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  第242页

母,皇后自认比沈涵净更能照顾好太子,娘家也更有势力,能扶持太子在异地继位,慢慢收复京师。

纳闷之余,皇后恍然了悟,梁孝帝也许不信任沈家,但他更不信任曹家他没有下令抄没曹家,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上京沦陷,皇后和皇后的娘家曹氏一族,绝无生理。

至于沈家,他们曾收养过赵太子妃,无论靖帝还是赵太子,都会对沈家网开一面,甚至会派兵保护沈宅,因为那里有赵太子妃的故居。

此时又有宫婢进来通报:“娘娘,景王爷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皇后收起第二道密旨,将第一道密旨迅速填好,同时指挥宫婢帮她换上礼服。

当景王跨进凤仪宫时,就见明如白昼的殿堂中,他的皇嫂脚登凤头履,头戴凤冠,一身朝服立在凤座旁,手里托着一道黄灿灿的圣旨,高声唱礼:“遗诏在此,景王还不下跪?”

景王脸色数变,当着满殿太监宫女和身后几位亲信的面,又不能公然抗拒遗诏,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

遗诏上的内容却让他喜出望外。他会来此,本就是要请皇嫂明晨上金銮殿,亲口念出他伪造的那份“遗诏”,好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位。没想到,皇嫂手里居然有真遗诏。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接过遗诏看了又看,确实是他皇兄的御笔,惟有“五”字似乎颜色略有不同。他疑惑地望望皇嫂,皇后乐得让他欠个大人情,暗暗以手势告诉他,那里本来是个“三”字,被她临时改成了“五”字。

景王对皇后投出感激的一瞥,喜滋滋地带着遗诏走了。

皇后颓然倒回凤座,刚刚这一幕,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爹曹忱,仗着国丈的身份和手里的兵权,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和年轻气盛的景王素来不对盘。但愿靠着这点“恩情”,能苟全曹氏一族的性命,她能为曹家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章超级赌徒

戊寅年三月十七日,上京被围半个月后,陈致远收到了来自西北大营的消息。犬戎兵马已在戎都集结,而且这回的人数比以往历次都多,应该是戎主得知陈致远率军远征,想一举吞并西北。

陈致远连夜写了一封信给梁瑾瑜,解释加致歉,以及重申联盟条约。面见都未及,第二天凌晨即领着人马日夜兼程往回赶。

梁瑾瑜气得把信摔到桌上,面色阴沉地对来使说:“你家主公亲拟的条约,白纸黑字写着,等联军合力攻下上京后,他再回西北镇守,现在上京攻下了吗?”

来使据理力争:“犬戎将至,吾主不得不归。请恕小人直言,若西北沦落异族之手,无论梁、靖抑或是赵,恐怕都将失去安宁,吾主非独为陈而守,乃是为天下人守。”

梁瑾瑜只抓住其中一点:“归固当归,但你家主公未能遵守条约,是事实吧?”

来使沉默有顷,终于点了点头,梁瑾瑜便说:“既然他自己违约在先,怎么能强求别国一定遵守条约?朕理解他违约的苦衷,他也要尊重吾国将士独立作战的辛苦。”

所以,别想按原定方案分配战果,西北及西部漠野之地可以归你,我们靖国的千里沃野就别指望了。

来使怏怏而退,梁瑾瑜随即投入了紧张的攻城战役中。

他们这一路凯歌高奏,自信心爆棚,在城外会合的时候,两军统帅把酒言欢,互相约定:几日后再在梁国皇宫设宴,到时不醉不归等到真正开始攻城,才知道难度之大,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半空,城墙高达数丈,他们的云梯都嫌短了。而且根本到不了城下,只要他们接近护城河,城墙上就开始放箭,去多少死多少,弓箭手却躲在坚固隐蔽的掩体里,他们连人都看不见。

至于梁和赵对阵时使用过的火蒺藜,倒是一直都没遇到,要不然一路上也不会那么顺利。这是梁瑾瑜最怕的东西,他担心梁国人手里仍有少量存货,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用。

记得当初俞宛秋说过,这东西属于江南雷家霹雳堂所有。江南可是赵国的地盘,赵国人跑到北方帮着梁国人打赵国人,无疑属于叛徒行径。赵佑熙还特意写信给赵延昌,让他彻查此事。

第一次北征结束后,梁瑾瑜曾派陈骅携巨款去青州雷家,找到雷家的当家人雷衡,求购火蒺藜之术,或求得雷家的一个人到他的军营当参军,甚至更高的职务都行,但被雷衡拒绝了。雷衡说,他们的家族祖训,就是绝不用雷火秘术去谋求富贵,无论是帮助朝廷对付百姓,或帮助义军对付朝廷,都是他们绝不能碰的,因为那会造成一场浩劫,会枉杀许多人命,雷家人造不起这个孽。

陈骅当场让随从打开包袱,拿出一堆从战场上收集到的火蒺藜残片,问这个是不是江南雷家霹雳堂的东西,是不是雷家人做出来的?雷衡当场变色,承认家族中有个不肖子因为家庭矛盾离家出走,一直没有音讯,他们收到赵国朝廷的警告后,已派人去梁国寻找,若证明确属雷家子弟所为,他会亲自把人押往官府,任凭处置。

