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开门见山:“微臣前日在顺东风遇见了新夏女王。”虽然看似小事,他回家后左思右想了大半天,还是决定上报。可是王廷现在格外混乱,他求见晗月公主多时,到现在才成功。
“什么!”晗月公主失声道,“你可是看错了?”冯妙君理应坐在数千里外的庙堂之中,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一直沉思的苗奉先也嚯然抬头。
“必定是她。”鲁平斩钉截铁,“她身边跟着的男子我也认得,名为陈大昌,如今是新夏廷尉。”
冯妙君的美貌,寻常人很难错认,何况连她身边的陈大昌一起看错的可能性有多大?此事就是再荒谬,晗月公主也信了,下意识走了两步:“她在哪里!她……”话到嘴边,忽然打住。
这个节骨眼儿上,冯妙君来印兹城做什么呢?
倒是苗奉先低声道:“请她进宫。”
晗月公主惊疑一声:“啊?”
苗奉先急切道:“印兹城还有一线生机,全系乎新夏女王身上!或许你和麟儿也不必走了。将她请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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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是被鲁平请来的。
岩湖山庄这地方,她从前也来过,风景不错,却不适合办公。偌大的峣王廷居然安置于此,实在有些破落的凄凉。
她心里感叹,面上却不露半点,只笑着去迎对面奔过来的晗月公主。
晗月公主眼眶都红了,不由分说,张臂一把抱住了她。
抱得很紧很用劲。
冯妙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一切都会好的。”
只这一句,就让晗月公主心如火烧、失声痛哭。
苗奉先过世后的这几天,她为国君和太子料理身后事,上廷又要面对无数臣子的诘问、疑虑和恐慌,心力交瘁。可是除了苗奉先的神魂之外,却从无一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哪怕只是简单一声宽慰,对她来说似乎都那般奢侈。
她这一开声,就一哭不可收拾。
她确实需要将积压多日的情绪排遣出来。冯妙君听见了她的恐惧、悲伤和无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国之将倾,连最尊贵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平民百姓又要如何是好?
足足四、五十息,晗月公主的哭声才小了下去,转作细小的呜咽。冯妙君拍拍她的肩膀:“时间宝贵。”
这四字立刻让晗月公主从懵懂状态清醒过来。
是呵,丈夫时间不多,峣国时间也不多,她怎能浪费在哭上?
她赶紧拿巾子擦了擦脸,不好意思道:“见笑了……你怎会跑到印兹城来?”
“办些公务,听闻这里大乱,顺道过来。”冯妙君随口扯了个谎,“也看看你。”
“我都要老了。”晗月公主摇头。她这几天劳心劳力,看着真像老了几岁。要知道她今年不过二十,正是桃李年华,却已愁苦满面,远不及寻常妇人轻松。
而在晗月公主看来,好友出落得越发美貌了,更兼神完气足,往这里一站就将满厅精致的花树齐齐比了下去。
谁得意,谁失意,一目了然。回想昔年闺中密语,冯妙君说过命运要由自己把握,后来果然逃离了晋国,搏得一个风生水起;而她本人呢,嫁给了峣王子苗奉先,也安享了几年幸福,可是此身福康都和峣国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亡俱亡。
晗月公主很羡慕好友,却知道自己成不了她那样的人。她也明白,冯妙君此来绝不是“顺道”。放在从前,她会犹疑,可是峣国已经危乱至此,境况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呢?
冯妙君目光微闪,“我听说燕王子赵允也来了?”
“是。”
“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是来劝战不劝降?”
“正是。”晗月公主低声道,“他保证,只要印兹城再坚持一个月,燕国就能灭熙北上,定能迫得魏王萧衍班师回廷,解峣国危局。”她恨恨道,“王廷采信了他的话,否则我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燕王只将峣国当作了拖延魏人的工具,又怎会真正理会他们的死活?
冯妙君问她:“接下来打算怎办?”
魏王只给峣国两个选择,机会也只有一次。
晗月公主还未开口,就有个声音接过来道:“接下来,印兹城百万生灵性命都系于新夏女王之手了。”
这声音很怪,从外头传入,反像是在心头响起。冯妙君微微一惊,定睛看去,晗月公主怀中冒出一缕金光,化作小人坐在她肩上。
看他形貌,冯妙君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是太子。”语气并无多少惊讶。苗奉先原本也是国师,魂力凝实,死后元神出窍并不稀奇。“我受契约所限,不能出手搭救峣人,否则——”她苦笑一声,“——天雷轰顶。”
话刚出口,晗月公主就捂住嘴道:“是你!你就是那个小兵!”
第459章 苗奉先的取与舍
她先前被魏国修行者挟持入水,有个小兵模样的人出现过,后来又引峣军来救她。当时她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印象更深的是他刚出现就伴随着一记雷霆霹雳砸下。
这就与冯妙君所说的“天雷”完全相符。
原来,又是好友救了她一回。
被她认出,冯妙君也只得嘿嘿一笑:“是我。”
苗奉先向她点头作礼:“我并非恳求女王出手救走他们母子。”
“太子之意?”
