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从那以后,杨氏就保持着与妖族的良好关系,即便是动荡时期。这么千余年下来,与杨家结有善缘的妖怪反而更多。”
“动荡时期。”冯妙君反复揣摩这几个字。
“不错。”玉还真叹了口气,“王上可知浩黎帝国立世以来,最大的敌人是谁?”
冯妙君点头,精研那段历史的人真不在少数。“先是天魔;天魔被封印之后,就变成了妖族。”
“正是。原本天魔强横无匹,人类和妖族只能联手对付它,以求生存。等到天魔消失以后,人类与妖族各自发展,很快又起了争端。不过这时天地灵气已经减弱,而人类已经找到了结成王国、借用元力的办法,以一国之力对付妖怪。后者很快不敌,幸存者都潜入深山大渊或者远海,总之便是人类罕至之地。到了浩黎帝国后期,多数妖怪已将最富饶的土地让给人类,但其中少数对浩黎帝国怀有刻骨仇恨,时常就要出来兴风作浪。”
玉还真掬起一捧泉水,水流自指缝间泻下:“浩黎帝国对妖怪从不客气,后来只要打听到妖族聚集之地,无论它们是否为祸人间,都要发兵前去讨伐。您可知为何?”
冯妙君摇了摇头。
她知道人类与妖怪的仇隙源自上古时期。但仇恨的持续和发酵需要内因与外因一起作用,浩黎帝国已将妖族撵去了深山里,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玉还真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因为浩黎帝国缺钱。”
冯妙君何等聪明,玉还真这么轻轻一点,她就明白了:“是了。我听闻浩黎帝国末期,天灾人祸不断,绵延千年的太平滋生出贪腐和内斗,将偌大帝国蛀得只剩一个空壳。国库年年亏空,浩黎帝国必要想办法填补,否则撑不起那样的开销。”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所谓的天魔降世,不过是压垮浩黎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雁过拔毛。浩黎帝国给百姓层层加税的同时,也把目光盯向妖怪的巢穴。许多大妖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家底很是可观,浩黎帝国清剿了几个之后食髓知味,此后就欲罢不能了。”
冯妙君适时提出疑问:“这与你手上的坠子有何关系?”
“我杨家与妖族世代交好,自不忍看它们被屠杀殆尽,于是暗中通风报讯,令许多妖怪避过了杀身之祸。浩黎帝国几回无功而返,也怀疑内部出了奸细。后来帝国战神重渊将军率军再一次奉令征伐妖怪,这回进攻的对象,世人罕有知闻。”
“那时候还有道行精深的大妖怪吗?”
“有。”玉还真一字一句,“那是住在白象湖中的一条真龙。”
“真龙!”冯妙君失声道,“竟然还有真龙在世!”
“上古之时,天神驭神龙与异族决战,载于史册。战后,龙门现世,从此鲤鱼就有跃过龙门变成真龙的机会,尽管微乎其微,世间总算有了真龙一族。”玉还真感慨道,“不过在天魔乱世时,龙族作为对抗天魔的主力,损失惨重,后面在人类与妖族反目时又遭屠戮,至浩黎帝国后期已经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天地灵气衰微,已经没有鲤鱼能够跃过龙门了。因此有人说,重渊将军征伐的那条白龙就是世上最后一条真龙了。”
冯妙君也跟着低叹一声。龙族的历史也真教人扼腕嗟叹,明明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世间难得一见的、兼具力与美的生物,命运却如此坎坷,最后反而不如普通生物能长久延续下去。
“重渊夫人杨氏也是我族先人,在大战前就将机密传出,是以重渊将军铩羽而返,白龙及其手下水族得以保全。”
听到这里,冯妙君就将她述说的秘史与徐陵海送来的情报对上了。原来昔年战无不胜的重渊将军吃了大败仗,深层原因竟在这里。
“重渊将军后来也发现了杨夫人的秘密,唯恐帝王事后降罪,因此主动离开官场,置身是非之外。”
冯妙君听得入神,下意识问道:“白龙呢?”
“此役不久,老王过世、新君继位,这事就不了了之。此后,也没人再见过那条白龙。这位新君对于清剿妖族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集中力气处理国内的麻烦。”玉还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除了开国大帝,他几乎比浩黎帝国此前的历代皇帝都出名。”
冯妙君接口,说出了那个无人不晓的名号:“黎厉帝。”
“对,就是他。”玉还真轻声道,“这人谥号里虽然有个‘厉’字,但对妖族还算和善,甚至曾在野外放生妖怪。这是那妖怪亲口对我所述,应是属实。”
冯妙君望着坠子:“可否借我一观?”
玉还真很大方地解了下来,递给她道:“只管看。”
拿在手里,才觉此物沉甸甸地很有份量。冯妙君掂了掂,非金非铜,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纹章上的纹路,你可研究过?”
