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的古铜色胸肌。国字脸,年纪约在三旬左右,两颊上还有络腮胡。
他的眼睛很亮,冯妙君与他方一对视,就觉寒气似从对方眼里侵袭过来,刺得她脑海剧痛,不由得尖叫一声弯下了腰。
她不知道这是气势和实力上的压制,却体会到这人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人大步前进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抓起地上的蓬拜扔在她脚边:“冯妙君?”
蓬拜挣了几下,愣是没能爬起,显然身受重伤。冯妙君小脸苍白,瞪着壮汉道:“你是谁!”对方都找到她的小院来了,她再否认身份也没用。
冯家庄人少,院里发生这些不寻常的响声,也没惊动旁人。
这壮汉的眼神像要吃人,却不复先前的刺痛人心:“我的搬山阵是被你用了?”
这话就如一柄利刃,直接扎在了冯妙君的心口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正忧惧暗中的敌人,他就找上门来了。这速度实在快得骇人,莫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饶是她向来镇定,这一下也怕得狠了,一颗心高高提起,就要疯狂跳动。但她强压下翻滚不休的诸般念头,摆出怔忡之色:“什么?”
壮汉先声夺人,就是要迫她失态,可这会儿没听到她的心律紊乱,也在暗暗称奇,口中却道:“别装了,十一天前你推倒那个老婆子以后就跑出家门,沿着河边一路去了废堤,由搬山阵传进四百里外的升龙潭中。”
“什么升龙潭,我干嘛去那里啊?”她颤声道,“你是谁,为何闯进我的住处!是要钱吗,我娘亲有钱,可以给你拿钱,你别伤我!”
壮汉脸色黑沉,“喀啦”一声扭折了蓬拜的臂骨。后者猝不及防,惨呼出声!
冯妙君小小的身子跟着一抖。她从前的经历算不得一帆风顺,但从未有人在她面前受过这样的伤害。
蓬拜是她的侍卫,护着她从深山老林中走回家。她毕竟不忍心让他遭此酷刑。
壮汉就见到眼前的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要伤害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以他身份,要胁小女孩也是头一遭儿,自己心里同样不自在:“我要真相!”
冯妙君哭得直抽气:“可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原来那口深潭叫作升龙潭,倒是很贴切。潭里发生的事是她的忌讳,她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蓬拜。
壮汉冷冷道:“那天,田里有人见到你沿着河下游跑了。”
她出声辩解:“可是我哭完就回庄了啊。”
“是么?”壮汉斜眼望着她,声音里像聚起冰碴子,“我怎么听说你好几天都没回来?”
她一下连哭都忘了,呆呆道:“你听谁说的?”
“你家的厨娘,胡萍。”
第21章 国师莫提准
“她为甚这样说?”冯妙君一脸懵圈,心里念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胡萍是安夏王后派给她的人,表现与常人无异,除了在县衙替她作假证——莫不是这一点被壮汉发现了?
可是蓬拜对她甚是信任,显然胡萍的嘴很牢靠,忠诚度不须怀疑。壮汉这时提起她,要么是诈一诈冯妙君,要么是对胡萍动了刑,拿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可是胡萍会说什么呢?想到这里,冯妙君心里打鼓。她失踪那几天的去向,对王婆案并无影响,县令甚至没有细问。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倘若云崕发现她有几天下落不明,恐怕就会将她和升龙潭联系在一起。正因这层顾虑,她才特地叮嘱胡萍,作伪证时一并放出冯妙君和王婆冲突后的几天均在庄上用饭的烟幕。横竖她是厨娘,要不要给小主人备饭她最清楚。
田里的作物都长高了,挡人视线,常有农娃躲在里头嬉戏。就算有人望见冯妙君出了庄子,也不能笃定她没回来。
冯妙君迅速冷静下来,气呼呼道:“她胡说八道,你喊她来跟我对质!”
壮汉望着她的眼神带上了幽幽之意:“你推脱得这么干净,端的是让人寒心。”
冯妙君咬唇道:“我没做过的事,你也不能硬栽到我头上。县令老爷审案还要事理分明呢。你说我去了那个……什么潭,有证据吗?”
要能拿到直接物证,他还会对她这么客气?
他冷笑:“胡萍就是人证。”
冯妙君盯着他道:“那你把她喊出来作证,我要她亲口对我说!”怪不得胡萍今早没来上工,原来是被这怪人抓去了。若说方才她还有怀疑,在两次三番要见胡萍而不得之后,就基本可以确认:
胡萍死了。
这家伙刑求她而不得真相,大概随手就将她杀了,自己摸上冯庄,准备诈冯妙君一把。否则他将胡萍带到她面前,还用费这么多口舌吗?
怪不得壮汉方才有言,她把责任推脱到胡萍身上会“让人寒心”。
想通这一层,她并没有松一口气。胡萍是为守住她的秘密而死,鞠躬尽瘁,她心里怎能不难过?
“小小年纪,嘴还很硬。”壮汉幽幽道,“我倒想看看,是不是比他的骨头硬。”话音刚落,“咔巴”一声又拗折了蓬拜的另一只手臂!
