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夺舍手札  第72页

曾心生恨意,因为那数百年疼惜,绝非作假。
  那秦清止又是怀着什么目的?
  莫非如白毛所说,他找寻金鹊,也是为了辟雷珠?
  他怀疑自己了?
  夙冰心内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是个什么滋味,她从前是个爽利人,最不耻勾心斗角,依仗着本领和身份,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现下动不动就要揣测人心,实在有些心力交瘁,尤其是那种谁也信不过,也无人可信的感觉,如雄山压背,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修行求长生、求力量,合该是件人间乐事,何以疲累至此?
  亦不该如此。
  不由然,竟对那只转生二十多次依旧没什么脑子的蠢货,生出一丝丝想念来,尽管有时脾气暴躁的令人无法忍受,但总归坦坦荡荡,不必煞费心思的去猜。
  “你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秦清止极悦耳的声音飘进神识,猛地将夙冰拉回现实,她忙道:“没,徒儿惭愧,昨夜初到玄音门,不该宿醉,不仅丢了宗门脸面,还害的师傅奔波劳累。”
  “你所饮之酒,便是为师也不一定降服的住。”秦清止淡淡笑道,“然而日后,切不可太过贪杯,若是对方有心害你,防不胜防。”
  “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诚心而言,这一次,她确实大意了。
  一阵无话,夙冰思来想去,趁机道:“师傅,徒儿知您铸器造诣极深,斗胆求您看样法器,可有提升为法宝的潜质。”
  秦清止微微颔首:“取出来罢。”
  夙冰一拍储物袋,祭出痴缠鞭,敛目躬身,高高举过头顶。
  秦清止并无动作,只是放出神识觑了一觑,笑道:“是件好器,竟有了灵性。”
  那鞭子扭了扭身躯,得意洋洋地模样,冷不丁的生出小手,想要去摸他一把,却被一道光壁挡在外头,吓的急忙就朝储物袋里藏,这一冲,便将夙冰的储物袋扯出一道口子。
  夙冰一阵心疼,正打算施法掩住,却听秦清止疑道:“那是什么?”
  夙冰尚未反应过来,他虚空一抓,储物袋中的血牙月魄轮便被他抓去手中。夙冰忙不迭地道:“师傅,那只是一块儿废铁……”
  “为师昨日听说,宣于逸花了两百万中品灵石,在拍卖所拍下一件上古废铁?”秦清止稍稍拢起眉,打量夙冰一眼,“莫非,便是此物。”
  “确是此物。”夙冰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为师竟不知,你与他交情匪浅,看来昨日与你饮酒之人,也是他了?”
  “没错。”
  见她回的毫不遮掩,秦清止便没在细问,伸出一指,摩挲着血牙上的纹路,倏地叹道:“二百万中品灵石,也未免糟践了它的价值。”
  夙冰摇摇头:“可惜终究成了废铁。”
  “那倒未必。”
  言罢,秦清止一拂袖,手中现出一道金光,笼在血牙之上。血牙忽地一震,渐渐浮于空中,旋转一周,落在夙冰手中,隐隐有几分力量波动。
  夙冰低头一望,脊背一僵:“此物的封印……能打开?”
  “原铸者的印记虽然强大,但也并非牢不可破。”秦清止静默片刻,一挥手祭出自己的本命真元剑,“说来也巧,这轮子的材质,同为师的本命剑,似乎有所牵连。”
  “什么意思?”
  秦清止拧起半边眉毛,似乎回忆许久才道:“为师当年筑基之后,曾四处游历,后来在探险中,捡到一张上古年间的玉弓,同此物相同,残破不堪……”
  夙冰脱口而出:“森罗阳魂弓?!”
  “你怎会知道?”秦清止瞄她一眼,“连为师都不清楚它的名号。”
  “是听拍卖所掌柜之言,与我手中此物,本是一对儿。”夙冰按捺下汹涌的思绪,试探着询问,“师傅,那张弓您是在哪儿捡到的?现在何处?”
  “忘了。”秦清止摸了摸下巴,“当时年少,也不知其妙处,以为它残破无救,便没再理它,它却好似黏上为师一般,往来几次,一直尾随,便收下了。后来为师丹碎剑折,重修之时,便将那张弓焚毁重铸,锻造成本命真元剑……”
  “咣当――”
  手里的血牙猛然落地,夙冰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清止。
  “师……师傅……”
  秦清止瞧她面色苍白,不解道:“你怎么了?”
  “修罗弓内的印记,您真能解开?”
  “兴许是与它有缘吧,轻而易举便解开了。”忆及当年,秦清止面上浮出一丝笑意,“不过你手中此物,材质虽大抵相同,印记却有所差别。依为师推测,两件法宝估计同出一人之手,便是那使弓之人,而轮子,则被他送给了挚爱道侣。”
  “道侣?”
  “为师铸造本命真元剑时,曾研究过那张弓的材质,有一物,乃取自于天界化生日月石。其实化生日月石,又名三生不离石,其中也是有段传说的,日石熠熠,月石依依,以密宗血祭术铸成法宝之后,唇亡齿寒,一方身死,一方必不可活。以我观之,论修为,此轮主人远不及铸造之人,他竟敢下次血祭,你说,除却送给道侣,还能送谁?”
  秦清止解释罢,发现夙冰根本没有在听,只是举着一对儿眸子望向自己。
  那眸子内的情绪尤为复杂,秦清止参悟不透,微微有些失神。
  



☆、58迷魂阵(一)

