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倒不是皇上要充实后宫,听说主要是为了几位皇子。”略有些自得地补上一句,“所以老太君才要去给盼儿批批八字,看究竟要不要去参选呢。”
虽说选秀这种事,凡是身份合适年龄合适的姑娘都必须参加,但有些不愿意姑娘参选的人家可以想办法贿赂一下办事的人,把自家女儿报个身子不适什么的,从名单上划掉。只要不是特别被人盯住了,一般还是能做个手脚的。
阮盼是阮夫人唯一的女儿。阮夫人吴若菡虽然有天大的福气做了英国公夫人,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这边儿满了,那边儿免不了就要缺点儿,不幸阮夫人缺的是儿女缘,成婚十五年了,只生了一个女儿阮盼,此后就再无所出。如今英国公府的两个儿子都是妾室所生,实在是美中不足。
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女,阮盼自然可以找到一门好亲事,相比之下,入宫给皇上做妃妾反而不划算。但是如果是做皇子妃,那就另说了。倘若做了皇子正妃,自然比别的亲事都好。所以才会有入庙求高僧批八字的举动,其实也无非就是阮家也有些举棋不定,要好好考虑罢了。
“为了几位皇子……”颜氏沉吟着,“也是。皇长子今年已然十九岁,早该选妃了。二皇子十七,三皇子十六,也可以议亲了。”目光不易察觉地也看了吴知雯一眼。吴若钊是三品侍郎,女儿也有资格参选的。何况吴知雯也算是才貌双全,即使在京城贵女圈儿里也有几分名气。
阮夫人看得明白,忽然想起一事:“哎,听说二哥今年要进京了?若是真要选秀……我记得二哥家的霞姐儿也是个好的,还有个云姐儿,仿佛也到了年纪呢。”
绮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阮夫人说的二哥,是指吴老太爷的庶子吴若铮,当初是跟吴若钊踏肩生下的,还小不了一岁。
虽然是庶子,但吴若铮的才能亦是不差,六年前放了济南府同知,三年前济南府知府升职而去,他竟然补了这个缺,做了正四品的外官。不过她不知道吴若铮有几个儿子女儿,更不知道阮夫人说的什么霞姐儿云姐儿是哪位。
倒是知霏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姑姑是说二叔家里喜欢穿红衣服的姐姐吗?”吴若铮携妻儿去上任,已是离开京城六年了,那时候吴知霏才四岁,印象里只记得二叔家有个姐姐跟自家姐姐一样,是喜欢穿红衣服的。
阮夫人笑起来:“是呀,霏姐儿真聪明,还记得你霞姐姐呢。那你记不记得云姐姐了?”
吴知霏想了又想,只能遗憾地摇头:“不记得了。”其实是因为吴知云自小身子不好,不常出来跟大房的堂姊妹们见面,所以她实在没有印象了。
颜氏倒是略有几分意外:“老二要回京了?”
“正是。”吴若钊微微欠身,“也是今儿才接到二弟的信,本想回来禀告母亲的,因四妹来了,一高兴倒忘记了。二弟此次知府任满,怕是要升京里了。只是说是平调,阶衔是不升的。”
颜氏点了点头:“虽然是平调,但京官自然好过外官。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房舍也该收拾起来。”京官得近天颜,虽然没有外官油水大,但前途却更好些。说是平调,其实普通都认为,外官平调入京,相当于升了半级。
“信中倒是未说,只说正在准备,若定了行程,再来信告知。”
李氏却不由得盘算起来:“虽说尚未定行程,但一般官员都是四五月间入京述职,房舍现在就要打扫起来了。”
颜氏淡淡道:“你操持就是。”转头向阮夫人道,“昨日婚宴想必十分热闹?听说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将一条樱桃斜街都堵住了?”这两个继子跟她隔了一层肚皮,全然没有一丝血脉关系。然而说到底,吴家是否兴旺主要还是看两个儿子是否有出息。她再有本事,只是没有生出儿子来,如今也不得不靠着继子。所以听见庶子要入京,既是高兴又是不耐,心态颇为微妙。
阮夫人自然明白。女子嫁得好固然重要,但在婆家的位置却也要看娘家是否得力。她跟颜氏一样,跟两个哥哥隔着一层,却又不得不依靠着,这种心态也是十分微妙的。
“哪儿呀。汝阳侯到底是不在京中,借着东阳侯的府第开宴,总归是不便。倒是听说郡王府本想大办——毕竟是长女,虽则是庶出,到底也是在王妃膝下养了几年的。不过呀,郡王世子刚过了年就病了,去了庄子上,所以王妃也就不好大办了。嫁妆虽然多,请的宾客倒都是亲戚。否则大嫂必然也得去的,哪儿还用问我呢。”
李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姑子,她刚嫁进来的那两年就对她挑头挑脚的,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自然更嚣张了,哪次回娘家都要刺她几句,大概已经养成了习惯。幸而丈夫这些年的官职一直在升上去,否则这样的话还有得听呢。
颜氏咳嗽了一声,打断女儿的笑:“世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年夏天好些了么,怎么这大过年的又病了?”