苗奉先神情越来越凝重:“其实,峣国还有一条路可走,既不死战到底,也不必献降——至少不用向魏国投降。只是这般做来,要被后世唾骂。”
他苦笑一声:“幸好,我已经死了,麟儿还小,晗月又只是女流。所有骂名,都由我一力承担便好。”
晗月公主静静旁听,却越听越不对劲儿,忍不住道:“你,你说的是什么办法?”
苗奉先新死不久,还保有生前习惯,这时就长长吸了一口气:“并入新夏。”
“什么!”晗月公主蓦地瞪圆了眼。
丈夫生前是峣太子,死后竟不想着峣国长存于世,反而要她带国投奔新夏?
冯妙君同样动容:“你真地舍得?”
“舍不得。”苗奉先一声苦笑,“可我已经死了,别无他法。”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消息传入:魏人已经攻破五枫亭,往此地而来!
印兹城西角被打开缺口之后,魏军就潮水一般涌入,双方展开激烈巷战。
峣人也明白,这是背水一搏了,一旦败北,整个印兹城都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这一战,充满了悲壮之意。
双方军力不对等,幸好巷战可以抵消掉峣人许多劣势,魏军推进缓慢。理论上说,印兹城只要再坚持三、五天就能等来援军。
可问题在于,魏人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晗月的性子与你不同,不能独自撑起偌大的峣国。偏偏王室零丁,只剩这一对孤儿寡母。”苗奉先先将战事放到一边。他轻轻抚了抚爱妻的秀发,哪怕毫无触感,“我观满廷文武尽显悲观,只有小半犹存战意。燕国靠不住,印兹城这一战即便能打退魏人,江山已经破败,日后峣国也是举步维艰。”
他心如明镜,即便峣国能越过眼前这一生死大劫,可是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那就是王位的继承人实在幼小,无法理政,晗月公主也没有操持国策的本事。主幼母弱,则政事的控制权必然落到几个辅政大臣手中。
再说外事,峣王和太子先后殒落,国家没有了掌舵人,周围国家趁乱来打打秋风都算是和气了,最可怕的便是魏国重振旗鼓,再度来犯!
到得那时,又有谁能再度阻止它?
观顾内外,此时的峣国已经风雨飘摇,急需找一个强大靠山。如是燕国最好,可惜它实在太远,远水怎能救得了近渴?考虑地缘,不得不将它排除在外。
晗月公主看看他,再看看冯妙君:
“为什么!”
苗奉先低声道:“魏夏协议。”
提起那个协议,晗月公主记得自己听到消息时还有些生气,冯妙君和新夏签下协议就摆明了不理会周围其他国家的死活:“魏国不得攻击新夏国土?”
“是啊。”苗奉先已是魂体,旁人也看不出脸色好坏,“如果峣国变作了新夏的一部分,魏国就必须从这片土地上撤走。”
可是如此一来,大峣也不再是个独立国家。晗月公主想到那后果,揉了揉额角:“过后,满廷又要吵得不可开交。”她真不知道国君平时打理政务有那么麻烦,底下屁大点小事就能争半天,若苗奉先真要施行覆国之计,他们能把大殿的顶盖吵掀吧?
毕竟,峣国立世多年打下的基业要是说没就没,却要这一帮子人去忠谁的君,爱谁的国?
“不错。”冯妙君摇头,“兹事体大,太子还是先知会众臣,否则今后遗患无穷。”
并国诶,这可不是玩过家家,其中涉及到的事务太多,意外必定也是无穷无尽。
“来不及了。”苗奉先苦笑。此时如再召开廷议,徒惹争吵而已。峣人将臣里面几多血性汉子,宁可掉脑袋也不对别人弯膝盖。可是他们不怕死,不代表别人也不怕,他们愿意与敌人同归于尽,不代表其他同胞就不想活下去了。
苗奉先在生前是峣国太子,那么他权衡利弊的出发点就必然是全民的福祉,而非少数人的意气。
正说话间,外头响起震天的炮响,众人所立殿堂地面都在颤抖。
冯妙君都倒抽一口冷气:“萧衍这是下狠手了。”
炮轰印兹内城!魏人失去了耐性,不愿再跟峣人巷战,只想速战速决。
反正,这满城人也不打算留下活口,不如大炮轰平了事。
简单、粗暴,但是直接、有效!
防御力再如何强大的猛兽,一旦被撕开肚皮,五脏六腑同样脆弱。这就是印兹城当下的写照。再这样下去,峣人是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了。
晗月公主将下唇咬得发白,看向冯妙君:“求你助我。”
孰料冯妙君当即摆了摆手:“我是新夏女王,断不会帮助魏国的对手,这一点你们首先就要明白。”
不是她绝情,而是峣夏契约有言在先,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行动上不能流露出来这点意思。苗奉先和晗月公主互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苦涩。
若放在平时,骄傲如大峣哪里肯归附于他国?魏国花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