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  第44页

一手扶住石壁,另一手捂紧流血的腹部,慢慢走了下去。
***
秦放从小就怕高,对他来说,噩梦只有一种:从高处坠落。
在囊谦时经历过一次,但那次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自始至终,他都以为真的是在做梦。
这次不一样,他清醒到浑身发颤,横了心一咬牙,就那样栽了下去……
恶心、失重、像是被大轮车旋着翻转、耳膜下一刻就要迸裂、神经绷的紧紧、身体像是受到古代的车裂之刑,四面八方都有大力在狠狠地撕扯……
这样的知觉混沌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渐渐恢复平静,后背触到坚实的地面,哗啦啦的雨声重又清晰,沈银灯一直叫他:“秦放!秦放。”
秦放睁开眼,木了两秒钟之后,忽然一把推开她,翻身爬起冲到一边大吐特吐。
终于缓过气来,愣愣看对面的悬崖:司藤已经不在那里了,是平安离开了吗?
沈银灯耐着性子继续问他:“秦放,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司藤她,也在吗?”
“她不在,她有事离开了,又不放心这里,所以让我留下来,以防有什么变故。”
原来如此,就说嘛,以司藤那么多疑的性格,怎么会在节骨眼上离开苗寨呢,果然是偷偷埋下了眼线。
“她去忙什么事了?”
秦放稳了稳心神:“司藤要找妖踪,你觉得,她会只把希望都寄托在道门身上吗?她有另外的门路,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但似乎那头很笃定,司藤接到消息就匆匆赶过去了。”
沈银灯的脸色有些凝重,近乎紧张地追问:“你有跟她通过消息吗,她真的找到妖踪了?”
“通过消息,一切都很顺利,她说,会如期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总觉得沈银灯的嘴唇有些发白,她恍惚了片刻,然后勉强笑了一下:“这样啊。”
“是啊,一直以来,司藤想做的事,好像就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说这话时,他注意看沈银灯的脸色,果然,她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真是此消彼长,看来,司藤任何的好消息都会对沈银灯造成心理上的迫压。
秦放心里有点底了。
顿了顿,沈银灯像是想起什么,眼神突然有些怪异:“这么说,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
秦放摇头:“我只知道,你们每天都上这座山……又不敢跟的太近,因为司藤小姐交代过,不能露了马脚。但我又实在好奇,你们在山上到底做什么,所以我今天趁夜冒雨上来,一直走到山顶,发现是悬崖,心里泄气的很……”
沈银灯眼底掠过一丝得色,秦放只当是没看见,暗自庆幸真的是好险。
如果莽莽撞撞答说是“跟着”,就相当于承认看到了沈银灯上山时迥异于人类的诡异速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后来雨实在是太大,我想下山,无意间一回头,看到对面有个人影,真不敢相信,沈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记得……”
他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我记得……后来……我好像踩滑了,是你救我的吗?这么高的悬崖,你怎么会……”
沈银灯实在没耐心任他拖延时间:“那都是道门法术罢了,秦放,你说司藤在控制你?她怎么控制你,难道也是……藤杀?”
有那么一瞬间,秦放真是想感谢沈银灯了,他情急之下说自己被司藤控制,一时又没想到该怎么圆这个谎――沈银灯还真是雪中送炭,自己的确是笨了点,怎么没想到藤杀呢。
沈银灯盯住秦放:“如果她用藤杀控制了你,你还能把她的秘密讲出来吗?”
秦放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这反应在沈银灯看来,反而是一种默认,她近乎烦躁地想,自己先前果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想探听司藤的秘密,哪有那么容易呢。
***
最初听到司藤这个名字,是在1930年初。
后起之秀,新兴之星,所向披靡,从无败绩,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小妖的声名鹊起让她心里极为不平,若不是当年被麻姑洞重创,哪里轮得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称雄?
于是她千万百计探听司藤的消息,这个藤妖,到底厉害在哪里?
其实不消去探听,关于“藤杀”的传言已经几经夸大,被传的神乎其神。
藤杀类似一种毒,但是和古往今来所有的毒都不同的是,这种毒是活的,随施放者的心意而动。
就像道门诸人中了藤杀,何时发作全凭司藤心意,并无确切时间。若想用藤杀叫一个人保守秘密,不泄密自然相安无事,一旦泄密,再无生路。
更甚之处在于,其它的折磨尚有一死以解脱的可能,藤杀不是,若它不想让你死,你永远都死不成,自杀形同隔靴搔痒,别人若想杀你,反而会被藤杀反噬。
但是紧接着,更惊人的消息传来。
司藤,精变于1910年。
这个消息,几乎震慑了整个妖怪的圈子,怎么可能呢,精变之后,需要长时间的修炼,白蛇修炼了一千年,青蛇也有五百年道行,精变于1910年的妖怪,充其量也才20余岁,搁着普通的藤精树怪,连本体原形都未能全脱,她怎么就所向披靡从无败绩了?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司藤或者藤杀,根本只是一个以讹传讹夸大了的谎言。
第二是……
如果第二种猜想成立,那司藤,真是所有妖怪的噩梦。
***
秦放的手机总也没有应答,颜福瑞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上山时,已经凌晨3点多了,雨终于小下来,转成细密的雨丝,树上叶片的积水偶尔会哗啦一下全部倾下,浇的人顶心冰凉。
颜福瑞畏而却步,犹豫着又想往回走,刚折身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颜福瑞吓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谁?”
没有回答了,颜福瑞一颗心砰砰跳,明知道恐怖电影电视里死的都是好奇心大的,还是战战兢兢又提了嗓子给自己壮胆:“谁啊?”
嗖嗖嗖,像是游蛇在林中急速穿梭,颜福瑞还没反应过来,一根藤条突然贴地行来,勾住他脚踝后拖,颜福瑞扑通一声栽倒,脸贴着地被倒拖了十几米,还没来得及呼救,又是一根藤条急窜而至,摁住他的咽喉抵往高处,颜福瑞被扼的离地足有四五米,后背牢牢抵住了高处的树干,一时呼吸急促,眼珠子都翻了白了。
他四下踢腾挣扎着去掰咽喉处的藤条,这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藤条。
怎么说,臂粗的藤,像是延长的手臂,顺着藤臂的方向看过去,平地之上,倚着石头坐在那里的,那是……司藤?
颜福瑞不知该怎么形容,脑子里奇怪地转过一个念头:司藤小姐这是现本形了吗?
她一半还是人,另一半已经藤化,身上好多血,脸上的表情却很凶,那条延长的藤臂一直在施力,像是要把他活活扼死。
颜福瑞拼劲浑身的力气挥舞手足,又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叫:“司藤小姐,我是颜福瑞啊……”
叫了几次,她似乎听不见,眼睛黑漆漆的没有光,像是也看不见,颜福瑞渐渐脱了力,他一只手垂下来,奋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藤臂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我,是,颜,福……
写到“颜”的时候,明显感觉喉头的扼制有些松了,福字刚手臂,身子蓦地下落,踝上的那根藤条却不送,在他行将落地摔个嘴啃泥的刹那一个平拖,生生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终于安全了,这是认出他了吗?颜福瑞感动地想哭,他抬头看司藤,她身上果然好多血,藤化的那一半上血迹都浸黑了,眼睛是真的看不见,颜福瑞想爬起来,触手之处似乎不大对,他下意识低头去看。
有无数极细的藤条,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像是敏锐的触须。
颜福瑞明白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司藤的确受了很重的伤,甚至开始现出本形,但是她为自己布好了防御,生人勿入,在她布防的势力范围之内,一旦有异动……
想起之前的遭遇,颜福瑞激灵打了个寒战:她是格杀勿论的,如果不是他挣扎着把自己是颜福瑞的信息告知她,只怕现在,已经是高挂树上的一个死人了。
“司藤小姐,你怎么了啊?”
连问几遍,才意识自己忘了她听不见了,司藤面向他的方向抬头,伸出了一只手,颜福瑞陡然醒悟过来,赶紧摊开掌心送上去。
司藤在他的掌心写字。
她只写了一个字,幸好这个字的简体繁体是一致的,不至于引起混淆。
她写的是个“埋”字。