    但也仅是片刻的失神。
  视线移到榻上的桃花狸子,乍一看,秦清止冷不丁觉得有些可笑。再望一眼地上的锈铁轮子,他提议道,“阿夙,你若信的过为师,便将这柄法宝留下吧,且先用净灵软玉洗涤其印记,待你结丹之后,咱们再想办法,添些材料进去,为你锻造合适的本命法宝。”
  隔了一会儿,夙冰垂下头,沉沉道:“多谢师傅。”
  “铛――”
  这厢话音一落,玄音门的礼钟之声倏然响起,幽邈的音波久荡不熄,震颤于云霄大地,门外有弟子凛声禀告:“尊者,殿上诸事俱备,天玄长老命弟子特来相邀。”
  “你且先行回话,本座稍后便去。”
  “弟子遵命。”
  秦清止起身,吩咐夙冰:“阿灵进阶在即,被为师留在宗门,身边没个伺候的人,会被他们笑话了去,你且陪为师走一趟吧。”
  “实乃徒儿之幸。”
  夙冰惶恐躬身,闷头跟在秦清止身后,亦步亦趋,默不作声。走出洞府后,一同上了秦清止的祥云,她亦是乖乖立于后,一声不吭。
  秦清止莫名不已,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玄音门正殿,位于最高的一处浮空岛之上,距海面约三千丈,入界内便有十名筑基后期修士把守,经检阅过罢,方可徒步而行。
  身为元婴道君,一宗长老,秦清止自是不必,直接从上行穿过禁制即可。
  宾客众多,下方灵息纷乱,然而一些熟悉的声音,总是以最快的分辨传入神识,夙冰沉默良久之后,忍不住道:“师傅,劳烦稍待片刻,可否?”
  她能听到的,秦清止自然听得到:“速去速回。”
  夙冰谢过之后,一展袖御风而下,循着声音落在一处人堆里。
  广场上聚集的,全是各门各派的筑基期弟子,也尽是各派宗师膝下宠儿,衣袂飘飘,环佩叮咚,俊男美人,数不胜数。纵是如此,也遮挡不住一名紫衣女子的夺目光华,竟将一旁的沈沁眉都给比了下去。
  夙冰立时猜到,定是居于北麓美人榜榜首的嫣泪妆。
  只听其名楚楚可怜,今日一见,却是个眼角眉梢极为凌厉的女剑修,金火二灵根,筑基中期修为,乃是烈焰谷云上道君的爱徒。
  当然,关于她和元宝之间的一段儿风流韵事,亦是传的街知巷闻。
  此番她将沈沁眉堵在门外,八成和元宝脱不了干系。
  “少跟我扯东道西,说你不想嫁,是在打我的脸么?!”嫣泪妆一甩软剑,嗤笑道,“还是想说,我这般斤斤计较的,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我……”
  沈沁眉不善言辞,被堵在众修士面前,说的又是私隐之事,颇为尴尬。蓝少卿他们都不在,连一个帮衬的男人都没有,不过就算全都在,估计瞧见嫣泪妆也强硬不起来。
  蓝蝶衣越想越觉得不满,如同雄性生物见不得比自个儿强的,雌性生物最见不得比自个儿美的:“打你脸又如何,生的美貌了不起嘛,栓不住宣于师兄的心,怪谁?”
  “好你个臭丫头!”嫣泪妆真真恼了,软剑一甩,剑气冲出,“有你插嘴的份!”
  眼看一场战事激起,围观众修士心态各有不同,男修以为看美人掐架亦是一种享受,而女修们巴不得她们全都毁容,是以无人阻拦。
  蓝蝶衣只有筑基初期,根本不是嫣泪妆的对手,因此沈沁眉只能出手了。
  以一对二,嫣泪妆同样不落下风,剑法凌厉且霸道。
  夙冰默默看着,不由对这位嫣姑娘生出几分好感,美貌的女修总是遭人惦记,极容易陷入情爱中不可自拔,继而荒废修炼。但观她模样,倒是心怀坦荡之人,爱便爱的浓烈,恨也恨的干脆,且心志坚定,并未因此消沉。
  夙冰看了一阵儿,便从人堆儿里退了出去,重新回到秦清止身边。
  秦清止虽在闭目小憩,但神识一直关注着下方,见她什么也没做便回来了,不免有些好奇:“咦,你白白跑了一趟,却不帮忙?”
  “嫣道友乃玲珑剔透之人,自有分寸,徒儿何必火上浇油。”
  “为师瞧你,才真真是玲珑剔透。”
  赞赏中端着几分揣测,秦清止微微一笑,手下一沉,祥云缓缓升起,穿过禁制向正殿飞去。夙冰站在他身后,望着眼前一抹月牙白,一恍惚,便将记忆里熟悉的背影与他重合在一起,一如当年。
  其实,细细想来,他们确有相似之处。
  某些动作,神态,或是某个眼神。
  只是夙冰之前与他并无深交,且每次见他都如临大敌,时刻忌惮着,防备着,根本没有机会去注意。况且师傅陨落之后,倘若魂魄不灭,便该如自己一般,夺舍重生才是,但观他现如今的一言一行,分明便是从北麓名门世家一步步走出来的正统剑修。
  所以,师傅的的确确是转世了。
  与夺舍不同,转世之后,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实在微妙,以至于夙冰一直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作何考虑,有愉悦,有辛酸,有庆幸,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想不通师傅为何会在法宝中设下血祭,依白毛所说,若是师傅真想利用她飞升,渡大天劫之时,必要先将她的魂魄吸干,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等同自杀?
  太多事,她没来得及问,还是等白毛转生回来再考虑吧。
  夙冰微微一笑,至少现在,她理应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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