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米的阳光  第53页

,他已经看到王浩然的车,驾驶座上的人也看到了他,解开安全带,走下来。司机猜到这是他朋友,直接把行李先拿上了楼。季成阳则在楼与楼之间回旋的冷风里,走过去,还没等说话,迎面就狠狠挨了一拳。

  沉默的,冷冽的,下足全力的拳头,让他眼前一黑。

  王浩然抓上他黑色外衣的领口:“两年前就想揍你了,这几年在国外可过得舒心惬意?季成阳?”他自喉咙涌 腥的味道,强行压住,几乎是反射性地问王浩然:“为了西西?”

  “你俩一起的时候她才多大?十六?十七?真想让你亲眼看看,你把她甩了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季成阳的身体僵在那里。

  此时的王浩然,话里透着替天行道的意思,却再也没有下一拳挥出来。他们两个自青少年钢琴比赛相识,二十多年从没翻过脸,刚才那一拳虽然是恨不过他当初真的就对个小姑娘下手,还毫不留恋地将人家弃如敝屣,但也有他自己的私人感情在里边。

  起码在两年前,在纪忆还没从王浩然的世界彻底消失时,他是有私心的。

  而现在,他的那么些私心也被岁月磨没了,只剩下对好友做人不地道的谴责。

  “还打吗?”季成阳忽然出声。

  竟然给人一种疲惫和无力的错觉。

  王浩然被他的平静唬住了,松开手:“本来想狠狠揍你一顿……”

  “好,来吧,”季成阳看着他,“趁现在没人。”

  王浩然倒是真尴尬了。

  说到底,他没立场这么做。

  王浩然被季成阳逼得讪讪低语,揉了揉自己的手:“得了,大过年的,就放过你,也放过的手了。”面前的男人已经结婚,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刺骨的寒风里,都失了语。

  过了会儿,他终于伸手,拍了拍王浩然的肩:“谢谢你帮我照顾她,过了年再找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
  

第四章 故梦外的人(1)

  走过纪忆家的大门,走到两层楼梯的转角处,季成阳的脚步明显顿住。

  二十几的他,经过这个大门时,有多少次停住脚步?

  现在想起来,已经很遥远了。

  漆黑的楼道里,季成阳安静地站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轻放在鼻端。月光里,他竟然看到窗台角落里,白色墙壁上有黑色的印记。

  这是他留下来的。

  在纪忆高二那年,她在一面墙壁内被众人指责,他曾站在这里,那时候他因为脑肿瘤暂时失明,就在这里听着那场闹剧。

  走了几万公里的路……他的心却已被困在原地许多年,在这个和她感情开始的地方。
  
  回到家里,二嫂刚从英国回来,正在收拾着行李,拿出来许多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她在看到季成阳之后,慢慢站直了身子,仔细端详这位多年不见的弟弟:“看样子瘦了不少,怎么了?是不是洋太太做的饭不合胃口?”二嫂取笑他。

  季成阳避重就轻,绕开了这个话题:“暖暖呢?今年不回来?”

  “回来啊,不过要晚几天,和她男朋友去玩了,”二嫂似乎很乐意谈及现在的季暖暖,“你今年会在中国过年吧?一定要看看她,估计你都快认不出她了。也不知道他男朋友跟着一起回来不回来,要是回来的话,你也能见一见。”

  季成阳在二嫂的言谈中,能感觉到季暖暖应该已经成熟了不少,她动荡惨烈的青春期只是生命里一个印记。他还记得清楚,那天是如何从那个男孩子家里,把季暖暖抱出来,送回家,让她被迫面对全家人的责难。

  而现在,那些过去的,不堪的,年少轻狂的过往早就过去了。

  二嫂又说了两句,忽然想到什么,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来了一个信封,招手到厨房里避开众人,将那个信封交给他:“这是你拜托我的东西,去年回来的时候,听说西西已经不回来了,我去过她读的大学,毕业了,人也找不到了。所以还是没有给到她。”

  二嫂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个信封从交给她起,她就没有拆开过。

  所以原封不动还给季成阳时,她也依旧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不过季家每个人都对纪忆很好,在二嫂的眼里,纪忆也算是季成阳看着长大的,猜得到里边应该是送给纪忆的一些东西,比如一些长辈给的生活费、压岁钱什么的,多半是不忍看纪忆如此被家庭冷落的补偿。

  季成阳看着这个信封,意外安静了会儿,这才接过。
  
  2008年农历新年前的那段时间,新闻行业始终很忙。

  就在大家都在为8月的奥运倒计时,南方却迎来了百年罕见的雪灾。

  在这之前,南方从没有过如此大范围的降雪,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和准备的雪灾。从1月10日开始,截至1月底,受灾人数已经超过八百万。