☆、第④章

秦放跟着沈银灯一起回到苗寨,客客气气道别,重新入住事先定好的客栈,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心里是抱了一丝希望的。
打开门,消消静静,雨天特有的潮气扑面而来,灯亮了,司藤不在……果然,不在。
秦放对自己说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当时,黑背山上没有别的人,一共有两条下山的路线,他引开了沈银灯的注意,从其中一条下山,司藤走的是另外一条,不确定她伤的有多严重,但是司藤永远会为自己留后路,她不是听任自己伤重倒地晕在野外俯仰由人的类型,她会是那种……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为自己找个巢穴,关门、上锁,确保绝对安全。
如果她没回来,最大的可能,还在黑背山上。
秦放给颜福瑞打电话,在山上找人,还是多点人帮忙的好,但是奇怪的,怎么都接不通。
三四通电话打过,秦放烦躁的要命,已经快凌晨5点了,天亮之前,沈银灯应该不会再上黑背山了,不管了,利用时间上这交叉的节点,自己先去吧。
***
到达黑背山下,雨已经停了,浓黑的夜色开始稀释发散,昨晚的那场大雨给寻人带来极大的不便,一是山泥太过泥泞,留不下任何脚印,二是雨水太大,把可能存在的血腥气冲的一干二净。
秦放尽最大努力四下极目去看,但是不敢高声去喊,黑背山说到底是沈银灯的地盘,而沈银灯就是传说中的妖怪赤伞,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在山上布置机关,谁知道有没有安插耳目?万一大喊大叫惊出了不相干的麻烦,不是自寻死路吗。
一直走到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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