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第57页

有这些珍贵的药材。
  谁又能想到,这些药材最终的去处,竟是以如此精巧的方式,合成了致人不孕、令人滑胎的虎狼之药,送至了她女儿的身边。
  吴老夫人的气息瞬间冰冷,浑浊的眼中翻滚着重重乌云。
  “到底是谁……是谁……”她极力压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自齿缝里挤出来的:“为何如此?为何要这样……害我的阿芳?”她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一把便攥住了蒋妪的手,枯细的手指死死嵌进了她的手臂里。
  蒋妪的神情却很柔和,眉头都没皱一皱,只缓声附和道:“不管是谁,此人心思歹毒,不可掉以轻心。”
  “夫人说得是。”蒋妪柔声说道,复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如今还是要先静下来,想好对策,再慢慢查出那下毒的人。夫人,莫要操之过急。”
  她的声音轻缓安宁,安抚的意味极浓。
  吴老夫人的手劲略略松了些,像是被她的语声安抚了情绪,又像是力气用尽,又或许,是被更多绝望的情绪所左右。
  她怔怔地盯着烛火看了一会,身子向后靠去,阖上了双眼。
  “有什么可查的?”良久后,吴老夫人的声音低低地飘了过来,凉薄淡漠,带着见惯世情的疲惫与乏力:“不外乎那些人罢了。左家那几个狐媚子,我看着便是不安生的,芳儿却碍于脸面不好处置。如今将庶长子养在嫡母名下,这些人便自以为得了计,慢慢地下了药,干脆便绝了主母生下嫡子的路。这些人竟打着这样的算盘,真是一个个的不知想要怎么作死。”她的语声重又狞厉起来,鬓边灰白的发丝随话音颤抖不息。


第98章 曾记时
  蒋妪的嘴唇掀动了一会,欲言又止,却终是垂首不语。
  “怎么?你不是这般想的么?”虽是闭着眼睛,吴老夫人却异常地敏锐,立时便察觉出了蒋妪的反常,睁眼问道。
  蒋妪迟疑了一会,方轻声道:“夫人说得都对,只是,我总在想着,姑太太这么长时间都无子嗣,会不会……”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神情却变得分外郑重。
  吴老夫人静静看了她一会,手脚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发凉。
  其实,她已经隐约想到了这种可能。
  自成婚后,秦世芳只有过六年前那一次身孕,除引之外,无论她怎样求医问药,她的肚子皆是毫无动静。若是这药是从十多年前开始下的,那这下药的人说不得便是……
  她闭起了眼睛。
  不可想,不能想,亦不敢想。
  当初她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将秦世芳嫁予了她早就看中的左思旷,那些私底下的事,她自忖处置得很干净,并未留下什么把柄。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这样确定了。
  秦世芳被人下了毒,这残酷的事实,击溃了吴老夫人多年以来坚信的一切。
  若真是自成婚之时起便开始下毒,那么,这下毒的人只能在左家。可是,若是左家人下的毒,则吴老夫人在左家那边安排下的人手,一定不会毫无所觉。
  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吴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飘向蒋妪,语声亦有些飘忽:“妪,当年的那件事,是不是被左家……”
  “绝不可能。夫人多虑了。”蒋妪立时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是少有的坚定:“在那件事里,我们只是传过一次话,就传过那一次话,余事皆不是我们操控的。我们没做什么,也不怕人查,且左家当年对窦……对那头亲事也并不满意。老夫人想得太多了。”
  她的语声难得地急迫,却也因此而多了一种力量。
  吴老夫人被她的态度感染,眉头松开了一些,点头道:“对,你说得是极。当年的事情,我们确实没做什么。”她像是又找回了力气,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将身子坐直了,眸光定定地看着蒋妪。
  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左家当年也未必干净,那件事可以说是得到了左家的默许,而非吴老夫人一人之力。左家也算是心愿得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窦家……若非他家女郎品行不佳,又怎么会上那样的当?且这家人早就搬离了,族中又没什么撑得起门面的人,没落亦是该当的,如何有这般心机手段去下毒?
  念头转至此处,吴老夫人终于完全地放下了心,面上的神情亦恢复了平素的模样。
  然而,这平静也只维系了几息,她的眉头便又蹙了起来:“可是,若非是左家,又会是谁给阿芳下毒?”她喃喃自语,眸中隐着一丝后怕、一丝茫然。
  窦家已经完了,左家又不可能,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去害她的女儿。
  蒋妪轻声宽慰道:“无论是谁,如今都不能急,慢慢地查总能查出来的。夫人还是以保重身体为上。”
  她这话说得极是贴心,吴老夫人忍不住眼眶微红。
  的确,她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还要给她唯一的女儿做靠山,帮着她的女儿在夫家站稳,若能就此替女儿解毒并助其诞下子嗣,她这一生便也了无遗憾了。
  思虑再三,她终是叹了一声:“便待年后再说罢。”语至最后,难免几许苍凉。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再急也是晚了,只能耐下心来,一面暗中查访,一面叫人守好秦世芳。
  见她终于恢复如常,蒋妪轻吁了口气,和声低语:“夫人放心,我已经悄悄叮嘱过阿沁了,她会小心的。”
  阿沁是吴老夫人精心挑选的使女,一直陪伴在秦世芳左右,为人极是忠诚。她一家人皆在吴老夫人手下过活,自不敢对秦世芳不尽心。
  吴老夫人便向蒋妪淡淡一笑:“还是你知机得快,发现那些东西有问题,便令阿沁悄悄地全都换了过来,又给阿芳重新调配了几个使女服侍。如今阿芳手上的那些皆是好的,近段时间不虞有变。”
  蒋妪双眉微动,面上惭色尽显,垂首道:“夫人折煞我了。这也怪我,没早些往这个方向想,我……”
  “罢了,勿要再说了。”吴老夫人打断了她,语声淡漠而平静:“这并不怨你,你已是极细心的了。”言至此,她的神情便黯淡了下来:“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仔细,叫阿芳吃了这样大的苦头……都是我的错……”
  见吴老夫人神情凄凉,蒋妪亦是双目微红,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慢慢地道:“夫人心放宽些,莫要再想前事。”一面又将陶杯注满暖水,捧了过去。
  吴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疲惫地摇了摇头,以手捏着额角:“罢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蒋妪担忧地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水盏搁在案上,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烛火渐渐地暗了下去,浓重的夜色浸满了四周,没有什么能够驱散。
  吴老夫人转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着,在窗上映出一抹枯残的树影,像是将那窗纸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此刻的心境,亦如这窗外的夜色,黑雾遍地、不辨前路。
  她这一生屡遭险境,年轻时亦曾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的她,却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力气。
  她老了。
  那些曾经耸动人心、令她欲罢不能的一切,在如今的她面前,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阴沉的灰,失却了鲜烈亮眼的色泽,激不起她半分血性。
  回首一生,从未有一次如今夜这般,令她觉出一种深切的绝望。
  吴老夫人的脸映在烛火下,皱纹丛生,明暗不定。
  她觉得无力,亦觉得不安。这些情绪自她的身上漫溢而出,很快便与泼墨般渐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点点滴滴,直至填满了整个房间……