第519章 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然。”玉还真本身就是博学的国师,怎么会放过这样有趣的课题,“女王对它很感兴趣么?只管拿去玩耍。”
“不妥吧,这可是至宝,弄丢了恐怕我也赔不起。”
玉还真却笑道“这确是家传至宝,虽然极尽呵护,兵荒马乱时也丢过两次,都是被人窃走。但无论是谁偷去,这纹章第二天还会回到家主身边。你现在借去看,明日正午之前,它自会来找我。”
还带自动寻主功能?冯妙君倒不觉得多奇异,想想自己丹田里的印记,连生命都能强制共享,返回寻主也不算多么牛掰啊。不过玉还真的祖先可不是个个修为通天,也有普通人,天神既然规定了只有杨家后裔才能操控它,就不能让别人有冒用的机会。
冯妙君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一处印记,与这纹章上的纹饰仿佛同源。我苦寻多年而不得,只能寄望于你寻到有用线索。”
玉还真吃了一惊:“你也有天神印记,所在何处?请取出来一观。”
“只是线条章法与你这坠子太相似,却说不好跟天神有没有关联。”冯妙君苦笑一声,“我取不出,它在这里边儿。”指了指自己小腹。
玉还真面色古怪:“那印记在……气海之中?”
“正是。”冯妙君低声道,“数年前我还是凡人时吃了鳌龙一枚龙珠,它的死魂飘出来说,在我身体当中种下诅咒。待我修行有成可以内视时,就在气海中发现了印记。可是后来我觉出,那效果与诅咒好似毫无关系。”
“或许当真没有关系。”玉还真啼笑皆非,“如果你的印记与我的纹章同源,那么它根本不是诅咒,而是赐福。”
瓦特?冯妙君一下坐正,失声道:“什么,赐福!这见鬼的效果还能是赐福?!”把她的命和云崕的缠在一起,算什么狗屁赐福了?这福气谁要谁拿去,反正她不稀罕!“那鳌鱼恨云……恨我入骨,巴不得我快些死了,还能祝福我?”
那头鳌鱼难道在临死前就已经神智不清了?
“没有亲见,无法论断。”玉还真也很好奇,“请你将它绘出,我再仔细琢磨。”
“我……”冯妙君面色一红,“不擅丹青。这线条过于柔曲复杂,我绘不出。”这趟回了新夏,一定要好好修习绘画!
她一直都是自信满满,举手抬足都有无限风仪的模样,哪怕此刻穿着一袭薄纱泡在汤池里。突然现出这样难为情的神色,倒真有十八岁小姑娘的局促,玉还真反而觉得她更亲切了些。
冯妙君换了个角度问:“你可能破解这些纹路内蕴的涵义?”一切符、诀,甚至阵法线条,都代表着天地或者人间的道理,绘出来自有效力;这链坠上的纹路亦然,只是能看懂的人不知道在哪里。
至少,她在烟海楼的古籍上从未见过,连天魔秘卷也不曾记载。
玉还真伸出白嫩的指尖,摩挲圆坠上的纹路:“太过玄奥,至少要穷极世间道理才能窥得一二。最重要的是,可供研究和揣摩的资料太少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未见过第三枚纹章图案,无法进行对比。很遗憾,我不信当世有人能够解出……”
冯妙君的心一下就凉了。这个纹章在杨家人手里已逾千年,他们也是难得的修行世家,无数代人的努力却得不出一个结果。现在轮到她了,她要从何处着手才好?
不过这时,她黛眉忽又皱起。她自己气海中那枚,玉还真也没见过,所以不能作数。也即是说:“第三枚?你的意思是,杨家人曾经见过两枚!”
这位女王洞察力当真惊人。玉还真赞赏地点了点头:“正是。杨氏先人在浩黎帝国从政,任过枢密使,就曾在一份文书上见过这种图案。你说得无错,虽然纹路不尽相同,但能让人一眼看出,它们同源而出。”
冯妙君凝神道:“什么文书?”
“浩黎大帝的开国诏书。”
此话一出,周围连绵不绝的虫鸣似乎都停顿一下,几息之后才继续我行我素。
信息量有点大了,冯妙君心念电转,一瞬间就有无穷联想。
是了,浩黎帝国的诞生,似乎与传说中的天神也有关系呢。
“就是那份号称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开国诏书,自此之后,浩黎大帝首立人国,平民不再任妖怪和人修鱼肉。”玉还真缓缓道,“浩黎大帝首开先河,为生民立命,也因此得到了上苍的赐福,在百年之后可以直入上界。怎样,听起来耳熟么?”
冯妙君目光闪动:“原来天神赠与浩黎大帝的福祉是以这种形式派发?”
“也正因为有了这世间唯一的对照品,杨家人最终才能确认,这份赐福是以契约的形式固定在纹章上,因此可以反复发挥作用。你也知道,祖传的东西总有许多夸大附会的传说,许多人曾怀疑它的来历是不是真由天神所赐,又或者是我家祖先得自哪一个上古神明或者大能之手,传到后世成了如今的传说。不过获知这段历史之后,杨家后人才觉得祖上好似并没有夸大其辞。”
能在浩黎大帝的开国诏书上戳下这个纹章的人,就算不是天神也相差无几了吧?
玉还真闷声笑道:“不愧是新夏的传奇女王,看来继浩黎大帝之后,又有了一个上天的宠儿。”
冯妙君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给她和云崕暗中盖戳这人背景越深远,她解除这份羁绊的可能性就越小。
难道真要和那家伙下半辈子都绑在一起,同生共死?她叹了口气:“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跟你的纹章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说不定就是有人算计于我,只不过借用了这种符文。我日思夜想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