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民国时期的繁体《西游记》和《红楼梦》等。
顾清溪看得触目惊心,她知道,幸亏是这个时候,如果早几年,这些翻出来,怕是一场大祸事。
只是不知他的奶奶以怎么样的心情把这些埋在地下,冒着风险保存下来。
正翻着,突然,她看到一本书,手便停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地将那本书拿起来。
那是一本《国富论》,繁体版的,中文的,三联出版社出的。
这本书倒是正好和她的英文版对应上,可以中英对着看了,甚至可以让她学习人家怎么翻译的。
她盯着那《国富论》看了半响
不过,她到底是放下了。
萧胜天自然注意到了。
风吹过,便是有玻璃灯罩,那煤油灯依然是晃,晃得破败古老的陋室中光影陆离,萧胜天在那朦胧昏暗的灯光中望向顾清溪。
她低垂着眼,白净的面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恬淡柔和,像是午夜时分映在墙上的一幅画。
萧胜天屏住呼吸,低声问道:“你喜欢这本?”
顾清溪忙点头:“嗯,是挺好的书。”
萧胜天:“那送给你了。”
顾清溪:“啊?不合适吧。”
萧胜天低首凝着她问:“怎么不合适?”
顾清溪都不好意思直接看他:“这是你奶奶的旧物,又不是一般的书,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萧胜天沉默了,眸光落在那些书上。
屋子里很安静,煤油灯的火苗声细碎轻微,顾清溪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男性的呼吸和女性不同,总是沉稳而有力,仿佛里面蕴藏着随时迸发的力道。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奶奶的东西,以后都是要留下人传给后人的。”
顾清溪听得恍惚,抿着唇不敢吭声。
萧胜天停顿了片刻,才有些艰涩地说:“你别多想,没别的意思,这本来就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放这里也没用,我也不爱看。”
顾清溪:“你其实可以试着看看,这本挺好的。”
《国富论》在西方经济学的地位自不用提,而过几年市场经济,《国富论》的理论对本国的市场经济发展也有指导作用,萧胜天如果能事先研读这个,对他来说自然大有助益。
“是吗,讲什么的?”他低声问。
“就是讲经济的,是英国一位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写的,据说是自由经济的理论基础,西方经济学中的圣经。”顾清溪低声劝说:“咱们中国人当然不稀罕这个,不过看看西方人那一套,可以知道人家怎么搞的。”
萧胜天拿起来那本书,翻着看了看,却说:“这字密密麻麻的,还是繁体,看着头疼。”
顾清溪:“你耐心点,这个真挺有用的。”
萧胜天抬眸:“那你去看吧,研究明白告诉我,我自己哪有时间读这个。”
顾清溪看他:“你就是哄我。”
萧胜天:“对,就是哄你,别人我才懒得哄呢。”
顾清溪忍不住抿唇笑了,他知道他是想给自己东西,想对自己好,就是那种自己有什么都恨不得拿出来不顾一切给自己的好。
但有些东西,她确实不合适要,比如这本书,是他奶奶的遗物不说,以后再过些年,怕是有些价值。
萧胜天道:“你先拿着吧,我刚才冒失了,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的,好不好?”
夜色中,少年的声音低低的,甚至带着几分央求。
听得人心都化开了。
顾清溪到底是收下了:“那我回头做笔记,做了笔记给你看,你得好好学。等学完了,我还给你。”
她是想着,自己用简体抄写一遍。
萧胜天:“是,顾老师,我肯定听你的。”
顾老师……
顾清溪噗嗤笑了,软软地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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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杂物间出来后,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话。
她没说要进他的屋里,他也没提。
顾清溪心里多少有所感觉,除了他怕她害羞也怕太尴尬外,只怕他那屋子也未必多整洁,想想一个单身少年,喝了酒才洗了澡,不乱才怪呢。
这个时候外面的烟火已经没了,笑闹声也淡了下来,他看看那西斜的月亮,显然是不舍,但到底是说送她回去。
顾清溪想起回去,这才想到:“呀,元宵,你还没吃呢!”
怕不是都凉了!
萧胜天笑,笑得眸子发光:“我自己去锅里热热就行了。”
顾清溪:“好,那你把碗给我。”
萧胜天挑眉,看着她像看一个小傻子:“那你打算怎么说,说你在这里站着等我吃完的?”
顾清溪:“那怎么办?”
萧胜天:“你就说给了我就去看烟火了,等过几天,我再去给你娘送碗。”
顾清溪顿时懂了,不由瞪他一眼,这人盘算得真好。
说不得过几天送碗,还要在娘那里讨讨好,哄得娘喜欢他!
萧胜天低声叮嘱:“快回去吧。”
顾清溪点头:“好。”
说完,抱着那本繁体《国富论》,踏着清浅的月光,低头快步往家里跑。
而就在她刚跑出去时,旁边一个梳着辫子的年轻姑娘,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
秀菊是过来看看萧胜天的,她知道他喝酒了,怕他难受,想着照顾下他。
却没想到,才过来,就看到一个姑娘从他家门前出去。
那姑娘身段纤细苗条,却是很眼熟的。
秀菊恍惚中记起来,那是顾清溪吧,那个据说很好看,又在县高中上学,学习也特别好的顾清溪。
据说她不想嫁人,也不相亲,一心考学,和她们这种普通农村姑娘不一样。
但是她竟然从萧胜天家里跑出来。
秀菊不敢置信,震惊让她手指头都在颤抖。
说是不相亲一心考学,却夜半跑来勾搭胜天哥哥!