“说是天寒,又受了风。”阮夫人抽出帕子掩口继续笑,“这是王府说的,不过倒是听说,郡王又赏了个十七岁的丫鬟给世子。”
绮年看着颜氏脸上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在脑子里绕了两三圈才觉得摸到了点阮夫人的意思。这莫非是说,虽然王府对外说世子是受了风,其实世子却是因为动了老爹的丫鬟才病的这一场?当然了,究竟是勾搭丫鬟的时候受了惊所以受风,还是因为勾搭丫鬟被老爹打了,那她就猜不到了。
瞄一眼周围众人,吴知霄低头吃饭,神情淡定;知霏和连章到底年纪小,完全一脸懵懂;知雯和连波也低着头,可是脸上微微都有些红,看来是都明白了;倒是吴知雱,眼珠子转来转去,看那样儿居然好像也明白点什么似的。
“本来王妃是想大办的,可是这么一来,若是再大宴宾客的,就怕有人说话了。唉,这继母是难当的,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到底隔了一层,但凡有些差池,就要有人议论了。”
这倒不是在刺吴若钊,而是阮夫人自己的亲身感受。说来她倒是最像颜氏的一个,连只生女儿不生儿子都像。两个儿子全是阮海峤的宠妾苏氏所生,平常里要是一个疏忽,苏氏就到阮海峤面前去做张做致,着实难对付。阮夫人说了这几句,自家倒有些伤感起来了。
颜氏看女儿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开,问起阮盼。阮夫人这才转悲为喜:“前年不是请了个教养嬷嬷来么,也真是生生的拘了几个月,听到能去庙里住几日,倒是欢喜得很。”
颜氏微笑道:“那孩子礼数周全的,还要请什么教养嬷嬷,没的养古板了倒不好。”
阮夫人叹道:“我也看了心疼,只是老太君执意要请。我想着,再过十几日就是上巳节,盼儿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大嫂带了孩子们都去,还有外甥女儿和外甥,都好生出门玩一天。”
上巳节是三月初三,这一日都要出门踏青,就是闺阁女儿也是一样的。从前还要去河边洗浴呢,只是如今已经不流行了,只是踏青游玩而已。
听见出门踏青,连吴知雯眼睛都亮了亮,绮年却稍稍皱了皱眉。她和乔连波都是父母双亡才来舅舅家投奔的。乔连波是父亲刚刚死了半年,她则是母亡未满三个月,按理说都不宜出门的,阮夫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一样。再说她穿的衣裳,颜氏和李氏都选了素色的衣裳,孩子里除了吴知雯之外也都没有沾红,倒是阮夫人,穿着大红绣金的衣裳就来了。进了门之后就是叽叽喳喳说婚宴说选秀说郡王府的八卦,却没有一句问到两个过世的姐姐。就算自己的母亲和她是异母的,那乔连波的母亲可跟她是同胞姊妹,居然也没有问几句落几滴泪,还真是有够可以的。
颜氏却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慈爱地看了乔连波一眼,“连波也该出去结识几个朋友。到时候让雯儿和盼儿好生带着她走走。”转眼看见绮年,马上补了一句,“绮儿也是一样。十三了,也该出去露露面。”
绮年放下筷子站起身:“外祖母恕罪。绮年父孝未满三年,母亲过世才三个月,似乎不宜出门。”
厅里的气氛微微一滞。乔连波迅速低下头,眼圈又红了,蚊子一样轻哼:“连波也……”
颜氏眉间出现了一道川字纹,有几分不悦地放下了筷子。吴若钊倒是十分欣慰地看了绮年一眼:“无妨,绮年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出门。”
颜氏心中更是不悦。乔连波比绮年还小些,说起来父孝未满一年也是不宜出门的。但京城的上巳节也是各家贵女们交往的好机会,尤其跟着阮夫人,那见到的都是高门贵女,乃是大好的机会。若是绮年不出门,连波自然也不好出去。
“且再说罢。”颜氏沉了脸,终于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阮夫人见母亲面色不悦,倒是笑了一声:“外甥女儿这就不是了,外祖母还坐在这里,你怎么好说这话呢?也不讲个忌讳。”当着老年人的面提什么孝啊死人啊之类的,确实都是忌讳。
绮年没说话,只是用眼睛扫了一下阮夫人那大红绣金线的衣裳。
颜氏随着看了一眼女儿,脸色更不好看了。李氏连忙起来打圆场:“虽说不宜去踏青,但到了那日各庙里倒清静,去给你母亲上个香岂不好呢?你这孩子还是想得不周到,怎么说着说着倒起来了,还不快坐下。”说着轻轻拉了一下绮年。
绮年顺着她向颜氏屈了屈膝:“是外孙女儿言语不慎,外祖母恕罪。”
李氏这打了个岔,绮年又赔了礼,颜氏脸色方好些,但毕竟这顿饭是吃得不大痛快,不一时也就散了。
阮夫人既不回国公府,自然伺候着颜氏歇下,忍不住道:“那丫头气性倒大。我倒好心带她出去结识几个贵女,如此不知好歹!”
颜氏沉着脸道:“你也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衣裳!这几日你大嫂连带着两个姨娘都穿得素,你倒好,大红绣金的就来了。乔诸梁死就死了,你三姐去了却才一年。更何况还有你大姐,那是刚出了三个月!虽说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也是你姐姐。”
阮夫人扭着头不吭声。吴若兰不必说了,母亲才是个六品文官之女,性情软弱,相貌又不出众,不过是占着嫡长女的名头罢了。就是同母所出的三姐吴若莲,她也不甚喜欢。出嫁的时候嫁妆竟然跟她一样是两万两!也不想想她嫁的是国公府,三姐不过嫁了个五品武官罢了。说来说去,就因为这个三姐脸上落了疤,反而格外让母亲偏疼了。其实真论起来,又哪里强得过自己呢?
自己生的女儿,颜氏怎么不懂她的心思?不由得叹道:“你这个脾气,到哪里都要吃亏!你也学学你大嫂,几个儿女都是一碗水端平,姨娘们也不亏待。我虽是不喜欢她,也得说她一声周到,把个家宅整治得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