大员几乎人人都收受了临江王的贿赂,赵陵何以会在京城,在京城做些什么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若是这些被皇帝知道了,那就算九命猫妖也玩完了。
一时间,风云笼罩了整个京城上空,在京之人几乎人人自危,寝食难安。
当然了,除了两人之外。
其中一个就是在栖雪居的闲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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