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皆是蔡阿姨生的。”
锦绣立刻用力点头道:“正是的,女郎只要往这方向想一想,便知道这事情奇怪了。”
秦素闻言便蹙起了眉头,似是苦心思索,过了一会方问锦绣:“你方才说三兄住去了西楼。西楼是哪里?我怎么不记得了?西院有这样的地方么?”
锦绣得意一笑,忙又拿手掩了口道:“女郎这便是听懂了,这问得也正在点子上。”
秦素不语,只睁大了眼睛看她。
锦绣四下环顾一番,方压低了声音道:“女郎才刚回府,自是不晓得西院的情形。那西楼便在西院的北角,原先是兰圃,专门用来种兰草的,因兰草喜阴喜湿,故那院子旁边还特意引了一道活水,一年四季都阴凉凉的。后来兰圃不知为什么拆掉了,改成了一所院子,便是西楼,因为这西楼太过阴湿,便一直空着。如今西院夫人说西窗书斋闹鼠,便将三郎君迁到了那里,还临时搭了棚屋,要三郎君在那里守孝呢。”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只拿眼睛去看秦素,一脸的意味深长。
秦素却并未去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向了窗棂。
窗户推开了两指宽的一条缝,寒冷的空气丝丝透入,又被屋中暖意化去。
她微蹙着眉头,心中忖度不已。
西院如此大动干戈,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意只是想把秦彦昭的身边好生清理一番,却未想钟氏出手如此简断,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两个庶出子女。
第68章 青梅条
据秦素所知,钟氏是个聪明人,也很识时务,一般说来,只要没惹到她头上,她还是不难说话的,有些当管不管的,她也就放手过去了。
这自是因为,钟氏很清楚嫡母的分量,比林氏要清楚得多。
在嫡母面前,庶出子女们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一个孝字当头压下,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所以,钟氏才会显得极为大度,从不在小事上苛刻。
如今看来,秦彦柏与秦彦梨怕是触了她的逆麟,钟氏方才下了狠手。而这块逆麟,无疑便是秦彦昭了。
而再往下细想,秦彦昭长久以来的行止有亏,没准便与这对兄妹有关。
秦素记得很清楚,前世时,西院的三位郎君皆是在萧家族学附学的,而那几个萧家郎君,则是个顶个的风流成性。
外有声色犬马的引诱,内有居心叵测的推动,秦彦昭至今未犯大错,已属天幸。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便如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前世秦彦昭遭遇的种种,如今看来,只怕有一多半出自这对兄妹之手,至于他们的目的,亦是昭然若揭。
钱财与权势,果真是这世间一切阴谋的源头。
秦素慨叹一声,挥手将锦绣遣了出去,根本不去管这位使女有话未说完,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西院的嫡庶之争,她没有半点兴趣。
她感慨的是,秦家表面上的合家欢,原来竟如此经不起推敲,她还一直以为秦家的小辈与世无争呢,如今看来,秦家还算有几分士族模样。
没有内斗的士族,还能叫士族么?
当年陈国最顶级的士族最后是怎么倒的?还不是因为族中内斗,却叫别人钻了空子?
秦素闲闲地偎在窗前,自窗户的缝隙看去,却见锦绣一脸的意犹未尽,正立在曲廊的转角处,拉着个使女说话。
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然那两张上下翻飞的嘴皮,以及那一双时隐时现的酒窝,显现出了她此际说得极是欢喜。
秦素静静地看着锦绣,将及不及的视线似远还近,像是在看着她,却又像是掠过了她,看向了旁的所在。
便在此时,却见旁边人影一闪,阿栗出现在了转角处。她手里捧着一贴膏药,如往常一般跨进了屋门。
“锦绣又跑出去了。”一进屋门,阿栗便沉下了脸,一面恨恨地说道,一面便将门帘放下,挡住了外头侵袭的寒意。
秦素便笑,自窗前收回了目光:“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爱说话的。”
阿栗鼓着嘴哼了一声,趋前来替秦素卷裙摆,膏药则放在炉边烤着。
门帘遮住了外面的声响,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冷风偶尔掠过窗缝,寒意如丝,却寂然无声。
阿栗慢慢地卷着秦素的裙摆,动作不似往日利索,一双大眼睛盯着秦素的膝盖,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了?”秦素问她,伸手抚向膝盖,“莫不是又肿了起来不成?”
阿栗惊醒过来,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女郎的膝盖已经不肿了。”
虽是如此说着,可她的眉头仍是拧着,似是有心事。
秦素十分奇怪。
阿栗心思单纯,鲜少如此。
“你发什么呆?出了何事?”秦素轻声问道。
闻听此言,阿栗眉心的疙瘩拧得更大了,仰首看着秦素问道:“女郎,什么是‘青丝君’?是不是用青梅丝腌的梅条?”她的神情十分苦恼,又像是有些生气,说着话嘴巴又鼓了起来。
秦素怔了一会,旋即几乎失笑出声,然而心念电转间,那笑容又忽地凝住。
青丝君?
