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身后还有个新夏,燕王知道新夏女王手里也拿着他想要的东西呢。所以,留给他完成心愿的时间真地不多了。
当然,世人并不知道燕王穷兵黩武的真正原因。可是冯妙君知道。燕王既然付出这么多时间、耐力与金钱,就是对祭坛碎片志在必得。
也即是说,接下来的大战只怕是空前的狂暴与惨烈。
云崕捏了捏她的脸蛋:“我明日一早就走,后头恐怕有段时间不能来了。”若是战争打到要紧处,他这国师当然不能轻离战场。
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两人要分别多久。冯妙君抓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要仔细自己的的小命,别往危险处去,也别和燕王正面冲突。”相处多年,她深知云崕这人看似不羁,实则太爱冒险,无论是炸崖山还是突袭印兹城,都选择了孤军深入。
这也是她最害怕的。
云崕在她纤细的指尖亲上一口,低声笑道:“燕王急不可待出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我?”冯妙君挑眉,“我是无辜的。”
“新夏发展迅猛出乎燕国预料,燕王又知魏夏有意联手。”云崕徐徐道来,“再等下去,新夏越发膨胀,他面对的阻力也就越大。”
“谁膨胀了?”就当他是夸奖来着吧。
“新夏国力如果只是三、五年前的水准,燕王不会放在心上,主要敌人也只是魏国而已,不过现在么……”
现在的新夏,谁也不敢小觑。
云崕拿过金杯,喝了一口奶茶。反正也是明天才动身,今晚还可以享受佳人陪伴。这或许是他大战前最后一次沉浸温柔乡了:“多年前你对峣地权贵实施新政,萧衍还笑你手段柔和、不够强硬,岂知那办法竟有奇效。”以至于数年之后,多国也悄然效仿之,尽管不如新夏有效。
“政令是好是坏,最后还要交予时间检验。”冯妙君微微一笑,“我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掏出钱来,并且还要心甘情愿。”
当年推出的新政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甚至她还因此摊上贪财的名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引发的效果也越发深远,就像往平静的深潭投入一块大石,漾出的水波至今都没有平息。
受政令强制要求,峣地权贵要将发妻与长子送来乌塞尔城,其实相当于把大半个家都搬到新夏首都。那每一家至少也是浩浩荡荡好几百人,来了这里就要购置房产才能安顿下来。
想想看,短时间内数百家远近权贵的亲眷齐降乌塞尔城,连主人带仆役有十余万人,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引发的最直接后果是什么?
当然是互相攀比。
初来乍到的外来者,想彰显身份的最好办法就是表现雄厚的实力,何况女人天生就是爱比较的生物。所以仅仅有一套宅子显然是不够的,最好门面再气派些、花园再大些、建筑再精妙些;随便找个胡同栖身也不行,那要离国君居住的王宫越近越好。
居于天子脚下,本身就是官位、权势的象征。
光住在城里也不够,最好郊区还有别苑,还有私人猎场,活动形式才不会单一。
所以如今的乌塞尔城就是豪宅林立,宅价地价之昂贵已经超过晋国摘星城,与魏都齐平。至去年底,从冯妙君接到的统计来看,权贵们在乌塞尔的房产最少也有两套大宅,多的能达到十余套。
那可不是弹丸之地,而是占地广袤的庄园、庭林!
这是权贵们第一次放血,若是财力雄厚不算太疼的话,女王还备好了第二招等着他们。
那就是两年一次的进都面圣和开放首都投建权。
这两样分开来看都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条款,但放在一起偏偏就能发生奇妙的反应。
你想想看,两年之期一到,所有权贵和门阀都要进都面圣,女王还很狡猾地将这时间设定在过年前后直至元宵之前。那可是所有人的大日子,两年一度的盛会,无数风流人士崭露头角之机。
所有首都居民的目光都会聚焦过来,哪一家权贵不得挺胸抬头、风风光光地去?
冯妙君知道,领工薪的老百姓就算节衣缩食也要给自己添置几件奢侈品,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更何况这些有头面有身份的贵族?
排场要光鲜、声势要隆重,权贵官员之间还有无数人情往来,就这么短短二三十天里,那银子不是流水般地花出去?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乌塞尔城百业兴旺如热火烹油,只说各大酒楼的排席价格虽然翻了两倍不止,但从年前一直订满到元宵,不会有一点空档。
这倒也罢了,女王又祭出最后一大杀招:
冠名权。
只要权贵门阀出钱投造乌塞尔城的基础设施,就能得到这一项的冠名权。
冯妙君如今所住的小楼外头那个波光粼粼的湖泊,就是来自新夏西南的一家门阀掏钱挖掘、整饬的,因其祖厝为莲塘山庄,所以这湖泊就以“莲塘”命名,以示光宗耀祖。
峣地的贵族这么做,新夏的门阀自然也不甘示弱,毕竟这里是新夏本土,乌塞尔是他们的地盘,怎么能让外来户抢了风头?