  纪忆原本是实习生,并没有直接被发出去采访。

  但是因为雪灾,中国南方公路运输近乎瘫痪,很多社里的记者都滞留在外,不能按时返京。在2月初,纪忆主动要求和何菲菲去重灾区安徽,走之前,头还问了句纪忆:“何菲菲本来就是南方人,去了,说不定就能顺便回家过年了。你家在北京,都快过年了,还不如留下来。”

  她坚持已见,当天晚上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灾害已近尾声,但交通枢纽仍旧受很大影响。

  两个人仅在安徽境内,就数不清多少次被困在了公路上。

  “前面路面结冰的厉害,估计又有车祸了。”何菲菲困顿地说着,打了个哈欠。纪忆一晚上也没怎么好好睡,枕着自己羽绒服的帽子,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要不要下去看看?”何菲菲摇头,很快又睡着了。

  纪忆看向窗外,冰天雪地,都是车,还有车上焦急等候的人。

  这个时间段正是春运,每个人都归家心切……

  身后有小孩子的哭泣声,似乎是坐得太累了,在和母亲撒娇。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了几个相同的手机号码,没有记录,是陌生号码。

  想要回拨回去,手机已经因没电关了机。

  只得作罢。
  
  等到了芜湖市区,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办好手续,进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累瘫在床上。何菲菲很快洗澡睡了,纪忆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在电脑上敲打着今天稿子:
  “记者今日从安徽省林业区获悉,该省受新中国成立以来经济损失最大、影响程度最深的特大雪灾,雪灾给安徽省林业造成惨重损失……”她停下来,翻了翻自己本子上的数字,继续一边看着,手指继续在电脑上敲着,“截至二月五日,冻死野生动物二十四万,仅国家一级、二级野生保护动物冻死数就已超过……”

  最后的数字还没敲完,忽然,所有的灯熄灭了。

  她吓了一跳,手指在键盘上颤了下,慢慢吸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回头看了眼仍旧熟睡的何菲菲,怕打扰她,就没打服务台电话,只是悄悄起身,拿上桌上另一张门卡走出去。

  果然,走到走廊上,也是漆黑一片。

  不止是她一个住客,好几个房间都有人探头出来,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看着走廊和附近房间的情况。很快,有个服务员从楼梯间出来,很抱歉地告诉他们,是紧急拉闸限电。

  雪灾的影响之一,大家都能理解,也就没说什么,纷纷关了门。
  
  纪忆回到房间,看看唯一亮着的电脑,走过去,看了看电池仍旧满着,索性把稿子一口气写完。不过想要抹黑洗澡就没戏了。

  她到洗手间想用湿毛巾擦擦脸和手,决定先睡觉,等明天再清理自己。没想到刚才浸湿手里的毛巾,就听到了手机铃声。

  忙不迭丢下毛巾,拿起手机,竟然还是下午的陌生号码?

  她拿手机走出房间,在漆黑走廊里接通电话。

  “你好?请问哪位?”她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竟然传来哽咽的声音:“西西。”

  熟悉的声音撞入耳中,像飓风一般,将这里宁谧安静的氛围冲散。一瞬间,纪忆只觉得鼻酸,眼泪险些就掉下来:“嗯。”

  声音仿佛就闷在胸口。

  “西西,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安徽,”纪忆说着,眼前已经水雾浓重,“你在哪儿?”

  “啊?去那么远干什么?你不会不回北京了吧?”

  “不会,是出差,”眼泪落下来,掉在白色的拖鞋上,止不住,“我还住在北京。”她如此回答季暖暖,声音像是回到小时候,温柔的,柔软的,没有任何杂质。

  这是她彻底离开家,断绝和过去所有人关系后,真正的第一次和过去记忆里的人通电话。两个人从拿起电话,就一直都在哭着,断断续续问一些问题。季暖暖也根本来不及指责、抱怨她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就只顾着哭着,追问她特别琐碎的事。

  季暖暖哭到最后,终于慢慢恢复本性,开始表现出她对纪忆失踪这件事的气愤:“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哭了就是原谅你了!真过分,不就是失恋吗,失恋不该来找我哭吗?你给我打电话啊,你告诉我我小叔结婚了啊,甩了你啊,我肯定立刻就飞回来把那个女的轰出我们家,有我你怕什么啊,你干什么要走啊……”

  季暖暖又气又哭,却因为怕家里人听到,声音还刻意压制着。

  纪忆听着,听着,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甚至能想象到,高高的季暖暖在自己面前,挥手教训人的模样,一副除了我能欺负你,别人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不讲理的神情。

  “你听没听到?不会断线了吧?”

  “嗯。”纪忆轻声应着。

  “那就好,继续听着,我还没骂完呢,”季暖暖哽咽着,气哼哼地继续说着,“我告诉你,我听到季成阳和我爸说他已经离婚了,离婚你也不许理他,听到没有?这个烂人,渣男,必须要好好教训,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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