她深吸口气,正要回去,谁知道却看到萧胜天正懒散地倚靠在门上,就那么望着那姑娘离开的背影。
月色朦胧,她却看到,他的眸光专注得好像他只能看到那么一个人。
秀菊难过得要死:“你和她好?”
萧胜天刚才就看到了秀菊,只是没搭理。
他知道她看到了,反正再说什么也晚了。
他连看都没看秀菊,淡声道:“少造谣生事,人家给我送元宵,她娘让送来的。”
秀菊跺脚:“我不信,你就是和她好!”
别的不说,就萧胜天看着他背影的那目光,就足以让人心碎,怎么可能什么都
有!
萧胜天却缓慢地挪过来视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之后才道:“在你眼里,只有这个吗?在这里瞎想,人家姑娘的名誉受损,你拿什么赔?”
秀菊一噎,他说得好像真得一样,难道他们真得没什么?
萧胜天:“不要让我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不然你知道我发狠了会做出什么事?”
说完这个,他径自进门去了,陈旧古老的红漆大门在秀菊面前关上了。
秀菊愣愣地想着刚才萧胜天的狠话,一时心都碎了。
他是个狠人,两年前因为和人一言不合,差点把人骨头都打碎了。
她是亲眼看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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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家里后,心依然狂跳,她知道今天自己有些过分了,竟然进了他家里和他说话,她回想着刚才的事,抱着那本《国富论》在屋子里来回走,到了后来,到底是平静下来,翻开来看。
繁体的字,她连蒙带猜也能认识,大致看了一会,这才平静下来。
之后又翻出来英文的那本《国富论》对照着看,看人家怎么把那些晦涩的英文翻译成中文句子,也对照着看这个单词什么意思,那个句子怎么表达的。
遇到一些她觉得包含了特殊固定短语和语法的句子,她也会默念几遍背下来。
如此学了一会,总算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也让自己不再去想萧胜天,去想今天自己的莽撞。
这时候她娘过来了,探头一看,她竟然在学习,叹了口气:“没听到外面动静,我还以为你还在外面看烟花呢,竟然又学上了,啥时候回来的?”
顾清溪:“回来一会了。”
廖金月:“别学了,赶明儿还得早起,今天元宵节,也就歇这么一晚上。”
顾清溪点点头:“好,那我早点睡。”
一时想起来:“对了,咱们碗还在萧胜天那里,娘,改天让他送过来还是你自己过去拿,你记得这事。”
廖金月:“当然记得!”
一时又说起来,她还是感慨萧胜天这孩子如何如何可惜:“看着挺聪明的,听说他奶奶还去过国外,人家那是了不得的人家,赶上这年头不好,可惜了,可惜了。”
顾清溪垂着眼,也不说话。
廖金月只以为女儿是和儿子一样嫌弃这人,只好不说什么了。
顾清溪捧着那书,默了好一会,才起来洗漱打算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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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外面湿濛濛的,窗户上也聚拢起来一层似霜似雾的白汽,顾清溪穿好衣服起身过去看,原来是雨夹雪。
晶莹的雪花和斜飞的细雨交织着飘落,从院子篱笆往外看,只觉天地茫茫,远处的树和山都变成了奇幻模糊的形状。
顾清溪心里有些懒懒的,在这种天气,人难免生了惰性,恨如果能喝一口热汤,捧着一本心爱的书,听着那雨雪声读书,该有多惬意。
不过她到底是起来,准备着去学校了。
她娘早就起来做饭了,灶房里的风扇拉得起劲,炉灶里烧得咯嘣作响,热腾腾的一锅子棒子面饼就这么出炉了。
往常她家都是吃高粱面,高粱面是暗红色的,剌嗓子,并不好吃,棒子面饼就想多了。
拿一个在手里,一面金黄,一面烤得酥脆,望着外面的雨雪交加轻轻地尝一口,香美软糯。
顾清溪想,天底下最好吃的棒子面饼,就是这大冷天刚出锅的吧。
依然是提了好大一尼龙兜,挂在车把上,她哥哥又帮她收拾了别的,她娘还给她又系上一个大厚围巾,然后洋车子沉甸甸地上路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这雨雪落在路上就化开了,但冻僵的泥路并不会因为变泥泞,骑起来也不会打滑,没多久就到了县城。
她哥哥叮嘱了一番,最后塞给她一个小纸包:“给你的,压岁钱。”
顾清溪笑了:“我都多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
顾建国:“你还没结婚,没结婚的妹妹永远是小孩子,以前条件差,咱讲究不起,现在好歹日子好多了,就想给你压岁钱了,你一个人在县城上学,我们在家里也不懂你的事。平时在学校,看到啥,别人买的,你也买,不要太委屈自己。”
天沁凉沁凉的,顾清溪站在那雨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