第99章 轻拂雪
  十二月下旬,青州城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直下了整整两日才稍停,城外的官道已然上了冻,不只人走不了,马车也行不开,甚至还有人家翻了车。
  城署与县署皆派了役夫去城外除雪,只是那雪积得厚,北风又刮得紧,一时半刻哪里除得尽?
  钟景仁原定只在秦府待三日的,如今却因冻雪封了路,便只得安心住了下来。
  秦素见到他时,已经是雪停后的第三日。
  大雪过后,朔风如刀,真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东篱外石桥下的水冻成了厚厚的一整块冰,立在桥上看去,那水底的游鱼几乎无法辨清。
  两院的老夫人皆停了各房的定省,太夫人召集大家去德晖堂与钟景仁见面时,亦选在了一天中最为温暖的午后。
  秦素扶了锦绣的手,小心地踏过石桥,尽量将每一步皆踩在撒了煤灰的地方。
  即便是着了踏雪的木屐,这一路走来亦是屡次脚底打滑,好在服斩衰是需扶杖的,如今这木杖倒是帮上了忙。
  待两个人终于到达东华居时,秦素的鼻尖已经冻得红了,锦绣亦是不住地呵着手,纤细的手指搓得鲜红,像染了胭脂一般。
  “今年冬日真是冷得很。”秦彦贞来得早些,此时正立在廊下候着,见秦素过来,难得地主动寒暄了一句,一面说话,一面便徐徐掸去肩上残雪,向秦素弯了弯眉。
  这动作经由她做来,不知怎么,便有了一种特别的雅致,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只觉这些许残雪经她这一拂拭,便不负往这人间飞舞了一场。
  “六妹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见秦素一径不说话,秦彦贞便又问道。
  秦素捺下思绪,摇头道:“无事,就是觉得四姊姊说得对。”语罢她便搂紧了怀中暖囊,呵着手道:“今年确实是冷,到了晚间风更是大得很,我如今连窗缝都不敢开的。”
  秦彦贞今日似是有些谈兴,倒比往日话多些,便又与秦素说了几句天气,便在此时,却见院门处又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裹得圆圆的如雪球一般,却是秦彦柔。
  “四姊姊、六姊姊。”远远瞧见了两位姊姊,秦彦柔不由加快了脚步,却不防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皆惊呼了起来,她身后的使女忙去扶她。无奈小女孩裹得实在太厚,两只小手与两只小脚在半空里舞着,即便有人拉拽,却亦是半天也未爬起来。
  这情形委实惹人发笑,秦素第一个忍不住,又不敢笑出声来,忙握严了嘴。秦彦贞瞪了她一眼,叫了身边的使女卷耳去扶,那唇角也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小孩子骨头软,兼之穿得多,秦彦柔这一摔并没受什么伤,就是羞得厉害,小脸儿涨得红红地,好容易被人扶了起来,便撅着嘴巴、扭着身子,再不愿意往前走。
  恰巧此时秦彦婉牵着秦彦朴进来,见状忙上前揽了她,拍着她的背哄了好一会,又命使女抱起了她,这才将臊得脸通红的小姑娘带了过来。
  秦素与秦彦贞见她这般模样,越发笑得止不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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