这名字好生熟悉。
她颦眉思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一张柔弱娇美的脸,还有那一袭飘飘若仙的白裙。
青丝君,正是左氏四娘的别号。
秦素厌恶地眯了眯眼。
左四娘乃是左思旷的庶妹,比秦素大了一岁,惯会演戏装柔弱,前世没少给秦素暗亏吃,偏偏她生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颇惹得几位郎君为她颠倒欲狂。
“女郎,我没说错吧?”阿栗小声问道,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秦素。
秦素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顿了一顿方道:“且不说你是错是对,你先告诉我,这青丝君的名字,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阿栗歪着脑袋,面上含了一丝笑:“是阿胜哥哥说的,我托了他买糖条吃,他便说给我听了。”
秦素微微一愣。
“就是女郎回府时驭车的阿胜哥哥呀,连云庄子上的,女郎可记得?”阿栗又补充地道,一脸生怕秦素忘记的模样。
秦素自是知晓阿胜的,只她从来不知,阿栗与阿胜竟还来往着,且她的这位使女,竟还很有几分在东院与主院间出入自如的意味。
“你怎么出得去院子的?”秦素忍不住问她。
林氏御下颇严,东院的下人们若是身上没有差事,不可随意进出。
听得秦素问话,阿栗便笑弯了一双眼睛,压着嗓子道:“看着夹道角门的马嫂子,也是连云庄子上的,我阿爷上次托她好生照管我,有时候我悄悄出去了,她也不会说。”
秦素闻言便笑了起来。
想不到秦旺也有些门路,对这个女儿也确实很关心。
停了一会,秦素便又问:“那阿胜又怎么会知道青丝君这个名字的?”
那毕竟是士族女子的闺阁别号,一般仆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莫非左四娘还到处宣扬来着?
闻听此言,阿栗的脸上生出些许得意,翘着嘴巴道:“阿胜哥哥以前在马房的,平素出不得门。不过后来他被调到门房做事啦,便时常往德晖堂传话,管事也会派他出门买东西。阿胜哥哥有个远房的堂弟在钟管事手下做事,那个堂弟又认了西院一个小厮做义弟。便是那小厮告诉他义兄说,他们在西窗书斋找到了一首什么诗还是什么书的,那上头就有青丝君三个字。因为这名字很特别,那小厮就记住了。”
第69章 沉香屑
听着阿栗的话,秦素的眉心已经蹙了起来。
秦彦柏的住处搜到了左四娘的诗作,这也就罢了,秦府庶子与左家庶女之间郎情妾意,这岂非好事?钟氏为什么紧接着便封了西窗书斋?
莫非,此事竟也与秦彦昭有关。
秦素静静思忖了片刻,蓦地想起一事。
那左家有两位旁支的郎君,似也在萧家族学附学,据她前世所知,这两个左郎与秦彦昭颇是亲密……
刹时间,窗外寒风倏然掠过心头,不止吹去了这一小片谜雾,亦令她心底发冷。
秦彦昭之事所牵连出的,不只秦彦梨与秦彦柏兄妹,说不得亦有左家手笔。
钟氏出手如此之狠,说不得亦是因了左家。
再大胆些往下想,秦彦昭诗中所言之“烦忧”,或许……便与左四娘有关。
刹时间,秦素连手足都是一片冰凉。
左家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谋算秦家了,这其中,秦世芳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此事不可再对人言。”思忖片刻后,秦素断然说道,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栗。
阿栗脸色微微一变,垂首颤声道:“是,女郎。我不该乱讲的。”
秦素忙放缓了语气,和声道:“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说,你能打听到这些,这是极好的。只这些事你听来之后,只可告诉我一个人,不能再说予旁人,知道么?”
阿栗闻言,面色恢复了一些,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阿胜那里,你有空也可以多去走走,多听听他说些什么。你们是一个庄子里来的,亲近些也没什么。”
阿栗欢喜地连连点头,又笑道:“对了,阿胜还叫我谢谢女郎呢。”
“谢我?我有何可谢?”秦素问道,心底里却是一片了然。
阿栗便张大眼睛看着她道:“因为女郎帮了阿胜哥哥呀。他说他之前一直待在马房,做的活计又脏又累,后来是女郎让我阿爷谢他的救命之恩,结果当天他就调去了门房。我阿爷说这都是女郎记着他,叫他记得女郎的恩呢。”
“原来如此。”秦素笑了笑道。
当初她由着性子帮了阿胜一回,阿胜能够记得,这便最好了。他在外院做事,往后有多少忙要他帮,秦素自是求之不得。
“你若有空便告诉他,有些事情我确实需要他帮忙。”秦素和声轻语。
阿栗连连点头,大大的眼珠转了转,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狡黠:“是,我懂啦。女郎放心便是。”
看起来,虽然心思单纯,但阿栗却一点不笨,这些日子在秦府耳濡目染,其间的有些事情,她应该也明白了不少。
秦素笑着伸出手指在她额上一点,复又轻声道:“那青丝君可不是吃的,乃是人的名号,所谓青丝,亦可用来代称女子的头发。不过这话你不可再告诉旁人了,连阿胜也不许说,只自己知晓便是。”说着她便摸出一个小布囊,递给了阿栗,笑着道:“喏,这里有些钱,你若想吃青丝梅条,托阿胜去外头买来吃便是。”顿了顿又道:“还有,告诉阿胜,让他也不要再跟别人提青丝君的事了。”
阿栗连连点头,接过布包便觉手里一沉,知道那里头装了不下二十钱,忙笑嘻嘻地道:“多谢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