迄今为止,乌塞尔城内“被冠名”的路段、园林、街坊等设施超过了四百二十七处,仅仅是一段泄洪堤的修造,王廷就收到了来自贵族的一百多份申请。
乌塞尔城很快就饱和了,所以这种机会就蔓延到黄金商道上。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之处,能让往来商旅望见自己家族的名号,这对许多门阀世家来说,也是光耀门楣的机会。
吃下这么一套三连杀组合,多数权贵的腰包一下子就瘪了。
云崕笑道:“我听说,两年前有个峣地西南边陲的小贵族,为了觐都时撑足门面,在乌塞尔城花光了所有钱财,甚至连返乡的路费都拿不出。后来,是你自掏腰包替他垫上了?”
冯妙君眼波流转:“臣民有难处,为君自当解决。”
第555章 不如……
此事在乌塞尔上流社会中引为笑谈,不过那小贵族也有斩获,籍着这一次觐都的机会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高门大户,攀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
事实上,每回觐都面圣过后,乌塞尔城都会紧跟着来一波婚庆高峰期。对于这个阶层的人们来说,两年一次的聚会和社交实在太重要了。
展示实力、结交高朋、互通姻亲,哪一样不要用上钱?
从他们这里流出的大量财富,滋润了整个新夏,在王廷的精心调派下用在了国计民生。
加上这几年政通人和、粮食丰产,新夏国力大幅度窜升也在情理之中。
对冯妙君的手段,云崕也是由衷佩服。哪还需要想方设法盘剥搜刮官僚和平民?权贵们排着队给她献钱,心甘情愿还唯恐她不收。
这么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权贵们的嫡系后代自幼就在乌塞尔城长大,视这里为故乡,今后就算派驻到地方上去,又怎么肯反水将矛头对准自己故土?
这条政令的威力还要过个一、二十年才能显现,但另外两条法令就是立竿见影了:
权贵和土豪们的钱财都快被吸血鬼女王吸光了,又哪来余钱造反?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冯妙君也知道自己一手制定的政令引导了浮夸和奢靡之风,可是在它带来的巨大好处面前、在新夏面临的紧迫问题面前,这些暂时都可以搁置。
集中力量办起大事,才是她一心追求的目标。
至于过程,她可以不择手段。
“好阴险的女王,不过我喜欢。”云崕叹了口气,别的国君都是算计别国,新夏国君却连自己人都算计。可是权贵们就算看得清楚又如何?她制定了规则,大家就要这么玩下去,所有贵族都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就要遵守这里头的玩法——除非想被踢出局。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他们手里虽然没了现钱,资产却扩大了。只要乌塞尔城和黄金商道依旧繁华,他们的宅子和产业就是巨大的财富。
冯妙君只用了简单几招,就将所有贵族绑上自己的战车,令他们与新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难怪燕王这几年暗中怎么折腾都不起效。
“也不知何时能将你正大光明娶回去。”
冯妙君忍不住笑了:“你敢娶我,只怕新夏人立刻就要反戈倒击。”这些年经过她的有意引导,新夏与魏国的关系大为和缓,魏国的绢丝、漆器在新夏广泛使用,新夏与峣地的物产也经由黄金商道传入魏国,双方各取所需,其实早就谁也离不开谁。
甚至双方也共同开发数条灵石矿脉。
但这并不代表魏夏两国之间就没有隔阂了,可以坐视自己的女王嫁与对方国师。仇恨可以暂时放下,但是过去那无数年的战争在人们心口留下的创伤还远未愈合。
“还需要契机。”云崕突发奇想,“不若我们生个娃儿吧,你可以将王位丢给它,我们自去逍遥天下。”
冯妙君在他额上用力一戳:“想得挺美!你要我怎么跟臣民交代孩子的生父?”她今年二十有五了,拖到现在还不成婚,廷中的老臣都快急白了头发。这时要再蹦出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那可叫做王室丑闻,会把老学究们吓得倒地不起。
唉,别的小情侣有情饮水饱,大不了抛下一切私奔。她呢?
这天下虽大,却没有她和云崕的容身之处。
这个症结连云崕都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抓着她的细腰耍赖:“不管,反正你最后要嫁给我!”
冯妙君想起硝烟再起,两人下次再见面不知要捱到何时,心下就软了,被他趁势压到身下,恣意妄为。
分离在即,何以解忧?唯有……
这一晚,桃花树簌簌而响,落英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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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新夏王廷果然接到了来自燕魏前线的战报。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打响了第一炮。燕军在祝火节当晚乘着夜色悍然越界,一个晚上就推进了二十里地,拿下前线三个哨卡。
而后,就遇到了两军交战的真正前线、雄城潼明关。
燕国继承自前熙的边界,在南北大陆交接的大陆桥上。这块大陆桥的地形就像一个吃剩的苹果核,细而狭长,将两片海洋隔开。就其两侧而言,西狭湾正对着无尽之海,而东狭湾面对着禁忌之海。
可是大陆桥再细再长,面积也有三个乌塞尔城那么大,因此想要像当年玉还真炸断颖公城外的陆桥那样弄断它,是绝不可能。
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