发现赵国官府介入了此事,陈骅不便多留,当晚便离开了。

到去年九月,梁瑾瑜收到陈致远的信,再派陈骅去雷家时,雷家大宅已人去楼空,连街坊都说不清这家人不知去了哪里。

梁瑾瑜一度怀疑,是赵延昌派人把雷家人给掳走了,然后关在某个隐秘之地为赵国制造火箭和火蒺藜,他甚至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派些高手从雷家掳几个人回樊都。

可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赵国有什么新式武器,他不禁想:难道真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氏父子如果要强迫雷家为己所用,早在赵延昌称帝之前就下手了。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制造火器,这天下谁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没这么做,说明赵氏父子不欲用这些毁灭性的东西为祸众生,反正他们兵强马壮,没有火器,也照样一统江山。

思路到此,梁瑾瑜悚然心惊:什么时候,他对赵家父子这样看好,对自己反而没信心了?

不就是陈致远走了吗?剩下靖军独立作战,照样可以攻下上京。

上京虽易守难攻,但已是一座孤城,只消长期围困,待城里存粮耗尽,看他们还怎么守。

那位偷跑出来的雷家不肖子多半已被捉回去了,没有火蒺藜的梁军,根本不足为惧,正这样想着,周济跑来提醒他:“陛下,我们的军粮只够吃十天了。”

梁瑾瑜一惊,扶住额头说:“再从衢州和寿州那边调运一些过来。”

周济却不动弹,满脸为难地说:“我们自出征以来,军粮全是从这两州调来的,现在那边的府库早空,百姓家也征不到粮食了。”

梁瑾瑜怔在当场,他以前从不担心粮食问题,因为作为占领军,当地的粮库就是他们的粮库,不行了还可以从百姓家征集。可恨梁孝帝,竟然把定、卫两州的库存搬空了,连百姓家都被搜刮得夜无余粮,在家乡存身不住,只得到处逃荒,这一路行来,定、卫两州,十室九空,十分凄凉。

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实在不行,从我们靖国调些过来吧。”

周济小声嘀咕:“只有十天,哪里来得及。”

梁瑾瑜皱眉道:“快马加鞭,十天差不多了,又不是要你回樊都,去亳州边界几个郡县调。”

周济应承着,刚要退下,却见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把话说清楚”

梁瑾瑜太阳穴狂跳,听见传令兵带着哭腔回禀:“刚刚得到的消息,樊都被赵军攻下了。”

梁瑾瑜霍地站起来,带倒了太师椅,手肘又碰翻了桌上的茶杯,一阵桄里桄榔,他踉跄几步走到传令兵身前,提起他的衣领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为什么线人都没发现任何形迹,就你一个人知道?”

周济唰的一声拔出腰里的长剑,指着传令兵道:“再不说实话,就以造谣紊乱军心罪论处。”

传令兵也是太着急了,竟忘了呈上手里的线报,这时方松开紧紧捏在手心的一方白绢。

梁瑾瑜只瞅了一眼,心就直往下沉,因为那确实是他的线报网专用的白绢。绑在信鸽身上,跟信鸽一个颜色,在空中飞过时不易被人发现。

绢上字迹潦草,甚至染了血迹,可见是匆忙中写下的,传信人只怕已遭遇不测。上面只有八个字:赵军突现,樊都城破。

梁瑾瑜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白绢,几乎要将它盯出个洞来,周济被也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语音飘忽地问:“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手下如此惊惶,梁瑾瑜反倒镇定下来,冷笑着说:“怎么办?你没看见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吗?如果不攻下上京,我们就成了丧家之犬。”

周济摊着手说:“可,我们只有十天存粮了。”

“十天就十天”

梁瑾瑜从骨子里涌起了一种嗜血的快感,站在军帐门口大喝一声道:“众将听令,立刻召集全军,朕要誓师攻城。”

将领们满肚子狐疑,抬头看了看西边就要落山的太阳,都快开晚饭了,这个时候誓师攻城?陛下的脑子还清醒吧。

都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樊都被攻破的消息一传到军营,立刻就变成了长着翅膀的小鸟,没半刻功夫,已是人人皆知。他们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往主帅大帐赶的,有人是来商议下一步怎么走,有人则怀着一点侥幸,希望消息是假的,是梁国为了搅乱他们的军心故意造出来的谣言。

不想才到主帅帐外,就听见陛下嚷着要誓师。

狐疑归狐疑,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多时,军队已集合完毕。

梁瑾瑜站在点将台上,国旗、军旗在风中飘扬,众人屏气凝神,就见陛下俊美的脸上渐渐浮起迷人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迷人,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显得格外的突兀、格外的刺眼。

梁瑾瑜可不是假笑,他是真开心,太开心了血液里所有的赌徒因子都被挑了起来,想不到此生竟然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拿几十万大军的血肉之躯去做最后一搏成功固是奇迹,可以在史书上记入浓墨重彩的一笔;失败了,几十万人给他陪葬,也值了而且同样可以在史书上记入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稳稳地站在点将台上,双手暗暗运气,让内力充盈全身,然后举起右臂,说出了几句“豪言壮语”,声震四野,令人几欲断魂:“将士们,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樊都城破,靖国覆没,如今我们惟一的出路,就是占领上京而我们只剩下十日军粮,失国之军,无有后援,十日之后,颗粒无存。到那时,我们是坐在上京的皇宫里享受御膳房做出的美味佳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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