小姑娘比他想象中更聪明,他是不打算跟她讲理了。
这回蓬拜有心理准备,咬住牙一声不哼,却痛得目眦尽裂。冯妙君看懂了他的眼神,扑过来拽着壮汉手臂尖叫道:“你杀他有什么用,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杀他没用?”壮汉点了点头,“那么徐氏呢?”他见冯妙君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暗道一句“这才对”。小姑娘又是哭泣又是尖叫,他却没从她眼中看出多少恐惧,直到现在被他抓住了软肋。
“你说不出我想听的,我就杀了徐氏。”壮汉一字一句道,“她就住在庄子东头,我走过去不用十息时间。”
冯妙君的眼泪忽然不流了。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然后拿袖子擦了擦脸,凝声道:“我要先知道,你是谁。”
她前一秒还楚楚可怜,下一秒就镇定自若,连声音都透着两分凉意,哪还有半点惊慌的样子?
果然是装得好像。这壮汉脸一沉,正要放话,她却已抢先道:“你敢翻墙进来威胁妇孺,却没胆子报上名号吗?我的见闻要是对小人说了又给传出去,我们娘俩还是没命,死前又要受许多苦!倒不如被你一掌拍死在这里。”
她越说越坚定,泪水洗过的眸光也越发清亮,都挑明了这是她的底限。
这么说来,让他自报家门还是她看得起他?壮汉今日盛怒而来,到现在反觉事件进展荒谬得令人想笑。
他抬起拇指,轻轻戳了自己胸口两下:“大晋,莫提准。”言简意赅。
他只自报了国别和姓名,冯妙君还是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却听仰在地上的蓬拜一口冷气抽得老长,她都担心他岔气。
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震惊:“你真是莫提准?你竟是莫提准!”
壮汉轻蔑地哼了一声,没言语,但谁都知道答案了。
这人很有名么?冯妙君求科普。
蓬拜不等她提问就转头过来:“小姐,莫提准是晋国的国师大人!”
国师?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翻箱倒柜,好半天果然刨出一个模糊已极的概念,好像那真是挺了不起的大人物。甚至安夏未灭之前,长乐公主也见过本国的国师几眼。只不过冯妙君这位正主儿的前九年生命都在懵懂玩耍中度过,并无早慧,因此对国师并没有清晰的定义。
她就冏了。
顶着这么端庄大气称号的牛人,难道不该是个长袍飘飘、道貌岸然的白胡子老头吗?怎么会是景阳岗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武督头形象?
她也没错辨蓬拜语气里满满的震惊和崇敬,这至少说明,莫提准的名声跨越了国别的限制。
她上下打量壮汉几眼,口气装满怀疑:“是么,你说你是莫提准,有证据?”
要怎么向一个陌生人证明“我就是我”这么经典的难题呢?这世界又没有身份证。壮汉抽了抽嘴角,拿出一块黑铁令牌在她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牌子呈长条形,上头以她辨不出的古怪兽首为吞口,除了黑底金边,牌子上没有其他纹饰,只简单写着四个大字:
奉天承运。
每一个字都是酣畅淋漓、霸气侧漏。
她面无表情:“看不懂。”
拿块有字儿的令牌出来,就能证明他是莫提准?开玩笑,她去厨房拿块月饼模板也这么晃上一晃,就敢说自己是大魏国君了!
壮汉默了默,强压下亲手掐死她的冲动:“堤坡上的传送阵法为我亲手布设,称作‘搬山阵‘,可送单人最远至数百里外,只能使用一次。”顿了一下,再度补充,“当世之中能绘制搬山阵的,总共不超过三人。”
第22章 噬心蚁
“当今世上有几位国师?”
“六。一国仅有一人。”
“也就是说,多数国师都不会咯?”
“……”这逻辑好像……也没错。
“那么,那个漂亮哥哥看到阵法以后,就猜到你是谁了?”
壮汉不吱声,默认了。
蓬拜在一边低声道:“莫大国师立过誓,此生决不打杀孩童。这事儿有名,四海皆知。”
所以,自打这个人现身,取了胡萍的命、折了蓬拜的胳膊,尽管凶神恶煞却没有碰她一根头发,乃是因为立誓不伤孩童?
其实从他自报身份开始,冯妙君就信了七分,毕竟气度骗不了人,山贼就算闯进门叫嚣杀人也不是这副模样。
她也安静了几秒钟,而后道:“所以,莫大国师特地跑来我家威胁幼童?”
莫提准黝黑的面庞慢慢发红,不是害臊,而是给气的。他扯起一个扭曲的笑容,捏紧的指关节发出咯啦几声脆响:“我真希望自己从未发过那个誓!”
下一秒冯妙君就正色道:“莫大国师能保证我说的话不会被第四人听见?”
莫提准轻嗤一声:“我进来之前就布好了结界,院中发生的一切,外人都不知晓。”
难怪她的啼哭和蓬拜的惨叫都没引发任何外界反应,原来早就被隔离起来,徐氏和下人们根本没听见。
“罢了。”冯妙君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我就说与你听——”
“——其实,你杀错了人。”
莫提准眯起眼,听她接下去道:“那天我和王婆起了冲突,气得跑出庄门,胡萍怕我出事,追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